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王府的令牌, 他们很快就出了广智门, 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有一队护卫列在边上。
“这些都是王府的死士, 他们会一路护送你去京城, 我会设法让王爷追不上你。”荀先生说着, 将顾明妧带到一个穿黑色劲装的女子身边, 同她道:“其他人不方便跟你进宫,如果可以的话,把她带进宫去, 她可以贴身保护你。”
那女子看上去剑眉英气,有一种独有的巾帼风范。
顾明妧被那女子扶着上了马车,她听见荀先生在外面吩咐道:“再过两刻钟城门就要关了, 你们记得今晚一定要到事先安排好的落脚点, 一路上要小心,不能有任何差池, 要保证王妃安然无恙的到京城。”
顾明妧的身子还有些酸软, 她从未和李昇这样放纵过, 她懒懒的靠在马车壁上, 微微阖上了眸子。
忽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感从胃中翻江倒海一样的涌上来。
她几乎是反射性的捂住了唇瓣, 身体不受控制的干呕了起来……
“王妃……”即便没有什么男女经验,但看见顾明妧这样的反应和瞬间苍白的脸色, 那女子也多半猜出了一些端倪。
王妃有了身孕?他们竟要将有了身孕的王妃送去京城交换太妃!
“我没事……”顾明妧心里略略一惊,却是想起她这个月到今日还没有来月信, 她皱了皱眉, 只是摆摆手道:“快些启程吧。”
马车终于动了起来,顾明妧靠在车上闭目养神,身上没有一点点的力气。
那女子挽起车帘看了一眼,小声道:“王妃,我们出凉州城了。”
顾明妧轻轻的嗯了一声……她这一走,只怕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那女子又道:“等我们去了接应的地方,奴婢给您找个大夫吧。”她的脸色看上去实在很差,虽然是这种花容月貌的模样,却有一种不胜娇弱之感,好像她随时都会香消玉殒一样。
“我没事……”顾明妧抬起头看了那女子一眼,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后要怎么称呼你?”
“我们死士没有名字,只有代号,王妃以后喊我十五就可以了。”女子脸上的笑容很坚毅,和平常的人姑娘家完全不一样。
“十五……这件事情不要告诉别人。”顾明妧自己也是才知道自己可能有了身孕的,可这一路奔波,她真的能保住这个孩子吗?与其让别人知道后悔恨自责,倒不如不说出去。
“可是王妃,若是荀先生知道您有了身孕,一定会另外想办法的。”十五开口道。
哪有什么另外的办法?若是有另外的办法,他们也不会这样做了。能成就大事的男人,总是把女人看的很轻的,但王爷偏偏就不是这样的人。
“不用再说了,我们已经出了凉州城不是吗?”
开弓哪有回头箭!
……
李昇睁开眸子,竟然发现自己在温泉池里睡着了。四周焚的熏香和以前有些不同,他深呼一口气,从水池里站起来,却听外面有人焦急喊道:“夫人不见了!”
王府的下人都称顾明妧为王妃,只有她从顾家带来的人,才会习惯性喊她夫人。
李昇顿时心下一惊,裹了一件中衣从月华殿走出去,就瞧见春雨急急忙忙的走到他跟前,问道:“王爷,王妃有没有在这里?”
“没有,她不是早回去了吗?”李昇并没有察觉他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夫人说肚子饿了,让奴婢去厨房做红豆糕,那东西厨子做不好,奴婢就在厨房守着,可回来的时候夫人就不见了!”她这分明就是故意支开了她。
李昇只觉得头脑一下子充血了一样,飞快的往谨身殿去,却瞧见一行丫鬟太监都跪在地上。
“王妃去了哪里?”李昇逼问道:“快说!她去了哪里!”
众人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说任何一句话,身子不住的轻颤着。
“你们现在马上通知四门封锁!”没有王府的令牌,顾明妧是走不了的。
“不用找了,是老臣放王妃走了。”荀先生的声音忽然从院外传了进来,他是李昇的先生,在肃王府地位超然,人人都很尊敬他。
“先生你说什么!妧妧她为什么要走!”李昇实在不信这是顾明妧自己要走的,他忽然反应过来,几乎是一把抓住了荀有道,将他按在了墙头,怒视着他:“先生,是你逼她走的是吗?你们要逼死她……也要逼死本王!”
