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掀开珠帘,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也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立在当场。
屋中,宝昌昏迷地躺在床上,有一半身子耷拉在外面,身上一片狼藉。身上的衣裙,早已不知去了何处,白皙的肌肤上满是痕迹,脸上还有被扇耳光留下的指印。
这,可怎么办才好?
金雀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皇宫中进了乱兵,但她从来不觉得这些人能改朝换代。庆隆帝的形象,太过英明神武。在金雀看来,这顶多是个乱子,一定会平息的。
那么,到了清算的时候,她又该如何解释,自己安然无恙,而宝昌如此的惨状呢?
在金雀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让她狠狠地打了个颤。想了想,她转身出去在四周看了看。只看见那名昏迷在外面的老太监,其余的宫女俱都藏得不见人影。
她咬了咬牙,眼里冒出凶狠的光,在柜子里翻出一条绣着牡丹的织金披帛,来到宝昌的跟前。
傻子白痴,也能描述出事情的经过。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宝昌还在昏迷中,丝毫不知道死神的临近。
金雀见那条披帛勒上她的脖子,系了一个死结。手执着另一端,站在床榻上抛过床顶上的楠木架子。
紧接着,她走到地上,奋力拉动手中的披帛。
楠木床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宝昌被金雀吊了起来。脖子被勒住,她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口中发出“荷荷”的声音。
金雀不敢看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她越拉越高。片刻之后,感到披帛的另一头没了动静,她又坚持了约莫半盏茶功夫,才浑身一软跪倒在地上。
宝昌的尸身发出一声闷响,跌在床沿上,又软软地滑到在地上。
金雀回身,见到宝昌死不瞑目的双眼,吓得大叫一声,手足并用爬得老远。
半晌,她才缓过神来,拔掉钗环弄乱发髻,将自己身上的衣裙撕得稀烂,抓了几道红痕在脖颈处。紧接着,她狠下心来,一头撞向墙壁,如愿以偿地昏迷过去。
如此,她便可以解释为奋力救主,但被歹徒撞晕。既然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自然就与她没有关系。
宝昌公主虽然被先奸后杀,但看在她救主的份上,想必就算受到责罚也不会太重。最好,是能趁这良机出宫。
这就是金雀的全盘打算。
然而,金雀没想到的是,就在这屋内,有一名小宫女藏在床底。透过床幔,她将这间屋子里发生的所有事都看在眼里。
她年纪不大,死死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出声,面上泪流满面。
曾经如孔雀般骄傲艳丽的宝昌公主,就这般无声无息地死于这座宫殿之中。她的死去,在这一刻,没有溅起半丝水花。
压在洛阳城上空的阴云,终于飘起了雨点。
街头已经没了行人,齐王詹事府前面整整齐齐地列开了军阵,齐王身着明光铠头戴银盔,刚刚结束了一番讲话。
“跟着我,入宫护驾!”
“跟着王爷,入宫护驾!”士卒们热血沸腾,纷纷举高了手中的长枪,喊声整齐划一,声震云霄。
齐王翻身上马,一骑当先。
在他身后,跟着的是王府亲卫、定国公府嫡系精锐、以及五城兵马司的部分人马。这是他最信得过的嫡系心腹,人数虽只有五百人,却已经是眼下洛阳城里最大的一支军队。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是他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只听他一个人的话,能如臂指使。
五百名士卒的脚步声,轰隆隆前行,惊动了整个洛阳城。
藏在门后的百姓悄声议论着:“看,齐王领兵进宫救驾了!”“上天保佑别出什么乱子。”“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安从坊里,夜尘着一身普通的下人服饰,从巷子口匆匆折返回权府,见到方锦书禀道:“夫人,齐王点了兵,进宫救驾了。”
宫中生变,群臣被困宣政殿,庆隆帝也没有消息。
这个消息传出后,给洛阳城蒙上了一层阴影。城里的百姓,至少有一小半是与被困官员沾亲带故。
而且,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是商贩也人心惶惶。
距离前朝末年的战乱,这才过去几十年。还有些老人能记得当初那场战争,那场让无数人颠沛流离骨肉分离的战争。
谁都不想,再次经历当年的乱局。
这次的事件,与前世相去甚远。方锦书在清影居中默默思量着、等待着新的消息。听见夜尘回禀齐王进宫,她并没有能放下心来。
“我知道了,你带两个人去齐王府,盯着端成郡主的动向。”方锦书沉吟片刻,吩咐道:“一有异动,立刻回来报给我。”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候着宫里的消息吗?怎么反而让他去盯端成郡主。
不过,夜尘没有疑问,干净利落地应声而去。
方锦书接着吩咐下去,让高楼安排人手候着宫里的消息,让刘管家加强宅邸护卫。
她则带着人,去了慈恩堂里。
权老夫人一见到她,便急得抓住她的手问道:“外面怎样了?哪里来的杀千刀的,干出这等事情来。”
能让一向慈和的权老夫人骂出这种话来,显见她心里是有多么担忧和焦虑。
权璐上前劝道:“母亲您别急,让黑郎媳妇慢慢说。”
方锦书扶着权老夫人坐下,温言道:“齐王已经带兵进宫救驾了。母亲您放心,夫君他不会有事的。宣政殿里有那么多人,不独独只有他一个。”
“唉!”权老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就怕他强出头。”权墨冼的性子,她这个做母亲的最了解。
“要是惹怒了那帮人,谁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不会的。”方锦书道:“有我们在,夫君一定会审时度势,不会强出头。”
惟静惟朴还十分幼小,虽然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但是也能感受到室内紧张担忧的气氛。
惟朴抱着一柄木头小剑,吸着手指,眼睛不安地转来转去。惟静干脆一扁嘴,哇哇大哭起来,乳母怎么哄也哄不住。
权夷庭走上前,坐在榻上将惟静抱在怀里,哼着歌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