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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明毓沉默的时间过于长了一些,良久,脸上多少带着些苦笑,再收敛神色,比之前说话多带了两分郑重。尽管依旧不清楚穆语蓉为什么会问起这些往事,可她仍旧好好的回想,再无所隐瞒说给了穆语蓉听。
  “大嫂十五岁的那年,我也有十二岁了。那个时候,朱将军、朱小将军都还好好的活着,朱家也远不是如今的光景。大嫂是爽利的性子,且十分热情,不似一般女孩儿娇羞,又十分的大胆。我并不知道得那么清楚,但,我记得,连皇帝陛下都曾夸奖过大嫂有朱将军的气度。”
  那个时候,皇帝不过三十来岁,正值壮年。一面之缘之下,便例外地大加称赞朱氏,又对朱家多有倚重,连帝王狩猎都破格要朱将军带上朱氏一起。当时皇帝后宫并不怎么充盈,有这些事在面前摆着,许多人都猜测说朱家或许是要出一位帝王妃嫔了。
  无风不起浪,即使后来没有发生这件事,那个时候依然是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众人都等待着那一道旨意下来。等到最后,传来的却是穆国公府的大少爷与朱氏定亲的消息,即使表面上瞧着没有什么特别的,私底下多少炸开了锅。
  穆明毓回忆起这些事,也觉得离自己久远了。她那个时候不能够说不懂事,可论起来确实不完全懂其中的蹊跷,更没有真正体会到自己大哥顶着多大的压力。
  她的大哥博学多才又头角峥嵘,十八岁金榜题名,正是最意气风发的年岁。大嫂嫁到府里,与大哥两个人关系和睦,恩爱异常,不过是第二年便已经有了眼前的侄女,之后又再有了侄子。
  可是这些,在她的大哥大嫂双双意外丧命后,也就无人再提了。那个时候她已经出嫁,无论是侄女还是侄子都有些顾不上。即使有心照料,府中还有他们的祖父母、叔叔婶婶在,朱老夫人也是个很有决断的。
  穆语蓉听过穆明毓说这些话,心中的猜想更印证七八分。当所有的事情在她的心里串成了一串,再去想时,除了更加通透顿悟之外,还有些释然。这件一直纠缠、盘踞在她心底的事情,终于也要告一段落了。
  “皇帝陛下曾与我谈及过母亲。”见穆明毓一时间无其他的话,穆语蓉淡淡开口,亦觉得时机成熟,便再提起父母意外丧命的这件大事,问穆明毓说,“姑姑觉得……当年我爹娘的死,是否蹊跷?”
  一时之间,穆明毓脸上是掩盖不去的惊措,而穆语蓉的表情太过认真了。她心底划过诸种想法,心绪亦不再淡定。大哥大嫂的死,是这么多年大家都默认了不去碰的事,何以现在自己的侄女突然提起?那些事情,本便该因着时间过去,绝口不提!
  到底事关重大,若不是真正能够拿出切实证据,她断然不会来找自己姑姑说起这些。到了这个时候,穆语蓉才将今天宋景止新递进来的证据,搁到了茶几上,推到自己姑姑面前。
  穆明毓的视线落在了这封破旧的信笺上,再看穆语蓉,眼底含着疑惑之意,却也伸手去接。这样的东西没有任何办法作假,不是放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变成这个样子,且字迹也确实是她父亲的,穆语蓉心里有数。
  宋景止在奉临县已经待了两年,其实任期未满,不耐皇帝召他回临安,自然只得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的事宜。先前曾知,或许有她父亲的遗物存留了下来,可那时遍寻不见自也无法。哪里知道,反而是无意识的收拾东西的时候,偶然之间竟便寻见了。
  即使宋景止不认得她父亲的字迹,但至少认得许月父亲的字迹,不是许月父亲的字又是那些内容,且他对这桩事情已是颇为熟悉,自然便有了准确判断。当下,写信说明过情况之后,宋景止便命人将东西送到穆语蓉手中,未曾敢怠慢。
  “是父亲的字迹么?”穆明毓将信纸展开,穆语蓉随即问了一声,她点了点头,注意力便只放在了这件明明很轻却又似乎很重的东西上。有的字多少模糊了,可大半还是很好认,且连猜带想,里面的意思不怕不懂。
  穆明毓先是下意识地拧了眉,继而目瞪口呆,却终是脸色发白,在这样暖和的天气里感觉到后背一时之间冷汗涔涔。她无法在短短的时间里消化信里的内容,甚至不大相信,或者是说,潜意识里并不想要相信。
  这封信是她的大哥写给二哥的,字里行间皆是劝诫与痛心。信里面,提到了韩家,提到了韩家二小姐,也提到了当时下落不明的婴儿。倘若不是韩家的人此时此刻就住在穆国公府,穆明毓绝对一个字都无法接受。可是,事实似乎摆在面前,由不得人。
  “我记得娘说过那一次是大哥和大嫂有旧友喜得千金,因而前去贺喜拜访,不想在路上出了事……”穆明毓讷讷说道,又感觉到依旧是不对,便问道,“你从哪儿得到的这个?”
