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排练的下一个礼拜二,方茴在教学楼上没能如期看见陈寻,确切地说陈寻只露了个影就不见了,沈晓棠独自一人进了楼门。
没能多看一会儿陈寻让方茴有点失落,但同时没看见陈寻微笑着走向沈晓棠,她心里又有那么点幸灾乐祸。当她正这么胡思乱想地转过身的时候,身后的一声呼唤让她瞬间失了魂。
“方茴。”陈寻气喘吁吁地看着她说。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方茴有些慌乱地回答。
“能感觉到,就跟你能在操场上找见我似的,瞟一眼就看见了。”陈寻指了指头顶说。
“哦……”方茴扑簌着眼睛说,“什么事……”
“一会儿什么课?”
“听力。”
“翘吧。”
“啊?”
“出去走走。”
方茴没有答话,陈寻却先她一步下楼了,走下两节楼梯又转过头说:“走啊!”方茴犹豫了一下,跟着他走了下去。
w大教学楼后面种了几簇丁香,清淡的气味很好闻,陈寻买了水,递给坐在花丛下的方茴说:“喝点水,春天上火。”
“不想喝带气儿的。”方茴摇摇头说。
“那喝我这个。”陈寻把自己喝了两口的冰红茶递过去。
“你……”方茴看着瓶子说,“和沈晓棠接吻了么?”
“啊?”陈寻有些茫然地看着她说。
“接过吻么?”
“啊。”陈寻没有否认,这样的问题从方茴嘴里问出来,他回答起来总是有点莫名的心虚。
“给你。”方茴微微颤抖着把水瓶递还给了陈寻。
陈寻顿了顿,落寞地接了过来。
她居然嫌弃他了。
“方茴,咱们俩别这样行么?你知道我难受我别扭,你也知道我不可能不去想着你、关心你!”陈寻委屈地说,“你心里能憋着,我不行!咱们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整个高中我都和你在一起,我现在每天晚上还总想给你发短信,你爸家你妈家你奶奶家电话我倒着都能背出来,你可能觉得我说这话不负责任,但是我心里……我心里总有那么一块是惦记着你的!我不相信咱俩就成陌生人了,也压根不想相信!”
“呵呵,陈寻,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咱们对喜欢的看法差太多了!”方茴惨淡地笑了笑说,其实听陈寻说惦记她,她也有些高兴,只不过她曾经拥有的全心全意变成了一部分,想想难免心酸。
“我知道这件事有我很大的不是,但是嘉茉以前说过,不去真正面对自己的感情也是一种背叛。所以我……是我伤害了你,明明是我的不好,不该由你一个人来承担痛苦。我了解你,你别再折磨自己个了,那话剧就算了吧,好吗?”陈寻坐在她旁边说。
“你了解我?你了解过我吗?从你喜欢我在黑板上写我的名字,到你不喜欢我,和别的女孩唱《匆匆那年》,你都是按着你所谓面对自己感情的方式,但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你知道什么是我想的,什么是我不想的吗?这算你了解我吗?”
“我们不是什么事情都非要彼此知道得清清楚楚!总有一些是不愿意被看见或者不愿意被说破的,方茴你就没有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的事吗?你还是不明白?那你抬头看看这片丁香花,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方茴缓缓地抬起头,四瓣花散发着芬芳的香气,纯白的颜色迷茫了她的双眼,泪水顺着她尖尖的下颏滴落,方茴轻轻地说:“你说的是这个啊……我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乔燃,他走之前让我拥抱他一下,可是我却没有。他只要一个拥抱我却吝啬给他,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觉得那样会玷污我们的感情,我一直在用这样极度虔诚的态度爱着你。可是陈寻,你到现在都还没问问我,我还喜欢你吗?你不喜欢我了,可我还喜欢着你啊……”
陈寻愣愣地看着方茴,女孩单薄的苍白的脸和她身后的花好像融成了一片,仿佛在他心里投下了一束光,前尘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陈寻觉得自己的眼角也湿润了。
他走过去把方茴紧紧抱在怀里,抵着她柔软的发旋说:“方茴……你知道我多么不想跟你说对不起吗?我本来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说的……”
方茴并没有回抱他,只是靠在熟悉的肩膀上,闭上眼睛任凭眼泪湿了衣裳。
“可惜啊,我们没有一辈子了……”
那天陈寻一直陪方茴坐到太阳落山,偶尔说起一些从前的事,都禁不住掉了泪,话越说越少,最终沉默融化了泪水,黑暗中两个人的脸庞都渐渐模糊,看不清彼此。
陈寻的手机中间响起过很多次,他没接也没看,他知道一定是沈晓棠在找他,唐海冰约好了晚上来找他们一起吃羊蝎子去,现在恐怕是已经到了。可是陈寻就是不想起身,他很久没和方茴这么好好说话了,他总觉得这一走就又要变成了那种疏远的关系。
但是他们谁也拉不住匆匆而逝的时光,昨日终不可留。走的时候陈寻没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他扬起手机,冲方茴指了指说:“以后有事,就打电话找我。”
“还能有什么事。”方茴淡淡地说。
“没事也可以打电话找我!”陈寻有点急,跟方茴说话,好像怎么都踩不到点上。
“好,那拜拜。”方茴转过身说。
“喂!你就走了?怎么这么干脆啊?”陈寻在她身后喊。
“那你让我怎么说?还像以前一样?拉着你说再陪陪我,再多待会儿?”方茴的声音高了起来。
“没有,是我妄想了……也许这样是最好的,”陈寻摇摇头说,“你走吧,拜拜!”
