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方茴讲了后来发生的事之后,我有点像娘们似的埋怨。我觉得当时陈寻要是不跟吴婷婷在一块说话就好了,他去做滥好人,方茴却被扔在了一边,然后才会发生那些事……
  现在我想,可能是我恨不得充当陈寻的角色才会产生这么无理取闹的想法。因为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两件事,第一,陈寻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这样走到吴婷婷旁边;第二,假如那会儿他陪着方茴,该发生的也一样会发生。
  就在陈寻安慰吴婷婷的时候,唐海冰走到了方茴旁边。方茴有些瑟缩,但还是努力地冲他笑了笑。
  唐海冰没有笑,他皱着眉头,样子很为难地说:“你喜欢陈寻么?”
  方茴一怔,点了点头。
  “就跟以前喜欢李贺一样?”唐海冰这次其实并没有一点讽刺的意思,但是方茴还是觉得浑身颤悠了一下。
  “不……不是。”她声音有些发抖,却又坚定。
  “不是也不行,你明白么?”唐海冰点了支烟说,“我知道可能这么对你也有点不公平,但是这世道你没法强调什么公平。要是公平的话,干吗李贺就死了,可是捅了他的那个傻逼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年轻杀人就不用偿命啊!李贺是坏人么?他就该死么?不是吧,可他怎么就死了呢?”
  方茴的眼泪在眼眶里凝聚了起来,她想起了李贺,想起了曾经和他一起玩拔根、唐海冰在旁边起哄捣乱的时候,那会儿的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变成现在这样。
  “实话说,以前你铅笔盒里的蚯蚓都是我放的,你自行车的气门芯都是我拔的,你和别的男生说一句就得给李贺道歉也是我规定的,还有你戴了三年的小白花,这主意也是我想的。你肯定觉得我特浑蛋,可我也没办法,不管为什么,没有你的事他就不会死。所以不干点什么我觉得对不起李贺。你知道么?他那会儿真是特喜欢你……”
  “你别说了,我不怪你,”方茴摸了摸眼睛,“我现在还记得那日子,清明也给他烧纸。”
  “嗯,那你也算还行。不过,你还是不能和陈寻在一块。李贺对我来说就像亲哥哥,而陈寻就像亲弟弟。他们俩通过你联系起来,我怎么也接受不了。我是看着李贺死在我旁边的,而他当时最后看见的肯定是你,虽说你没看他吧。就这一点,咱俩谁瞅谁都痛快不了。而且不是我故意找借口,我太了解陈寻了,我觉得你们俩根本没可能,成不了。你别怪我说话狠,说白了就是我不放心你,当然也不放心他。年轻时候不就是玩玩么?你找别人我绝对不管,没准还祝福你呢!可陈寻,绝对不行。”唐海冰望着陈寻的背影,坚定地说。
  方茴半天没有吭声,她在脑子里把唐海冰的话好好过了一遍。虽然唐海冰这人平时挺不讲理的,但这几句他还真是打心眼里好好说的,有些地方也确实就像他说的那样。但是,她不可能因为这些话就放弃陈寻。方茴和陈寻在一起的日子,可以算是她十几年的生命中最舒心的时候。不仅是少男少女间的那种懵懂爱恋,更重要的是,陈寻带着她看到了生活的美好。而她,原本已经绝望。
  就像一个想跳楼自杀的人,你要是不理他,那跳下去死也就死了。可是如果你在半截拉住他,那他自然产生的求生欲望则是惊人的,而且一旦救上来就绝对不会去自杀第二次了,这是心理学的结论。方茴的情形,和这个有些类似。
  唐海冰紧紧盯着方茴,她的手因为害怕和紧张而不自觉地攥住,指节泛起了青白色。
  “我……我还是……喜欢陈寻,”方茴轻轻地颤抖着说,“海冰,我不会离开他。”
  唐海冰没想到这个战战兢兢、说话都颤悠的女孩居然这么回答他,因此更加严厉地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方茴咬着牙摇了摇头说:“我做不到。”
  唐海冰差点背过气去,他记得初中时无论他做什么,方茴都不敢反抗,他本以为这样半推心置腹、半逼迫威胁的方法能有效果,但是却错估了方茴的勇气。他正想再说点什么,腰上别的bp机却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嘿嘿”笑了两声说:“方茴,那你就别怪我了。”
  方茴凄然地笑了笑,走在前面的陈寻如春花般绚烂,走在身后的唐海冰黑暗得深不见底。远离天使或许恶魔也不会再纠缠,可是为了那一点点光,两者之间,她选择面对未来,背对过去。
  他们走到地坛冰场,在前台租了鞋。方茴从来没滑过冰,看着明晃晃的冰刀直眼晕,陈寻笑着扶她站起来,她紧紧抓住陈寻的胳膊,像到了陌生地方的小动物,满脸惊恐。
  “哟!我才看见,你怎么穿短裤就来了?”吴婷婷系好鞋带,走过来说。
  “啊?怎么了?”方茴勉强站稳,抬起头问。
  “冷啊!”吴婷婷向手心呵了口气说,“再说,摔冰上也容易破。陈寻你真是的,也没提醒人家一下!”
