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未至,梨花先雪。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
冷宫内的陈设多年未变,只不过物是人非,母妃已经不在了。
宫门都被铁水封死,只留一个狭小到只能让孩童进出的狗洞。
一日三餐,皆有人将食物从狗洞中传递。
哗啦哗啦,金属曳地的聒噪声划破冷宫的死寂。
衰败的冷宫覆满凄凄荒草,了无生机,就像无人问津的孤坟青冢。
只剩下她在这青冢内静候荼靡花开。
而冷宫之外,一墙之隔,那些胜者在水云间,十里春风,俯览人间烟火。
苻鸾双脚拖动着慕容冲亲自为她打造的镣铐,步履蹒跚。
不知道花过去多长时间,她才磕磕绊绊的从偏殿挪至庭中那株年幼时与母妃一道栽下的梨树下。
这棵梨树已经种下十几年,却从未见过它开花,今年却开了。
那些惨白寂寥的梨花在她抬眸凝望间,簌簌坠亡,一地的白霜似出殡时撒满地面的纸钱。
冷宫的夜啊,星辰暗淡,月落日出。
明明就才一个月,却好似斗转星移,百年孤寂。
明日就是慕容冲大婚的日子,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十里红妆言笑晏晏,都与她无关。
有新后在身边陪伴,慕容冲将不再孑然一身。
只要过了明日,慕容冲就能安然度过没有她存在的春秋四季。
大婚将至,慕容冲屏退随从,独自一人在暗夜深宫中徘徊,就像游魂似得,没个归处。
当脚步停留在冷宫门前之时,他忽然懊恼的伸手愤怒捶打宫墙。
为何控制不住脚步,踱到了冷宫。
只觉得自己越发没有骨气。
只觉得内心深处孤寂入髓。
放眼望去,灯火星星,人声杳杳。但流水葳蕤,到处站的都是她的影子,
连眼前那铜缸内的倒影,都是她熟悉的倒影,轮廓太美,映他金戈铁马。
忽而斜风脉脉,让他回过神来。
惊觉心已成殇,相思不露,原来只因早已入骨。
他在思念谁?当然是苻坚,还能有谁?
不可能是别人,因为与冷宫一墙之隔的绛雪轩,是他与苻坚初遇的地方。
缓步踏入绛雪轩内,他在殿内追忆与暴君相遇的点点滴滴。
但绕遍整个绛雪轩,仍是觉得心内空空如也。
最后走到一堵红墙边,将掌心贴着红墙,顿觉心底有一丝让人心安的慰藉。
他听到了镣铐曳地的嘈杂声,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而此时苻鸾也沉默的走到红墙边,将指尖触及红墙。
她有一种感觉,此时慕容冲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与她隔着红墙,十指紧扣。
红墙两端,冷宫内外。
二人不约而同将脸颊贴着墙壁,久久未曾分离。
“慕容冲,好好活着~”
苻鸾压低嗓音,用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呢喃道。
她以为爱得深,就不怕伤悲。
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泪水,终是化成雪,下满天。
二人就这么静静矗立在风雪中,直到鬓染微雪。
苻鸾嘴角绽出一抹笑意,霜雪落满头,也算,是与他青丝共白首。
“慕容冲,我心悦你,苻鸾心悦你~”
“苻鸾,我恨你!”
二人异口同声,低声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