李昇忽然松开了手,对门外的侍卫下令道:“先锋营一盏茶之后集合,违令者斩!”
……
他们马不停蹄的跑了一夜。
顾明妧醒过来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人仍旧精神奕奕道:“荀先生说王爷一定会亲自来找王妃,所以给我们配的都是八百里的神驹,果然不同凡响,先锋营的马肯定追不上我们。”
顾明妧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样,捂着帕子干呕了半日,却是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她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又饿又难受,身上一点力气没有。
“初一,看看有没有集市,买些吃的让王妃垫垫肚子。”十五挽起了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冲着前面领头的那人喊道。
“荀先生嘱咐我们不要去热闹的地方,我派人去一趟县城,买点东西回来吧。”被喊做初一的人看上去很听话,对十五言听计从。十五便道:“顺便再找个大夫回来。”
“找大夫做什么?”那人放慢了速度,和马车并行,看着十五道。
“王妃有些不舒服。”顾明妧仍旧昏昏欲睡,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只有那纤长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的,让人看上去还有些生机。
“行……那我们先去下一个落脚点。”他们每一步都有精密的部署,如果不出意料,十日之内就可以抵达京城。
他们在一处看似民居一样的四合院内落脚,十五很快就送了吃食过来,是一碗小米粥和两个窝窝头。
顾明妧稍稍喝了两口粥就吃不下了,大夫很快就来了。
她躺在帐子里,伸了一节白皙的手臂出去,感觉到老者粗糙的指腹在脉搏上按压轻抚,过了片刻那人才松开了手道:“恭喜这位夫人,这不是病了,是有喜了。”
只有十五侯在房里,听他这么说,眉梢也多了一丝喜色,却又露出了凶悍的表情对那大夫道:“不准告诉外面的人,知道吗?那些都是坏人!要加害我们夫人的!”
大夫被她吓得连连退后两步,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道:“可是夫人胎脉不稳,老……老……老朽要不要给夫人开几贴安胎药?”
“你把药开了就是,少废话!”
十五走到门外,看见初一侯在哪里,他是这一行死士的带队者,行动全由他负责。十五便对他道:“你跟着大夫去抓药。”
“还要抓药?”他原本以为只是护送一个人去京城而已,怎么也会有这么多事情。十五看着他,缓缓道:“王妃有了身孕……”
孩子必定是王爷的,若是在这一行中没了,他们这些人将来都是个死。
“这……”初一憨直的脸上顿时有些僵硬,顿了顿道:“行,我去抓药。”
……
先锋营的将士几乎就要将整个凉州城里城外都翻遍了,但还是没有顾明妧的下落。有将士汇报荀先生从驯马司拨走了八匹汗血宝马,死士营也少了七个兄弟。
李昇坐在惊鸿宝马上,看着不远处高耸的城墙,那里已经不是凉州的地界了,他作为藩王,不能在那里领兵……更不能在那里寻衅滋事。
手中的鞭子几乎就要被李昇捏碎,怒意像火焰一样熊熊燃烧,他睚眦欲裂、气急败坏,对着身后的一众将士们怒吼道:“组十二人小分队跟随本王进城,其余人回凉州待命。”
……
跟他们走了两日,顾明妧有些摸清楚这些人的路数了,他们白天有地方休整,夜晚趁着城门关闭之前出城,一夜下来能行两三百里。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十五怕马车太过颠簸,在里面铺上了厚实棉被,但天气太热,顾明妧根本不愿意躺在上面,她又无奈找人弄来一张草席,铺在棉被之上,顾明妧这才算勉强愿意躺在上面。
他们到大同的时候,这里已经收到了皇帝驾崩的讣闻,全城上下都挂上了素白色的挽旗。顾明妧撩开帘子看了一眼,想起老太太如今跟着二房的人回了山西,这里其实是离顾家老宅所在的平阳县并不远。
但那里也是一个永远回不去的地方了。
顾明妧松开了帘子,听见外头糖炒栗子的叫卖声,想起李昇给她剥过的栗子,睁开眼睛对十五道:“我想吃糖炒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