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玠。”柯轻滕这时走到她面前,低声道,“你还好吗?”
她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却又摇摇头。
他似乎明白了她整个人现在的感觉,没有再多说什么,这时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离了这间屋子。
出了屋子,便有新鲜的空气,她站在原地、几乎是大口深深呼吸了几口,才觉得刚刚那种难受的感觉缓和了许多。
“碧玠。”
他始终看着她,这时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无垠的草原,“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握枪。”
她一怔,立刻转过头,看着他。
“今天这一场修罗宴,是我为我们未出生就离世的孩子所设下的,血债血偿,我并不后悔要那么多人送命,但是从今往后,我不愿意再让你的世界里出现任何的血光。”
宁静的阳光里,他如是说着,低沉而温柔,“亚瑟已经将我的所有资料在档案中全部删除,我可以以一名完全合法的公民身份居住在美国,从今往后,不会有任何人再可以以任何理由来接近我,甚至危及到你。”
她的眸子略有些发颤,眼睛里有琐碎的星光,耀眼而夺目。
“想不想,继续我们的旅行?”
他这时靠近她,用头抵着她的额头,“没有其他任何人,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旅行。”
两个月后。
挪威,特隆姆瑟。
特隆姆瑟是挪威的北部城市,冬天极寒,可也有许多游客络绎不绝的前来,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里有很大的可能性,可以看到极光的出现。
零下二十五度的低温,尹碧玠身上穿着保暖而厚重的衣服,独自一人坐在小酒馆里,耳边充斥着酒馆里游客高声的谈笑声,这些人,都是来这里等待极光出现的。
“累不累?”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环来一双臂膀,她头也没有回,也没有答话,只是将头轻轻靠了靠那只手臂。
“陈渊衫现在越来越啰嗦了。”柯轻滕这时在她身边坐下,淡淡道,“絮絮叨叨的,一连串话,几乎都没有停顿。”
“也难怪他。”她听得忍俊不禁,“沁萱怀孕了,对他而言,当然是天大的事。”
“他说,要预定我们家儿媳妇的位置。”他将她拢得更紧一些,坚毅的下巴扣在她的头顶心,“你觉得,我们要同意么?”
“他们两个相貌都不错,如果是个女孩,应该很漂亮。”她想了想,“只是性格,不要像沁萱那么矫情,我怕我们的儿子吃不消。”
他一直看着她说话时候的样子,这时低头亲了亲她的眼角,“世间都是一物降一物,可能我们的儿子、还对这份矫情甘之如饴也不定,而且,柯家的传统,就是始终如一。”
“一口一个儿子,却连人影都还没见着。”她虽是弯着嘴角在笑,却还是在调侃他。
“很快。”他冷峻的脸庞上照样是自信满满,“只要你一直坚持上我的床,而我们,也坚持使用春宫图。”
他说的时候这样淡定,可她听得却有点燥,侧头横了他一眼,又道,“专心等极光。”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静静等待极光,虽然根据星空守望者的话,说是今天会有极光,可这样难遇的自然美景,也不定会不会真的如此准时出现。
“小饮和郑庭呢?”等待的过程里,她低声问。
“去了日本,郑饮要去冲绳。”他答,“郑庭事事都依着她,被拖去了。”
“那亚瑟呢?”她思索片刻。
“还在哈萨克斯坦。”他难得多话,“估计,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你告诉我,你究竟许诺了克里乔夫什么。”提到亚瑟,时隔两个月,她突然又想起来那惊心动魄的最后一战,“能让他放弃联邦那么强大的盟友,转而死心塌地地帮你?”
