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一送还是女儿一家四口,两人都有些接受不了,一下子全部病倒了,也因此避开了校园内的种种运动,只是近两年病情越发严重了。
  “所以家母才这般着急,你们俩别见外。”
  袁承康话都说得这么诚恳了,李蔓也就不在隐瞒,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当年李爸出事,阿爷、阿奶亦是病得不轻,为了给他们一个活下来的希望,杨玉莲慌称自己怀了身孕,杨爸将我给了杨玉莲,由她送到了二老身边。”
  “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世,从小到大待我如珠如宝,不为别的,便是出于尊重,这事也得我先跟他们通个气,才好说认不认韩家外公外婆。”
  袁承康夫妻和袁父理解地点点头。
  **
  翌日一早,李蔓起来,用药将自己脸上、颈部和双手的颜色洗了。然后脱下宋逾带过来的大红色真丝睡裙,换上领口、袖口滚了蕾丝花边的白衬衣,藏蓝色背带长裙,和同样滚了花边的白棉袜,黑色半跟皮鞋,站在衣柜中间镶的穿衣镜前照了照。
  真好看!
  李蔓自个儿美的不行。
  头发散下来,扎了个公主头,上面,李蔓戴了个用藏蓝色丝绸布料做的蝴蝶发卡。
  我国66年以后,国内禁止销售口红、脂粉和香水,涂口红亦被大众认为作风不正,思想不端。抓起来□□和反省,更是屡见不鲜。
  一直到七十年代后期,才有一种短短的,黑色外壳的大红色口红放在商店销售。
  没有口红、眉笔可用,李蔓拿刀片只是略修了修自己的眉型,重新洗了把脸,抹了层薄薄的雪花膏,然后对着镜子,轻咬了下嘴唇。
  年轻、休息得好,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通透而白晰,双唇亦是粉粉嫩嫩的似盛开的花瓣。
  李蔓打开房门一出来,对上同样刚起床的二宝,小姑娘下意识地揉了揉眼,随之朝楼下叫道:“妈、妈,咱家来仙女啦~”
  李蔓展颜一笑,拎着裙摆,脚尖一点地面,旋身转了个圈:“美吧?”
  齐腰的乌黑长发、长长的蝴蝶发带,随着裙摆飞扬,然后于前面聚拢,再如花般散开。
  小姑娘看值了眼,连连点头:“美、美,好美!”
  紧接着又疑惑道:“你是昨天来的姨姨吗?”
  “对,”李蔓牵起她的手往楼下走道,“你放假了吧?”
  “嗯,不过上午要去林老师家学画,下午要去文化宫学琴。”
  “哇!二宝好棒啊,什么都会。”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下:“还在学。”
  “加油!”
  秦曼容听着闺女的叫声,匆匆从厨房出来,看着从楼上缓缓下来的李蔓,惊喜道:“妈、妈,你快来。”
  “怎么了?”袁母放下浇花的水壶,推门从院里进来。
  “妈,你看,小蔓现下的模样,是不是跟丽珠表姐好像?”
  “像、像,太像了……”皮肤由黑变白,七成颜色立马像了九成,袁母激动得瞬间红了眼圈。
  李蔓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脸,解释道:“我们军区在边境,军人没少参与缉毒,怕被人认出来报复,出门前,阿奶就给我脸上涂了些花草汁。”
  想到几月前那位被害的军嫂,两人忙点了点头:“谨慎点好、谨慎点好!”
  袁承康和宋逾晨练回来,瞅见李蔓白晰的小脸,袁承康一拍宋逾的肩,戏谑道:“我说你怎么这么早就结婚了呢,原来是食色性也哦。”
  宋逾扒开他的手:“说的你好像不是似的?”
  袁承康对上妻子回眸看来的眼神,摸鼻一笑。
  宋逾几步到了李蔓身前,上下打量了番她身上的衣着:“另一套试了吗?合适不?”
