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接着又举了个例子:“比如一个鳏寡盲眼老人, 没有亲人朋友,他也总会有心中不平想要发声之时。”
  “他若是无人可诉说,也总能和身边树木花草倾诉。若是心中愤懑,大可在无人处嘶吼发泄, 那天地云朵也都是他的倾听者。”
  “是以不拘听众多寡, 不拘鸣者善鸣与不善鸣, 想鸣时都可随心而鸣。”
  刘学士听完黛玉发言, 几不可见的微微点了点头。
  再下一个便是梅婷。
  梅婷起身后微微犹豫了一下, 方开口说道:“林姑娘所说确实有理,不拘听者多少, 人人不平则鸣。”
  “只是那等奸臣恶人如秦桧等同党,他们一伙人自然是狼狈为奸,互相以为同伙有理。”
  “比如国朝中也有违法乱纪之恶人。他们有的真心悔改,有的虽被惩罚却死不认罪, 以为自己有理冤枉, 难不成这样的人所鸣也是有理的?”
  刘先生让梅婷坐了,微微一笑, 才想要说几句,见薛赞善似是有话要说, 便叫她起来。
  宝钗笑道:“就如慧纯郡主所言,好文章要千年之后还读着好, 才算是真正好文章。”
  “恶人也是百年千年之后的人都觉得他十恶不赦,才是千古罪人。”
  “是非曲直自然有后人评定, 我们现在不知千年之后如何, 只好做好自身, 留待后人评判就是。”
  宝钗是七品赞善, 位置在梅婷后面, 也看不见她面上表情究竟如何。
  但这讨论到现在,离文章本身已经是远到天边去了。
  宝钗接下来便只说文章内容:“昌黎先生评价说,魏晋之人所做文章连比较好的都是空有辞藻华丽,立意颓废伤感之文,为言杂乱无章。”
  “可见我们作诗做文章之时,首要一点是立意能立得住。立意立住了,辞藻并不用多么华丽,便是好文章。”
  学堂里讨论得热火朝天,长乐宫中,文皎与苏皇后已从卧房中出来,复回到苏皇后平日起居的侧间说话。
  苏皇后命人把宫中太医院太医名册都拿来,这就开始给文皎挑要带去的太医了。
  太医院设正四品院使一人,正五品院判二人,正六品御医四人,正七品正奉太医八人,正八品副奉太医八人,正九品吏目若干人。
  院使院判都是太医院的正副院长,中坚力量,加起来就三个。
  林海只是臣子,圣上盛宠再优渥,给他带去个五品院判也不妥当。
  不说外人眼红,也惹人猜疑,就说宫中还有位已经吃上丹砂只求延年益寿的的太上皇呢。真给林海带去了,圣上又难免有不孝之嫌疑。
  是以人选便只从六品御医和七八品的太医中挑选。
  苏皇后在六品御医四个名字里看了一回,说道:“张御医倒是好的,年纪不大,才三十二岁,医术却不错。”
  “只是他才被点了去四川诊治王总督。听那边的人回报,说王总督伤得不轻,张太医总要医治他一年半载的才回来。这时间上就不妥当了。”
  文皎也跟着点头。虽然林海是就任川陕甘总督一职,四川也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但那张御医是去专门医治王子腾的,一人又不能分身。还是让他把王子腾治好了再麻烦点回京罢。
  张御医不行,剩下的三位御医中洪御医与梅御医两位年纪都五十多了,再让他们长途跋涉也不好。
  合适的便只剩下一位王御医。
  苏皇后点头笑道:“那就王御医罢。说起来他还是当年王院使王君效的侄孙,医术都是家传的。年岁也还没上四十,出去走走身子骨也受得住。”
  选了一位御医,又选了一位七品正奉太医和两位八品副奉太医,到时候许他们带着家小过去。
  文皎细看其中一位八品副奉太医,名叫陈元化,今年才二十一岁,还未娶妻,心里突然有了主意,笑问苏皇后道:“这位陈太医年轻有为,怎么都这个岁数了还没娶妻呢?”
  苏皇后统御六宫,自然心里没空记一位太医为何没成婚。这些小事自有女官们帮苏皇后记着。
  苏皇后往外叫了一声,忍冬便进来说道:“这位陈太医是京城人士,自幼父母双亡,一身医术是和祖父学的。”
  “陈太医祖父也是京中领着牌坐馆的老大夫,于他十五岁上没了。”
  “陈太医守了三年孝,恰赶上三年前太医院选人。褚院使见他年岁不大,却天性聪颖,便招进来做了九品吏目,是于今年春日升的八品副奉太医。”
  文皎又问道:“你可知他样貌如何?”
  忍冬笑道:“常来往咱们长乐宫的太医,至少也是六品往上。一位八品太医如何,我还真不知道了。”
  文皎想想也是。一般八品的太医多是去臣子之家诊治,或是给宫中低位妃嫔女官等看视。
  从四品到七品数一数也有十几位太医了。八品还真踏不进长乐宫的门槛里来。
  且忍冬现在可是正四品的女官,就是和太医们有所交往,也且轮不上这位小陈太医呢。
  苏皇后问道:“你关心人家小太医的终身大事做什么?难不成你要做媒?”