他的眸色淡淡的,一勾嘴角,“我把以前预留给儿子的一半奶粉钱,都给他了。”
“那么多?”她惊讶地挑挑眉。
“那张世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名单,已经足够他带领中亚、中东……所有跃跃欲试的势力,给联邦制造各种矛盾,当然,他也成为了我今后唯一授权的长期合作供应商。”他说,“克里乔夫这个人,本就不是善主,掀起些纷争是他最擅长干、也最喜欢干的事情,那么,那些脏活累活交给他,我只要最后的收成便够了。”
“再者,”他一挑眉,“我还把我的心腹手下,都卖给他了。”
的确。
她摇了摇头,谁能想到,亚瑟这样的顶尖杀手,竟然最终花落石油小王子家了。
“所以,也就是说,征战十年的黑色世界之王,已经开始淡出了黑色圈了?”她将他的衣领整了整,“虽然也不做白生意,但至少,不去接手那些血腥钱财了。”
“嗯。”
他应了一声,眼底浮现起淡淡的笑,“以后就只有妻儿相伴的接地气生活。”
从他口中说出这些话来,总会让她忍不住失笑,她微微侧了侧身,刚想要对他说什么,突然就看到整个夜空突然出现了一条蜿蜒的绿色烟雾。
几乎是一瞬间,身后的酒馆中所有人都爆发出了叠声惊呼,还有那些早已经准备好拍摄工具的人,立刻都冲到了最前线。
继而连三的,有炫彩的光,绿、黄、蓝、紫……各种各样的色彩一起、组成了一幅巨大的帘幕,半透明的幽幽光芒降临,点亮了整个夜空,变化着,每一秒都不一样。
明明是一片死寂,却仿佛有旋律在耳边响起,那种光芒几乎横贯了群星,就像一个巨大的灵魂。
真的太美了。
再华丽的任何词藻和言语,都几乎无法形容那种冲击感官的美。
尹碧玠屏住了呼吸、几乎看得怔住了。
在那持续的整整一个小时里,她只能看到那曲折的飘带闪烁着多变的形状,拖带着各种各样的色彩,洒过夜空所有的角落,最终、慢慢消散在空气里。
不知不觉的,让人不禁都感叹时间的悄声无息,窒息人间的极光美景终于结束。
尹碧玠不禁心头发颤,又为那美景所震撼,又觉得无比幸运能准确地候上这一次她期待已久的极致美感。
而且,身边还能同时有他的陪伴。
“柯……”
她转过头,刚想开口说话,可那一个字刚脱口而出,就已经让她没有力气再去继续第二个字。
只见刚刚还坐在她身边的人,这时在她的面前单膝跪地,冷峻的脸庞因为有那一抹毫无保留的笑容,而更为衬托得逼人的英俊。
他这样跪着,手里,还拿着一枚戒指。
“尹碧玠。”
身边人来人往,有人微笑着驻足观看,有人离去,可再多的人潮,再多的声响,她都无法感知。
只有眼前的这个人,只有他的声音,才是真实的。
“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很快会给你补上那三块没有准时送上的石头。”
他不紧不慢,声音里像镀了一层光滑的柔,“你现在眼前看到的这枚戒指,不是钻戒,而是我让人,用那我送给你的五块石头打造而成的。”
她看见,如他所说,这枚戒指并非璀璨夺目,而是泛着一层岩石的光滑,色泽也并不澄亮,看上去就单单只是无比坚硬而已。
“而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像这枚戒指。”
他看着她,背后是窗外的雪景,还有宁静的大地。
“我曾经,在你真正爱上我之前,带给过你很多伤害,我让你的身上,为我留下一道永远无法去除的疤痕,我强硬地夺去你的骨髓,我亦需要全然地掌控你身体的每一寸肌肤,而我自己,也并不是任何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我手上有数不清的人命,我对任何人都无情而冷淡,没有你出现的那些年,我的世界里、甚至只有黑色。”
“我在感情这方面,本就是落后于所有人的,我永远没有办法像陈渊衫对严沁萱那样无微不至、软声细语,也永远没有办法像封卓伦那样活跃多话、让你的生活变得丰富有趣,我古板、严肃、少言、喜静、没有太多幽默细胞、可能还会对你有太多的限制。”
他这么说着,始终淡淡地微笑,“我在别人看来似乎无所不能的所有能力,在你面前根本不能拿来做请求你甘心情愿陪伴我一生的条件,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够吸引你。”
一字一句的话,符合他的惯例,不华丽、不中听,简直像是在剖析自我的反省。
“我曾带领你经历太多的惊险,更曾犯下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错误,今后或许在哪一天、那些惊险又会在突然之间再次降临。”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她已经动容的面容,“可能我们会再次踏上一次没有终点的旅途,你可能会失去很多、甚至到最后,还会失去我,即使这样,你还愿意做我的致命伴侣吗?”
“你知道,我这个人,也过不了太久安逸的生活。”她望着他,声音略微有些哽咽,可唇角还是上扬的。
他听了她的话,笑容更深,这时抬高了手中的戒指,“好,尹碧玠,从今天起,我会以我所有的生命,陪伴你一生,直到死、也不会停息。”
你是我的眼睛,在黑暗中引我前行;你是我的骨中之骨,深入我的血肉;你更是这世间唯一的光亮,给我冰冷世界唯一的温暖。
“尹碧玠。”他说,“嫁给我。”
他在她曾说过,最想来到的挪威,陪她看一场极光,并带给她这场极光般的求婚。
婚礼在先,求婚在后,或许他们两个人,这一辈子,都不会按照常理逻辑来安排他们的人生了。
可是,她却觉得,很好很好,他给她的所有,都是她唯一想要的。
尹碧玠注视着他,眼泪这时慢慢从眼角滑下,无声无息。
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良人,他也曾伤害她、不顾她的感受将她绑在她的身边,可同样的,这个在所有人看来没有心的男人,却将唯一一颗赤诚的心,放在她的面前,任由她对待。
是阿,他们的感情,就像这枚岩石戒指,不奢华、不浮夸、不闪耀、不精美,却是见证着他们走入彼此的世界、相交相容,再也无法脱离彼此,属于他们两个独一无二的无法击垮的坚硬。
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如此对待她,用全部的生命和深爱,请求她的陪伴。
to the world,you may be one person.
but to one person,you may be the world.
我的世界,从今天起,为你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