八月二十八, 冯渊跑了将近十天看房子,求爷爷告奶奶托关系,终于寻摸着一处合适的宅子,又紧着打扫两日, 把钟鸾安置下来。
  院子位置离林府虽然不近, 但离冯渊现在的铺子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离他原来和林游一起住的地方也只有半条街。
  所以冯渊为了找个院子, 才跑了这么久。
  这是一处浅浅两进小院。前主人在此处也是住了许久, 房屋瓦舍都好好的,连花草景致亦不缺。
  进得门先看见一处照壁,大门东边是一间门房, 西边是五间倒座。前院里还有一间车马棚。
  往二门走得几步, 沿着墙根儿种得几杆竹子。进得二门, 便看见整个内院。朝南三间小正房, 两边各两间耳房。
  东西厢房各三间,也是小小巧巧,却并没耳房。浅浅两进小院,内院竟还有抄手游廊。
  院子里靠着东边耳房和东厢房的空地搭得一卷凉棚,东厢房前边栽得一棵山茱萸树,青砖路两边还有几丛花草。虽没有雕梁画栋,也别有意趣。
  钟鸾一进院子就喜欢上了。冯渊看她脸上露出笑来,只觉得身上疲累一松, 笑道:“往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
  冯渊自八月十四见过莲姑娘后, 心中忽生顿悟之感。
  如今的莲姑娘,早已经不是他那时候街上碰见的莲姑娘。
  他和莲姑娘只见了那两面, 连人家脾气性格都不知道, 就下定狠心要求娶。
  现在想想, 说得难听些,好似是鬼迷了心窍,其实不过是被美色所惑罢了。
  但身边的钟鸾姑娘,却是他真正知道了解的人。
  苏夫人说得没错,人是自己买回来的,总得负责到底。
  也幸好被迷了心窍,让自己从歧途中出来,走回正道上。
  和莲姑娘没缘分便没缘分,但在林家当差一年半,他也着实受益良多。想来五年之后,自己也真能独当一面。
  等出了林府的门,回到客栈,他定了定心,便直接问鸾姑娘道:“你……可愿不愿意,从此跟了我呢?”
  钟鸾听得这一声问,浑身一颤,本想说“奴婢自然是公子的人”。
  可她回想起今日在林府情形,觉得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就混过去。
  是以冯渊就看见钟鸾慢慢抬起头,眼睛直看着他问道:“冯公子,奴婢想知道,公子是否已有婚约?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冯渊一愣,想了想觉得确实该解释清楚。
  只是故事太长,他便请鸾姑娘先坐了,自己坐在对面,从他父母的事儿开始讲起。
  钟鸾听完,知道冯公子与林府的莲姑娘其实并未有婚约,一直是冯公子自己一头热,莲姑娘甚至一直都不知道,心下便放松下来。
  而且现在,冯公子也把那位姑娘放下了。
  这时候她再想到冯公子那句“要不要跟了我”,脸上便登时做烧,红晕满面。
  同行将近两个月,冯渊对钟鸾从只是心软可怜,到有些真心敬服她的为人,到今日想要对她负责,改变甚多。
  钟鸾自然也对冯渊渐渐了解起来。她自小儿失了父母,在叔叔婶婶家长大。虽然也感受过一些温情,但更多的时候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自被叔叔婶婶卖了之后,钟鸾对他们的情分也就此斩断。
  本以为冯公子花了大价钱买她,立时便要将她收用。
  谁知这一路上冯公子对她十分尊重体贴。她已经是做丫鬟的,冯公子不但不要她服侍,还给她买东买西。
  除了一开始意思要把她撇下外,后来言语行动一丝儿也没有轻贱她的意思。
  一路上从只言片语中,钟鸾也知道冯公子也是做生意的,比她那叔叔有能为得多。
  钟鸾也是十四岁的年纪,面对这么一位样貌不差,又对她十分体贴,还有能为的公子,自然是心动的。
  但她又怕冯公子已有家室婚约,也不愿意做那毁了人家夫妻感情之人,所以一直压着自己,只求日后好好活着。
  所以在冯公子说让她跟他的时候,钟鸾才会鼓起勇气问这么一句。
  既然冯公子没有家室……
  按理说,她现在是奴婢之身,冯公子怎么安置,她只有听命的份儿。
  可钟鸾就是觉得自己有底气再问一句:“那,公子打算怎么安置我?”是纳妾,还是……娶妻呢?