  文皎笑道:“可不是要做媒!我想着白露今年二十一了,也快到成婚的年纪。”
  “我从宫里带出去这几个人,白霜玉梅都有了着落。玉雪才十九,还不急。倒是白露得打算起来。”
  见屋里除了忍冬外也没别人,文皎便直说道:“本来想看看明年春闱有没有合适的年轻举子进士,偏明年又不在京中。”
  “况且要就任,总要熟悉个一两年。到时候把白露耽误到二十三四,就更不好了。现在我可不得逮着一个差不多合适的就问问?”
  苏皇后笑道:“原来如此!论起身份来,八品虽然不高,也差不多了。且小陈太医还年轻,总有得升,两个人年岁又差不了多少。若成了,还真是一门好婚事。”
  说着,苏皇后便命:“忍冬,你悄悄儿的找人打听打听,不但要打听人品相貌,还要看看为人如何,家底如何,细细的报上来。”
  苏皇后吩咐完,又和文皎笑道:“正好我看你今日把白露带来了。若真是好的,正好让他们先见一见,看看合不合白露的心意再说。”
  忍冬笑着应了,还和文皎玩笑道:“那若是真成了,我可也是白露的媒人,不知道尚书夫人给我多少谢媒钱?”
  文皎笑道:“你还缺钱?堂堂六宫尚书,还和臣子家眷计较这些小钱,真是小气。”
  忍冬笑着去了。苏皇后便道:“说起婚事来,倒是让我想起一件发愁的事儿。”
  文皎以为苏皇后愁的是二公主,便笑道:“咱们二公主才七岁,姐姐这么早就打算上了?”
  苏皇后无奈道:“除了咱们二公主,这宫里可还有一位二公主呢。”
  文皎恍然大悟道:“是了,庚晓长公主的未婚夫没了也有一年,是该再选一个驸马了。”
  庚晓长公主是上皇宠妃桃贵妃所出,也是忠顺亲王的同母妹妹。比忠顺亲王小上四岁,今年年方十九。
  上皇共立过三位贵妃。一位是先二皇子生母万贵妃,一位是先三皇子生母钱贵妃。
  先皇后与钱贵妃寿数长,当年都活了五十来岁还身子硬朗。
  万贵妃却是于四十岁上没了,正好空出一个贵妃之位。桃贵妃便是圣上在位时最后十几年新立的宠妃。
  桃贵妃当日宠爱之盛,连先皇后和钱贵妃都要避其锋芒。更不用说当时还是柳妃的太后娘娘了,底下小妃嫔们更是对桃贵妃避如蛇蝎,比当日避着万贵妃钱贵妃还盛。
  就是十年前连才做了四皇子妃的苏皇后,都从这位庶母身上吃过苦头。
  而上皇在位二十余年,妃嫔加起来一百多人,十二宫主位少有空缺,竟只有五子二女,可见上皇在位时后宫之乌烟瘴气。
  也怪不得苏皇后着力整肃后宫这么多年,还有漏网之鱼没被揪出来。
  而庚晓长公主被这么千娇万宠的母妃养着,竟然没被养出嚣张跋扈的脾气来,十分温婉知礼。
  所以当日义忠亲王谋反,先皇后拖着桃贵妃的头发,把她从凤藻宫拖到长乐宫残忍虐杀时,竟放过了庚晓长公主。
  庚晓长公主于她十一岁那年亲眼目睹了母亲被殴打拖走,生母尖叫哀嚎声冲破云霄,从此竟再也不肯开口说话。
  今上登基后,苏皇后管理宫中之事,也肩负着教养庚晓长公主之责。
  偏庚晓长公主长大及笄后,和桃贵妃的样貌有八/九分的相似。
  上皇养好了身子又见到这个女儿,想起来桃贵妃,甚觉愧疚怜爱,命苏皇后给庚晓长公主挑长相才情家世无一不佳的驸马来。
  本朝公主的地位比前朝不知要高上多少,开国皇后的长女武明公主还掌过兵权。
  国朝也不禁着驸马郡马们入朝为官。
  上皇大公主庚毓长公主的驸马柏仁前年才调了正四品京都府丞,掌管着京都府上下官司刑狱之事,与苏家大爷苏文坚颇有公务往来。
  一来二去,柏驸马便和苏家相熟,继而又与林海有所交往。
  而文皎也与庚毓长公主颇谈得来,是以两家关系这两年处得不错。
  正好庚毓长公主的小儿子也才两岁,只比青玉大两个月。文皎与庚毓长公主说起育儿经来,能连说上一两个时辰。
  是以因本朝不似前朝一样,娶了公主郡主就等于断送了仕途。且公主郡主们所受教育并不比皇子们差,又都深明礼义,才情俱全。
  尚了公主也就是不能纳妾,少些皮肤烂·淫之乐。对于人品端方的青年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所以想要求娶公主郡主们的才俊不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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