  任务期间得了几张侨汇券,回来前,他便抽空跑了趟华侨商店,给小蔓挑了两身衣裙,这是一套,另一身是件大红色的棉绸连衣裙,领口、摆裙缀了珠花,也是极美。
  “昨天晚上就试了,很合身。”李蔓笑道。
  宋逾满意地点点头。
  用过饭,知道李蔓和宋逾要出门逛逛,袁父主动将自己的车留给了宋逾,袁母和秦曼容一人递了叠钱票给李蔓。
  李蔓不要。
  袁母拉着不放:“你表妗子的就算了,我是你姑姥姥,第一次见面,哪有不收见面礼的,除非,你不想认我?”
  表妗子?!
  唔,昨天她还叫秦曼容嫂子呢,今天就成了表妗子了,这亲戚一认,那她和宋逾岂不是小了一辈。
  袁承康立马胸脯一挺,看着宋逾乐道:“来,叫一声表舅听听。”
  宋逾撇了他一眼:“还没认呢,你着什么急?”
  “这不是早晚的事吗。”袁承康笑道。
  宋逾懒得理他,接过车钥匙,跟袁父道了声谢。
  另一边,李蔓见袁母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只得伸手接了钱票。
  **
  开着车,宋逾先载着她城里城外转了一圈,到了中午,二人去了西餐厅,说是西餐厅,不如说是清真菜馆,除了奶油蘑菇汤、奶油烤杂拌、面包、汽水,就是什么豆浆、油条、炒白菜、鸡丝米线、干巴厚片、菊花羊蹿、酸汤壮牛、清汤牛杂等。
  两人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前面四样各要了一份,又点了两样小菜。
  李蔓喝了口汽水,吃了口奶油烤杂拌,嘟囔道:“不好吃,不正宗,早知道就去国营饭店了。”
  宋逾笑:“有空了带你去京市吃那边的正宗西餐,沪市也有一家。”
  听他提沪市,李蔓不由想起一件事:“上月宋祯写信来说,他爱人怀孕了。宋同志,你要当大伯了。”
  “嗯,回头给他寄点钱票。”
  下午两人去了趟百货大楼,给两老和韩琳一人各买了身衣服,然后是结婚用的毛毯、毛巾被、床单、枕巾、做被套的大红布料、烟、酒、糖果等。
  其实军区商店卖的也有,只是没有这边的样式、花色、品种多。
  东西买齐,两人去了趟歌舞团,一是跟小金花、韩老师告别,二是拿李蔓的行李和给袁家带的活鸡活鸭等。
  逛了一天挺累的,两人本想第二天坐车回边境,只是袁母留得厉害,袁承康两口子也在一旁劝了又劝,非要再留一日。
  然后大家一起出门,去周边的山啊湖的转了转。
  很久没有走这么远的路了,李蔓走得脚疼腿疼,不过这时的风景真美,天特别蓝、特别纯,空气特别清新,湖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倒映着远处的山,近处的丛丛花树。
  开车回来,刚歇了一会儿,季墨言来了。
  一手提着一个箱子。
  袁承康见此,让三人去楼上说话。
  到了宋逾住的卧室,季墨言打开两只箱子,对李蔓道:“这些是杨玉莲藏起来的东西,有杨宏远走前交给她的,也有杨宏远出国后寄来的,你看看。”
  妈啊,发了!
