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皎从未见过林海面上表情如此严肃过。
  就算是当年扳倒甄家之前最关键的时候, 林海和文皎说近日危险,请她守紧门户,小心行事时, 他那时的表情也比现在多些自若。
  文皎不由得也严肃起来, 听林海丝毫没有停顿的继续说道:“今日圣上突然召我到紫宸殿去。”
  “说陕甘裴总督于四月时中毒身亡, 四川总督王总督也中毒昏迷, 能不能救活还是两说。”
  文皎悚然一惊,只觉得遍体生寒。
  不算各省巡抚,国中十八省加上青海渤海两地,一共也只有十位总督级别的封疆大史。
  且陕甘四川说起来都是边疆。其中陕甘毗邻瓦剌, 连年冲突战火不断。
  川渝一带虽不似陕甘一带那么不安生, 但也是边境重地,再往西便是吐蕃。
  那吐蕃近年来虽然老实,不过是碍着大燕国力强盛,所以年年朝贡,不敢来犯。
  现一下伤亡了两位边疆总督,若叫吐蕃知道有机会趁火打劫一番, 再加上陕甘一带本来就不安生, 若是应对不好,只怕三五年之内大燕再难安生了。
  林海知道文皎不是那等世事不知的深闺妇人, 必然知晓此事多么严重, 便不多加解释, 只接着说道:“幸而陕甘四川之地都有圣上派去的人在,下面巡抚布政使也知道轻重, 一出事就联手把消息瞒了下来。并未走漏丝毫风声。”
  “宁远大将军又分兵驻扎边境, 是以并没起什么乱子。”
  文皎听说两地都平安, 虽然略微放下心, 但身上的寒意却挥之不去。
  两位总督一同出事,必然不是巧合。
  而且那毒药是怎么轻易就被下到两位总督的饭食饮水里的?
  是敌国的奸细,还是朝中有人……生了异心?
  林海说完情况,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语气便带了愧疚:“月娘,陕甘四川都是边疆重地。”
  “一时没有总督倒还能运转起来,时日若是长了……”
  文皎一下明白过来,问道:“难道圣上的意思是……”
  林海表情凝重的看着文皎说道:“圣上说等时机成熟,便任命我为川陕甘三地总督,总领三省,全力配合宁远大将军,十年内必要使瓦剌再无南下之力。”
  想要任命林海为川陕甘三地总督,委以如此重任,对于皇上来说,虽是无奈之举,也属实是他现在最好的选择了。
  一则北上灭蛮并非小事,没有数年甚至十数年的功夫准备,难以成事。
  遍观满朝文武,资历够能服众,又有过地方治理经验,还身体好年岁轻,能在三地各处奔波操心劳神的,最合适的只有林海一人。
  他虽不是武将,不懂调兵遣将等事,可胜在心思缜密能力足够知情识趣,正好与宁远大将军一文一武配合。
  也省得派过去一个通些军事,但不如宁远大将军的,两厢争执起来,到时候延误了战机。
  二则,两位总督一同出事,就算是异族阴谋,朝中也必然有人做他们的内应。
  这派过去的人,必然得是全然可信之人。
  而皇上现在在朝堂上能全心信重,绝没有一丝嫌疑的,就只有他的岳丈苏尚书,妻妹夫林海还有吏部礼部两位尚书了。
  皇上一句一句解释完毕,搂住苏皇后叹道:“张尚书和程尚书都是六七十岁的人了,再折腾几趟跑去边关,我怕他们身子骨受不住。”
  “岳父他老人家毕竟年岁上不如妹夫……再说,我也不忍得……”
  苏皇后眼中尽是担忧之色,反手抱住皇上的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叹道:“临郎,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就算是你派父亲去,我也绝无二话,不会因为这个就心生不快。”
  “只是此行极危险,青玉还不到两周岁,临郎可千万多多派人保护好妹夫。”
  “不然文皎才成婚三四年,万一妹夫就……文皎还年纪轻轻的,他们夫妻感情一向极好,可叫她如何是好呢?”
  皇上把苏皇后搂得更紧了些,安抚道:“你放心。给裴总督和王总督下毒之人俱已清除干净。我也命督察员和暗卫全力追查可疑之人。”
  “他们要再安插新的人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也会放权给如海,他此行看上去虽然凶险,但只要他能全然掌控三地,那些宵小便再无机可乘。”
  “到时候再给他贴身派上二十个暗卫,绝对能保得他万无一失。若他出了事,我也没脸见你了。”
  他把头紧紧靠近苏皇后的颈项,容许自己就在这一刻,在发妻身边,这无人能看到的地方流露出些许的软弱犹豫神色。
  过得这一时半刻,他就得重新回到紫宸殿,接着去面对朝堂上的复杂纷扰,阴谋暗涌。
  文皎也知道林海若真任了川陕甘三地总督一职,就是不成功便成仁了。
  林海此去只有三种可能。最好便是一切顺利,家国平安,建功立业,封侯拜相,青史留名。
  其二则是林海虽败,但后来之人能够保疆卫国成功。
  如此虽然林家失了家主,文皎失了丈夫,黛玉青玉没了父亲,可到底天下太平。
  最差的便是敌人的阴谋诡计成功。到那时山河破碎,别说满朝文武都没什么好下场,只怕战火硝烟四起,生灵涂炭,几十年也未必能重见山河安泰。
  文皎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只眼含泪水问出一句话:“圣上可说什么时候启程?”