  “这是父亲的遗物。当年父母出事是在奉临县境内,那时的那一位大人最初负责了案子,多少查到了些东西,之后案子被硬压了下去,他便将东西藏起来了。这些都是前两年有位大人到奉临县任职的时候,翻看以前的案卷,注意到的。”
  穆语蓉大致解释了一下,没有说是自己有心去查,又道,“那位大人恰好为殿下提拨起来,因见是我父亲的案子,便暗暗往临安城递了消息。”后面的话倒是故意撒谎,可再没有比章珣更好拿出来挡一挡的人了。
  “但是若是如此,父亲原也不该将信笺放在身上,既是给二叔的,何不直接差人送出去,反而是留在了身上?”
  写好的信没有送出去,要么是犹豫了,要么就是根本来不及。可是,从信的内容来看,很大可能并不是犹豫,那么就是没有来得及。这便是说,它还涉及到了其他的事。母亲遗体消失不见又伪造成野兽所为,若那时本就不是明面上所说去与旧友贺喜,而是其他的……比如说,逃命,着急躲藏。或许解释起来会更加合理。
  穆语蓉的疑问,穆明毓并没有办法回答她。再联系之前穆语蓉问过的事,难免以为她心里有所计较。过去的事情挖出来,且还特地让自己知道,只能说明自己的侄女有想法,而这一点,是绝对无法忽略的。想到这里,穆明毓也问她,“你想要追究?”没有太多幌子。
  “父母之仇,不可不报。”穆语蓉坚定地颔首,未在此时掩藏自己的心思,“做错事的不是他们,而有的人却可以逍遥自在。即便不一命抵一命,也不能够让那些人这般痛快。哪怕使姑姑拦我,也没有用。”
  到了今天,她完全有那个能力不靠别的力量也可以让穆延善并不好过,更何况她的身后还有章珣。她可以不受任何人的辖制,也能够不被任何人所威胁。机缘巧合也好,全是运气也好,总之是走到了这一步了。
  穆明毓没有对她的话发表特别的看法,往日纵然觉得自己大哥大嫂的死有蹊跷,也没有任何的办法。穆国公府已经是这样,再经不起任何的打击,否则她的身后便会无娘家可以依仗。但既下定了决心,想求她的事情,怕是还有别的了。
  “我想让立昂分家单住。”在穆明毓又沉默下去时,穆语蓉终于挑明了自己今天来的目的,“立昂已取得功名,完全可以靠自己立起来了,我也会想办法帮扶着他一些。我来拜托姑姑这一桩事情,亦不是想让姑姑为难了,只是希望姑姑可以好好劝一劝祖母。”
  有人帮穆立昂说话,这是非常重要的。虽然她的姑姑出嫁这么多年,但是也并不至于一句话都说不上,特别是在当下这个祖母尤其脆弱的时候。祖父那边会是最好说得通的,反而是祖母,多少要费些劲,不过也是为了不出来阻扰。
  穆语蓉说出了分家之后,穆明毓便知道她接下来大致是要做些什么事情了。分家之后,自然便是继续打击二哥一家。先前接连遭遇那些事,二房已是脆弱不堪,一旦她的二哥垮下来,又分了家便只会更加的艰难。
  劝说眼前的人顾念亲情的话略在心底打了个转,就被穆明毓吞回肚子里。事情到了现在,她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处了。即使说不出自己二哥活该的话,亦无法替他辩驳上半句。
  她的大哥白白折在那样前程似锦的年纪,何尝不叫人痛心?她两个侄子之间关于日后穆国公府爵位的争夺,结果也已经出来了。何况,这个侄女说不好将来便是……无论怎么看,她做什么对自己最好都是显而易见的。
  穆明毓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却饶是如此也忍不住叹气,又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这之后,她与穆语蓉聊了许久,说到了自己大哥大嫂的许多事情,也说起了些别的。
  穆语蓉在宣平侯府待了足有半天时间,一直到午饭时间都过了,才终于谈定。穆明毓留她在侯府用饭,穆语蓉心里念着别的,仍是推拒了。与冯琳琅道过了别,她便再往黎叔那儿去过一趟,交待好了许多的事,方回到毓华宫。