陈寻转身向后,他走了两步,又猛地跑了起来,方茴看着转眼就消失不见的身影,深深叹了口气。
陈寻回到教室,班里的同学早就走干净了,他的书被沈晓棠放在他们常坐的位置上,上面贴着一张n次贴,用顽皮的笔迹写着:不等你了,我和海冰先撮去了,等你埋单!
她在纸条上还画了一个小熊的笑脸,看着那个卡通小熊陈寻就能想到沈晓棠握笔的样子,她拿笔很不标准,几个手指头挤到了一起,所以中指上长期写字落下的凸痕比一般人都要严重。想着那个鼓出来的小硬块,又想着握住那个带小硬块的手的感觉,陈寻心里暖和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拨打了沈晓棠的电话,刚一响那边就接了起来,急慌慌地说:“你哪儿呢?”
“教室里呢,我看见你给我留的条了。”
“哦,我和海冰都吃完了,在羊蝎子门口等你,你过来再说吧!”
“嗯。”陈寻挂了电话,他把纸条折起来放在了裤兜里,为了现在握住的这只手,他觉得是时候要说明些什么了。
陈寻见着沈晓棠的时候她的眼睛还有点红,唐海冰先一步走到陈寻面前说:“你也是!有什么事不能早点说?这不晃点哥们儿呢吗?让晓棠也跟着等着,不像话!今天饭费你报销啊!”
“海冰你别提替他褶了,陈寻你必须跟我说清楚,你到底干吗去了?为什么连个消息都没有?我打了那么多电话你都不接。”沈晓棠咬着嘴唇说。
“我去找了一趟方茴。”陈寻平静地说。
“哎呀,就是一普通高中同学啊,那咱别在这儿站着了,找个地方慢慢说……”唐海冰继续试图打岔。
“她是我高中同学,也是我以前的女朋友。”陈寻缓慢却清晰地说了出来。
这句话让三个人在一瞬间都沉默了下来,沈晓棠大大的眼睛里马上充盈了一层水气,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寻,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了下来。
“你骗我!”
陈寻轻轻地擦掉了她的眼泪说:“我跟你讲讲我们以前的事,绝对不骗你。”
那天就在w大附近有名的羊蝎子店对面,陈寻给沈晓棠讲了他和方茴的事情,唐海冰蹲在旁边,几乎抽了半包烟,他听着陈寻毫不隐瞒地提起以前的点点滴滴,不住地叹气。
沈晓棠目光呆滞地听完了陈寻冗长的叙述,他讲得很仔细,就像又经历了一遍旧时光似的。不难看出方茴这个女孩在他心中独特的位置,这样的认知让沈晓棠心里一顿一顿地疼,对于那些曾经发生过的真切美好的事,她嫉妒。女人大概都对男人过去的爱人有着别样的情绪,因为她们是情感动物,一旦爱情到来,她就恨不得占有男人的全部感情,连过去和未来的都要一并算上,所以男人心里过去爱人的影子,就成了女人心里挥之不去的阴霾。
“那你还爱我吗?”沈晓棠抬起头问。
“当然了!因为我爱你,所以不想骗你,所以想和你一起面对以前的事。”陈寻握住她的肩膀坚定地说。
“我明白了。”沈晓棠呼了一口气说,“陈寻,你听过华盛顿砍樱桃树的故事吧?”
“啊?”陈寻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咱小学语文课文学的,华盛顿误砍了自己家里的樱桃树,他没有欺骗父亲,主动承认了错误,于是父亲原谅了他。那时候老师们怎么说来着?表扬他诚实对吧。可是我觉得有一点所有老师都忽略了,他的确诚实,但诚实不代表他那件事没做错!陈寻,你没骗我,但是你这么做不对!你把我扔一边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这不对!”
沈晓棠说完就转身跑走了,陈寻愣在原地没有动,唐海冰站起来踢了他一脚说:“你丫倒是追呀!”
“算了,让她想想,我们早晚得面对这个事。”陈寻靠在墙边说。
“不是,我说你丫今天怎么了?大脑进水了?找什么方茴啊!你找就找吧,还跟沈晓棠说实话!面对?不面壁就不错了!”唐海冰说。
“你不明白,我是真想和她好,也是真想让方茴好。但是现在看来,我必须放弃一个了。”
陈寻摆摆手,独自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