  冯渊试探着拉住钟鸾的手,看她垂下头去,手却并未抽出去,心里头暖呼呼的。
  他本也没想过这件事,现在就是想到哪里,就和钟鸾说到哪里:“住在客栈毕竟不是长法。”
  “我和苏夫人还有三年半的契书,就算契书期到,也准备一直在夫人手下干下去。”
  “咱们得先买个小院儿。我金陵每年还有出息,上京来把所有积攒五千多银子都带来了。”
  “夫人一年给我开五十两银子的年例,这些钱我也没处花。正好拿出几百两,先寻一处二三进的院子,当做落脚之地才行。”
  钟鸾听见“咱们得先买个小院儿”等语,鼻子一酸,差点儿就掉下泪来。
  冯渊想着事儿,加之钟鸾一直低着头,也没注意,继续说道:“身契的事儿倒是好办,往衙门里一消就是了。”
  “只是……”
  钟鸾本来还忍得住,但听见冯渊要消了她的奴籍,心内更酸,终究忍不住落下泪来。
  可又听见冯渊犹豫起来,钟鸾心里一抖,才要抬头,便听见冯渊叹道:“我父母俱已不在,在这又没个亲戚,咱们的亲事可怎么办呢?”
  钟鸾抽着气,慢慢儿说道:“我也没有高堂在上了……还没有嫁妆……只有我一个……”
  冯渊这时才发现钟鸾哭了。
  他也不是没见过钟鸾哭,只是以前没有这种心也跟着钟鸾的抽泣一抽一抽得疼的感觉。
  他欲想把钟鸾搂在怀里,又怕唐突了她,心内急得火上房了,只好赶紧想办法:“没事!嫁妆的事儿你不必操心,我来给你置办一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
  “我再去求一求夫人,看看有没有合适主婚的嬷嬷们,请她认你做个干女儿,可好不好?”
  钟鸾哭过一会,见冯渊如此哄她,终究有些不好意思,收了泪,点头应了。
  冯渊心中既已有了打算,便立时行动起来。
  他先上官府把钟鸾的身契消了,又一边忙着求大掌柜介绍两个熟识的中人看房子,一边又先找人牙子来,要买几个丫头服侍钟鸾。
  冯渊已经给钟鸾一一交过底他到底有多少钱。
  钟鸾还在叔叔家时,因堂兄不争气,年节时候也帮着拿过算盘记过帐。
  她婶婶虽然有些狠心,但持家理事确实有一套。再加上她婶婶本来想凭借她的颜色把她高嫁,这一两年也没少教导钟鸾管家之道。
  钟鸾心里这么一算,便知道五千多银子听着是多,可买宅子就要去了少说二三百两,往后还要给她办嫁妆,还有成亲各项使费不知还要多少。
  虽然是未嫁之女,论礼不该计算夫家的银钱。
  可他两个都没有长辈在上,冯渊想把亲事办得风光体面,让钟鸾过上好日子,行事间免不得带出了前些年公子哥儿的习性来,什么都要最好的。
  连找人牙子买丫头,也一气儿就想买四个。
  钟鸾听说他的打算,虽然不好意思,还是劝了一番,和他算道:“四个丫头,就算咱们……咱们往后刻薄些,每个月只开二百个钱的月钱,一年也要十两。”
  “更别说还有吃饭穿衣,加起来她们四个一年就得三十两银子。”
  “你要出门在外,身边还有金陵带来的赵叔和冬蝉,总不能亏待了他们。再说,我也很用不着四个丫头。”
  “你若是听我的,只雇一户人家,男的专管看门做饭,女的浆洗衣服做些杂事。我再只要一个跟着的丫头就是了。”
  冯渊听钟鸾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将来打算,虽然知道她说得有理,可还是觉得一个丫头委屈了她,便定要买两个。
  钟鸾推辞不过,只好精心挑了两个小丫头,一个十岁,一个十一岁。都是面貌端正,手大脚大,一看就知道勤劳能干活的。
  这个年纪的丫头已经能做些活,若是不好,性子也还能掰正得过来。
  因她两个生得不算清秀,年纪又大了一两岁,人牙子便只算了一个四两银子。
  等问了人牙子,她手上还真有一对儿夫妻,年纪将近三十,带着一个儿子八岁,那家的男子还原是个厨子。
  冯渊看过觉得挺好。直接花了十五两,把这一家人买下。
  那男子名叫章白,厨艺不错,夫妻两个人也老实。
  他们夫妻两个原是为了给小儿子治病,花光了家里的钱还欠了银子,还不上债,才卖身为奴。并非是那等鸡鸣狗盗之徒。
  买的下人们还是都暂住在客栈。钟鸾看他们五个身上穿得简陋,便做主拿出细布,命章白家的给他们一人先做出两身换洗衣服来。
  虽先不发月钱,但一应饮食等,也并不苛待他们。
  两个丫头也先在旁边帮着裁布,和章白家的学做针线。章白现在用不着做饭,便日日跟着冯渊出去走动看房子。
  钟鸾为人一向可人疼的,客栈老板娘也多照拂她。
  本来钟鸾觉得自己是奴籍,不好与人交际,现成了自由身,便红着脸儿请教老板娘成亲的规矩。
  老板娘见钟姑娘终于守得云开,也十分感叹。
  她自家也有女儿,看钟姑娘总带着三分疼惜。细细告诉她按着规矩,女方嫁妆得有四季衣裳若干身,被褥若干套。为图吉利,都得是双数。
  钟鸾听了打算做十床被子,也图个十全十美的吉利意头。
  她自家赶不及做,便买了棉花被面,又拿银子,请老板娘帮着做。
  老板娘只收了一半的钱,和自家姑娘一起赶工,答应年前定帮她做出漂漂亮亮十床被子出来。