  回宫的路上,心弦稍松,穆语蓉也泛起了一点身心疲惫的感觉。她只能够猜想,皇帝或许曾对自己父母起了杀念,以致于父母出门避难。若不是这样,她也想不到其他可能。丢下她和弟弟,或者不丢下,仿佛都是一样的。
  舍下不一定是因为冷情,也许只是出于不希望他们跟着四处奔波、无所依靠的想法,而那个时候,弟弟还那么小。如果带着他们一起,她们姐弟没准那个时候就跟着父母去了。
  可这仅仅是她的猜测,这些事情,她是再怎么样都没有办法主动得知。但她又直觉,也许有的人会主动说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有什么,应该都已经放下了罢。可没有想到,最终,她竟然嫁给了章珣。
  世事之巧合,如果没有发生,便无法窥探。无论当初发生过什么事,她都不会迁怒到章珣身上,就像她也并不会因为她的二叔和二婶做的那些事而去迫害穆语妍、穆立行他们一样。冤有头债有主,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
  马车一路平稳到了宫门处,便应该下了马车换乘软轿再往毓华宫去了。穆语蓉堪堪从马车上下来,坐了这一路,身体的疲惫更甚,心思也甚是懒怠。因而,当抬眼就看到站在那里等她的章珣时,她一时间却迈不动步子。
  穆语蓉扶着马车站着,看着原本立在那儿的章珣朝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她一时间犯了痴,只会呆呆傻傻的看着却再没其他反应。等到章珣走到她的面前,牵起她的手,她也就这么愣愣地跟着章珣走。
  之后上了软轿,唯独他们两个人而外人亦窥探不到里面的动静。章珣不再是牵着她,而是展臂拥住了她。被动靠在章珣胸前的穆语蓉感觉到他轻轻拍自己的背,带着安抚,带着安慰。
  “办得顺利么?”
  章珣低低地问,无限温柔。穆语蓉感觉自己被狠狠的抚慰了,她又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略略点头,回应章珣的问题。可是,却也在这个瞬间,她发觉自己的面颊有泪水划过,即使努力睁着眼,依旧没有挡住越来越模糊的视线。
  一时之间,穆语蓉听到章珣在她耳边轻叹,说,“晚晚,不哭。”她闭了闭眼,把脑袋深深埋到这个能够令她心安的人怀中,双手不觉揪紧他的衣服,终究还是泪崩了……
  在章珣面前这样情绪失控又失态的次数屈指可数,等哭过一场,穆语蓉就开始后悔了。当时明明不觉得委屈或难受,偏偏章珣的几句话就惹得她流泪。纵容知道是因为想要发泄,可想到章珣温柔吻去她的泪水的行径,也难免不好意思。向来不怎么会害羞的人,此时此刻难得绷不住。
  哭过一场,眼睛还是红红的,加上有些不好意思的情绪在,被章珣牵着的穆语蓉便一直低着头。一直到回了屋里,章珣见穆语蓉还是红扑扑着张脸不肯看人,倒是比几年前瞧着更加羞涩,可不喜她流泪便也不会多喜这个。
  想让穆语蓉情绪快点好转过来,章珣便不免笑着说,“原本该是你出去欺负人的,你这么,倒像是欺负不成反叫人给狠欺负了场。且说说是谁欺负你了,夫君自替你讨个公道。”
  这话用在别人有没有效果章珣不知道,但用在穆语蓉身上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这一刻听到他这话的人,一如他料想的那般,抬了头便反驳,“我哪有欺负人?”倒似更加委屈了。
  章珣仍是笑,哄她一句,“嗯,你没有,绝对没有。”又带着她坐下来,亲自替她倒上一杯凉茶,让穆语蓉喝下,才问起说,“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任是瞒谁也没有瞒章珣的必要,是以当章珣问起,她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便与他说了起来,却小心地避开了某一些不好与章珣谈论的内容。
  听罢穆语蓉说的这些,章珣却不正经问了一句,“难得为夫就没有什么可以为夫人效力的么?”