  光大黄鱼就有十根,当然这不是最贵重的,贵的是那3颗火油钻、2颗鸽子蛋、一对绿得滴水的玉镯、一条由108颗东珠穿成的珠串、一个红宝石项圈和一个镶了粉钻的小王冠,以及沪市一座花院式小洋房,京市两座四合院。
  剩下的什么杯啊、碗的,还有什么字画,刺绣,李蔓就不懂了。
  第99章
  相比李蔓的开心,宋逾却是神色淡淡。
  只一眼,他心里就有了底,杨家既然是经营几代的富商,依杨宏远自幼受的教育和欣赏的眼光,他送东西必是精致美观、兼俱有一定的收藏价值,且要成双成对成套。
  这些东西,七零八落的,还回来的只怕连十分之一都没了。
  “杨玉莲怎么愿意给你啦?”李蔓放下红宝石金项圈,看向季墨言好奇道。
  季墨言不自在地轻咳了声:“我过去时,有两个战士正在对她进行提审,是钟司令的人。”
  也是这一趟,他才知道自家父亲早年能那么快升任副师长,离不开钟司令的帮扶。
  同时也是这一趟,让他知道了钟司令之所以如此,不是父亲能力有多出众、为人有多好,而是因为他是李蔓的继父。
  “这三栋宅子,最大的那座四合院是杨家的老宅,另一座四合院是杨老太太的陪嫁,沪市的花园洋房是你爸的私产。据杨玉莲说,作为养大你的报酬,你爸将花园洋房赠予她了。”
  李蔓拿起房契看了眼,三座宅子的房主都是杨之瑶。
  “之瑶—是你爸给你起的名字,上了杨家族谱。他跟杨玉莲说,待李家二老百年之后,便让你回归杨家。”
  李蔓喉咙一硬,似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难受,好一会,她道:“花园洋房既是赠给了杨玉莲,为什么写的是我的名字?”
  “你爸说,想要房子可以,必须等你送走李家二老,回归了杨家,感念她的养育之恩,心甘情愿将房子过户给她。”
  李蔓捏着房契的手一紧,这是杨爸对她的保护吧,只是他没有想到,杨玉莲的胃口被他早几年寄回来的东西养大了,更是因为他去逝的消息传回,而彻底没了顾忌。
  “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谋杀烈士遗孤,且没有一丝悔改之心,判终身□□。”当然,若没有钟司令施压,谋杀未遂,顶多判个十几二十年。
  因为案件重审,小妹也由三年劳改,改为二十年有期徒刑,和杨玉莲一起从父亲打点好的农场被押走了。
  他有心打听,却没有一个敢告之。
  钟司令拿到供词,气狠了,其实比着一般人家的姑娘,李蔓过得不差,自小由李家二老疼着宠着,亦是娇养着长大的。
  只是杨宏远留给、寄给她的东西太多了,而这些东西大多被杨玉莲截留下来或送人或给妹妹用了,而给李蔓的只是妹妹玩剩下、用过不要的一点不值钱的东西,什么邮票、文具盒、小衣服、小鞋子。
  便是杨宏远寄给她的信件,也被杨玉莲换了,而李蔓的回信,杨玉莲一封也没有寄出去。
  若是只有这些便还罢了,十几年来,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对李蔓,杨玉莲是处处蛊惑、打压,什么学习太苦了,妈妈听着心疼;跳舞没用,别伤着身体;你怎么这么不孝,没看你阿爷阿奶多大年纪了吗,还要去县城读书;长成这样,你还要报省歌舞团,小蔓你平时都不照镜子的吗;嗓子这么尖,参加什么朗读比赛;就你那字,写出来也不怕丢人等等,诸如此例,数不胜数。
  万幸的是小姑娘心性坚定,身边的二老亦是对有智慧的老人,明白读书的重要性,还有王自明和宋校长的开导、鼓励。
  不然,结局可想而知。
  另外,他还得到一个消息。季墨言想着看了眼宋逾,然后对李蔓道:“你爸走前不放心,想着李岩是为救何志铭而死,而何志铭的人品他也有所了解,便专门考验了他大儿子何绍辉和他妻子一番,然后找到何志铭,给你和何绍辉定下了娃娃亲。”
  李蔓一愣,书中没提过什么娃娃亲啊,只说,原主情初开就喜欢上了何绍辉,对他纠缠不休,没少给他和季墨雅制造误会。
  季墨言看着李蔓一幅毫不知情的模样,轻叹了声:“看来何志铭并不想让儿子认下这门亲事。”
  李蔓想想,大概从66年开始吧,何志铭便由原来一月一封信改为两月、三月、半年,在此之前每年还会寄10块钱给她读书用,后来这钱也没有了。
  只是有一点她不明白:“既然他不愿意认这桩婚事,为什么还要何绍辉来我们双凤寨当知青?”
  “大概有些矛盾吧,一是你爸留在国外的那笔遗产,二是他不愿意放弃钟司令这个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