  “呀,我还真没想那么多,不过就算我想起来,也没办法告诉她。”陈寻说。
  方茴知道他还在介意昨晚没能找到自己,就没再多说什么,冲吴婷婷笑了笑说:“没事,不是特别冷。”
  吴婷婷瞥了陈寻一眼,自己滑了进去。
  孙涛和杨晴在里面已经滑了一圈,两个人动手动脚又笑又闹,亲热得不行。大概是怕唐海冰找麻烦,吴婷婷缠住他非要学倒滑。唐海冰倒也配合,一直耐心地陪着吴婷婷,也没过来和陈寻方茴说话。
  陈寻拉着方茴滑到另一个半圈,扶住她的肩膀问:“冷么?冷就出去坐会儿。”
  “还行。”方茴嘴唇有些发紫,轻声说。
  “行什么啊!说话都上牙打下牙了!”陈寻一把拉住她,“出去吧!”
  “那你陪我……行么?”方茴哀求地看着陈寻说,她之所以硬撑了这么久,就是害怕独自在外面的时候,唐海冰会再和她说些什么。
  “废话!我不陪你干吗去呀!”陈寻搓了搓她的手说,“你看看,都快僵了!你怎么不说啊!”
  “我觉得还行……”方茴笑了笑。虽然陈寻嘴里一直在嘟嘟囔囔地埋怨,但是手却攥得很紧,手心那一点点温度,仿佛就让她暖和了起来。
  两个人到了外面,方茴坐在凳子上,她僵硬的手指怎么也解不开鞋带。陈寻还了鞋,径直走过去蹲下说:“我来吧。”
  “不……不用了!”方茴忙推开他说,“我自己就行!”
  “你看你,哆哆嗦嗦跟老太太似的,得了吧。”陈寻自顾自地解起了鞋带,“我啊,要是多想点就好了,我没想到这么冷,要不然一定让你多穿点。”
  “嗯,我知道。”方茴两只手支在旁边,微笑着说。
  “早上的事不生气了吧?今儿还高兴么?”
  “挺……挺好的啊。”
  “是吧?我就说吧?”陈寻兴奋地抬起头,“别看他们一个个跟小流氓似的,其实骨子里都是好人!尤其是海冰,特仗义!”
  方茴的笑容中掺杂了些苦涩,她低着头,腿一晃一晃地蹭着地,套在脚上的白袜套染上了一层薄灰。
  陈寻把鞋扔到一边,坐在方茴旁边说:“小时候我们几个玩拍画儿,我的技术最棒,自己攒有一套变形金刚的拍画,别人都没有,好看着呢!结果让旁边胡同的几个大孩子盯上了,有一次他们和我玩,输了还耍赖,非要我把那套画儿给他们,我当然不给了,他们就急了,跟我抢。孙涛真是没白搭他这个姓,那孙子就是一货,看形势不对撒丫子就跑了,只有海冰跟我一起撑着,一直等到白锋来,才算摆平。所以说海冰这人是面恶心善,你和他待长了就适应了。”
  方茴点了点头,其实唐海冰这些特点她已经很了解了,因为他们也曾经同窗三年,在那段时间内,她充分地感受到了唐海冰的义气。方茴不想再和陈寻讨论唐海冰,这话题就让她不舒服,于是打岔问道:“你们总说白锋、白锋的,到底是谁啊?怎么一直没见过?”
  “白锋啊……下回再说吧。”
  陈寻看见吴婷婷他们走了出来,站起身向他们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