  穆语蓉故作正经地想了想,而后略歪了脑袋看着章珣,含笑反问章珣说,“亲亲?抱抱?”成功招来了一顿狼扑虎啃,后悔或不后悔皆是无用。
  和姑姑穆明毓说定事情的第二天,穆语蓉派人去请了她的三婶余氏到毓华宫。章珣身在边关,穆语蓉掌管着穆国公府的那几年,余氏便安分许多。再到被穆正平的小偷小摸闹得大受打击过了一场后,余氏彻底转性了。她对穆雅柔、穆雅秀的教导都变得极为用心,并且不再执着于掌管穆国公府这件事。
  不知是人心态转变了的缘故还是其他的什么,之后的两三年下来,余氏比过去倒是更加透出些风韵犹存的意思。眼前的人头上挽着倭堕髻,发间一支赤金匾钗,又一支鸟雀样式的赤金步摇,再无其他的饰物,石青色云缎袄再配着八宝流苏样式的马面裙,此番装扮,也给穆语蓉这样的感觉。
  余氏低垂着眼坐在穆语蓉面前,安静的模样,与往日的那个穆三夫人俨然有了巨大的差别。穆语蓉并不废话,直接与她提及分家的事情,同时许诺了穆三夫人一些好处。可以说,穆语蓉希望分家这件事能够由余氏提出来。
  她知道三房是什么样情况,因而除去金银之外,穆语蓉也选了几处田庄铺子一并作为了补偿。虽然不敢说余氏一定会答应,但应可以令她考虑考虑。当下的余氏看起来多少迟疑,但她没有开口,穆语蓉便不说什么。
  待又过了片刻的时间,余氏方说道,“田庄铺子不要也罢,但能不能帮雅柔寻一门好亲事?雅秀也是不错的,若也能帮她说一门好亲事,便更好了。”
  穆雅柔和穆雅秀两个人已经有十三岁了,没两年便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余氏能够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些,却可见她对这两个人真的用了心。
  穆语蓉没有立刻答应余氏,只是问她,“什么便叫作好亲事?”不同的人标准或许全然不同,即使要答应下来她也得先问清楚这个才行。
  略略沉吟半晌,余氏便又说道,“不要是那等子小人,门第说得过去,身家清白一些,待妻子尊重,已经当得上是好亲事了。即使没有似锦前程,踏实稳重,也未尝不可。”
  这样的一番话从面前的人口中说了出来,穆语蓉多少不适应,可是她又清楚,确实是自己的三婶变了。她想了想,倒没有应余氏这个话,反而是问,“三婶想过和离改嫁吗?”
  这样的几个字,直叫余氏身子都不由得抖了抖。她抬起头,眼神复杂的看着穆语蓉,又苦涩笑了笑,却道,“这样的玩笑,着实无趣了一些。”可是搁在身前的双手无意识绞在一处,将她心底的想法泄露。
  穆语蓉并没有在和面前的人开玩笑,她和自己三叔之间早已没了感情,哪怕是说夫妻情分都已消耗殆尽,守着这样的一个人又有什么意思?如今穆雅柔和穆雅秀还没有出嫁,大约还有些顾念,等到她们也都出嫁了,大约是没有惦记的了。要是真在乎穆正平,却不至于这么多年不管他,可见是寒了心了。
  思及此,再看到余氏的样子,穆语蓉便说,“也不见得就是玩笑话,现在雅柔和雅秀还在府里,或许多少好一些,等到她们都嫁出去了,三婶岂不没了意趣?不过那个时候,正平也娶妻了罢,说不得您能抱孙子。”
  余氏神情变得恍惚起来,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之后再开口,说出来一句,“也不知道正轩在军营里好还是不好。”却是再没有了下文。
  穆语蓉看她这般,一时半会估摸着也说不通,由不得还是得她自己想明白,便不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仍说回分家的事。“您若是同意了,那这件事情就定了,往后要再悔改,也做不得数,三婶还得好好想清楚才是。”
  余氏依然在意着穆语蓉之前的话,这会子但摇了摇头,便直接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了,道,“你既提起来,定是有了成算了。我同意还是不同意,估摸着也照样要办妥当了。”
  待说完才回过神,余氏不免错愕着看向穆语蓉,却见她笑了笑,并不以为意,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