  钟鸾便一边自己剪裁四季衣裳,一边调理下人们,教两个小丫头些道理,又等着冯渊找到合适的房舍。
  冯渊钟鸾两个人这十几日商量着办事儿,感情真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不足以形容。
  虽然碍着礼节,两个除了拉一拉小手外,别的出格之事一概未做。可心里都已经把互相当做夫妻相处了。
  家里的下人都买齐全了调理着,嫁妆也慢慢置办,房子也终于有了影儿。
  冯渊最后挑出两个院儿,一个小小两进,位置近些,要价一百八十两银子。
  另一个三进还带个小花园,旁边有个跨院,就是位置稍微远两条街,要价五百六十两。
  虽然冯渊十分想买那个三进院子,可自己也知道钟鸾确实说得有理:“咱们家就这么不到十口人,两进院儿还空出许多房舍,三进院子又得添人,罢了罢了。”
  “那三进的还远。你每日一早一晚出去回来,得多费多少时间呢。”
  钟鸾说完,想了半日,低头悄声说道:“咱们在京里是学手艺的,又不是来享福的。等往后家里若是宽松起来,我自然不和你客气。”
  冯渊紧着过户画押,又花了十两银子修缮门窗,打扫房舍,买些家具,还把那地上的青砖一一看过。带着钟鸾去看过一回,已经各色齐全。
  这时候冯渊才又带着钟鸾上了林府的门。
  文皎看这对小年轻跪在底下,说了来龙去脉,求她帮忙找一位能主婚事的人,心中颇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才半个月过去,冯渊就要明媒正娶钟姑娘了?连房舍下人都买完了,嫁妆都置办起来了?
  因冯渊钟鸾是事事都准备好了来的,诚心甚足,文皎也在白露那里知道钟鸾的事儿,知道这姑娘也是个苦命人。
  举手之劳,就能解了他们麻烦,再说冯渊还算是林府的人,文皎自然没有不应的。
  既然冯渊还要继续在林府干下去,他表现又一向不错,是个肯吃苦又聪明的,文皎也有心再拉拢他一番。
  想着正好家里林游虽然年轻,但是自己一辈,和冯渊名份上又有师徒之宜。
  若叫林游认钟鸾做个干女儿,钟鸾从此也算是林家的姑娘,冯渊便是林家姑爷。想来以后林游冯渊两个一起办事,也能更加顺畅。
  却说林游被海嫂子使人叫来,那人还说是大喜的事儿,以为自己婚事有了着落,赶忙打扮一番就赶来了。
  谁知道进了屋子,看见冯渊和买来的那个姑娘光明正大站在一处,两个人眼神腻腻乎乎的。
  又听海嫂子说了来龙去脉,林游目瞪口呆。
  小爷还没成亲,就多了个这么大的女儿?
  林游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皱着眉头,一捏鼻子,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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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四千多字!夸我!
  林游:所以林明林昌冯渊都定亲了,我还是没媳妇儿?
  其实冯渊早就对钟鸾有点心动了。一开始是因为和英莲相像,后来是真心欣赏她这个人,也会为她担心害怕。
  只是前面一直有英莲那个执念在那,自己不敢承认。等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处之后,自然就愿意承认对钟鸾的感情,要为她负责了。
  还是得感谢英莲给牵的线哈哈哈哈哈,虽然英莲自己都不知道2333
  我觉得看一个男人对你是不是真心的,就看他为你打算了多少,付出了多少吧(包括但不限于时间和金钱)嘴上说说谁不会啊=w=反过来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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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双亡,寄人篱下。
  卖身还债,替身十年。
  阖眼前,钟鸾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是个笑话。
  再一睁眼,钟鸾回到四岁那年。
  父亲勤奋苦读日渐消瘦,母亲身体虚弱怀胎三月。
  好歹他们都还活着。
  重活一世,年将豆蔻,钟鸾不想再经历男欢女爱。
  恰逢女官选拔,钟鸾参选入宫。
  宫内沉浮数年,谨慎自持,勤学善思,官居学士,训导妃嫔,教育皇女。
  上赐封号,青鸾居士。
  感谢在2020-06-22 02:14:24~2020-06-22 06:1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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