  林海把文皎拉到身边坐下,实话道:“因这事若直说出来,朝中动荡不小,也难免再起事端。”
  “且也为着迷惑敌手,圣上说至少要等到将陕甘四川境内有异心之人清除干净,再慢慢地放出消息。”
  “等正式调职的圣旨下来,怎么也得是秋天的时候了。”
  文皎倚靠在林海怀里半日,心里虽然还是难以平静,但已经不那么惊惧恐慌了。
  她甚至还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来驱散屋中沉闷的气氛:“这幕后之人知道兵法,怎么不知道什么叫做‘一网打尽’?”
  “总督隔上几年便要调任一回,路上来回几个月,各省政务不还是照常运转。”
  “他真有本事,哼,怎么没把各省提督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知府同知全都祸害了。只可惜裴总督这样人才,偏死得这样憋屈。”
  就算不从感情上讲,只从利益上论起,皇上也不会白白让他信重的得用大臣去送死。
  裴总督和王总督两位中招,不过是下手之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现圣上有了防备,那幕后之人若是聪明,此事就该偃旗息鼓,省得再露出马脚来。
  而且下手的人若真还能再突破重重检查封锁,再给封疆大史下一次毒,他真有这能为,说句大不敬的,一鼓作气试着毒死皇上倒还来得快些。
  两个人慢慢理清思路,就这么互相倚靠着直到黛玉来请安吃饭。
  这事尚还属于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不是文皎一向可靠谨慎,林海连她都不欲告知。自然也不能告诉黛玉。
  文皎知道轻重,两个人赶紧收拾收拾,只做下午歇了一觉才起来,还被黛玉嘲笑了几句。
  因皇上保密工作着实做得不错,下面人也可靠,所以两位总督出事这样大事,除了皇上授意的几个人知道外,连二位总督在京中外地的亲人家属都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来。
  特别是在权力核心层圈外的人家,更是觉得盛世繁花似锦,要及时行乐才好。
  其中宁国府荣国府并庄贵妃慧贵妃娘家所盖省亲别院俱已完工,都已交由工部查验。
  贾珍惯是无事还要找事摆酒唱戏庆贺一番的。
  省亲别院工程竣工提交工部查验,虽然也并没作准往后就没有改动了,贾珍作为族长,还是请了家中兄弟子侄并有头脸的管家们一同吃酒看戏的庆贺,以图一乐。
  贾珍为了更热闹些,也显得府上体面,今日特意花大价钱叫了京中第一戏班子来唱戏。
  这个戏班子人传是忠顺亲王暗中出钱养的。其中有一个琪官儿,素日是忠顺亲王极爱之人,往日也只在王公府邸上应酬。
  若不是现在不年不节的,任是贾珍花上多少银子也请不来此班。
  贾琏喝得两颊酡红,在下头看那小旦声音婉转,身段风流,凑到贾珍跟前儿斜眼一笑,悄声道:“这便是那琪官不成?果然名不虚传。”
  贾珍对自己能把琪官请来唱戏也颇为得意,他看着琪官也馋得慌,只到底有些顾忌,也悄声笑道:“琏二弟,这可是忠顺王爷的宝贝。咱们看看心里头想想就行了,你可别糊涂了。”
  兄弟两个齐齐悄没声咽了口口水,贾珍又靠到椅子上开始摇头晃脑跟着哼曲儿。
  偏贾蓉就在旁边听见了他二人对话,因喝了酒,胆子也大了些,腆着脸对贾琏低声笑道:“叔叔,你别馋那琪官儿。”
  “这琪官虽好,可依着侄子看,和我二姨儿三姨儿相比还差上那么一些儿呢。”
  贾琏也早对贾珍和尤氏姐妹的风流事有所耳闻,偶然听东府下人说起,真真是天生一对尤物。
  今儿又听贾蓉也如此说,贾琏难免心里又痒痒起来,想多问些,又怕贾珍听着吃醋,只好喝了一杯酒掩饰不提。
  贾蓉也眼馋尤二姐三姐许久了,只碍着父亲不好上手,今儿借酒一说,也就是解一解心里的馋意。
  叔侄二人相视一笑。
  花园子的戏曲热闹声也传到秦可卿卧房里。
  她正盘算着自己是明年就“病好了”,还是再等两年。
  偏一阵曲声传来,打断了她的思路,她便倚在枕上问了一句:“今儿怎么这么热闹,都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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