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葶苈醒过来的时候, 天都已经快黑了。她睡得又久又熟, 一梦之后, 看着头顶颜色温暖的藕粉色纱帐, 还有些懵。
姑娘家喜欢这种柔嫩嫩的颜色。前几天她就随口提了一句, 江聘就极为自觉地把床单被褥都换成了这样的色。
他做的偷偷摸摸的, 就是想晚上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看着这好像在不停往外冒着粉色泡泡的床铺, 鹤葶苈简直哭笑不得。
越快临近生产的日子,江聘对她就越来越言听计从,现在还往未卜先知的方向发展了。不过, 让征战沙场面不改色的江小爷睡在这样的床上,还真是有些…一言难尽。
而现在,他就睡在自己的枕边。抱着她的胳膊, 很安静, 侧脸在枕上压的出了一道道的红色印记。裹着粉嘟嘟的被子,睫毛颤颤的, 好像一个懵懂的孩童。
看起来, 有些可爱。
鹤葶苈侧过头瞧了他一会, 笑起来, 伸手推他, “阿聘,你醒醒。”
“嗯?”江聘才刚躺下没一会, 半梦半醒地没睡熟。被她碰了下,下意识就蹦了起来, 以为出了什么事。
“葶宝你是不是疼?”他把上身趴在床上, 腿蜷在地下,惺忪着眼睛伸手去摸她的额,“大夫说晚上可能会烧起来。你别怕,我陪着你。”
“我挺好的,没事…”鹤葶苈摇了摇头,把他的手拍下来。可刚张张嘴想找他要孩子,下一刻就又被打断。
“那也不行,先吃点东西,要不胃该难受了。”江聘拍拍膝上的土,自顾自地站起来嘟嘟囔囔。
“厨房煮了蜂蜜水儿,我在你睡着的时候喂了你点,要不要再来些?香香的,也能甜甜嘴儿。”
“我不要。你把…”
“不喝也好。”江聘点点头,踩着鞋往外走,“还有薏仁红枣粥,我去取来喂给你。”
他这两天睡得太少了,情绪波动又大。刚睁了眼,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嘴里念叨的全是他煮的这个粥那个饭,半点没提孩子的事。
我孩子呢?
看着江聘憔悴的背影,鹤葶苈心里一紧,扬了声音叫停他,“江聘!”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这还是姑娘第一次唤他的全名,还喊得气急败坏。江聘停住脚,浑身一个激灵,赶紧回头应,“这儿呢。”
我是瞎子我不知道你在这?
“我…”鹤葶苈倒抽了一口气,差点被他气晕过去。她忍着身.下的疼坐起来,脸色惨白,“你…我的孩子在哪里?”
“隔壁啊。”江小爷眨了眨迷茫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祖母和姨母带着几个奶娘一起哄着呢。啊…瞿景也在。”
可姑娘的脸色实在太差,江聘慌了神,急忙地往回奔把人抱在怀里。再轻轻地搂着她的腰将她再给放平了,“葶宝,你怎么了?哪里疼?”
“我急的心疼。”听着他的话,鹤葶苈稍稍放了点心。可是当娘的就是这样,一刻没见着孩子的脸,就一刻不能安心。
她挣扎了下,扶着江聘的胳膊又想起来,“孩子还醒着吗?我去看看去。”
“睡了睡了。”江聘连着应,又把她给轻轻放下去,“你别急,我一刻钟前才去看的。俩孩子都可好了…”
他前面的话还说的斩钉截铁,后面声音就小了下去。还几不可查地撇了撇嘴,有点委屈。
“我很担心啊。你怎么没有一开始就告诉我孩子很好呢,我还以为他们出了什么事,吓得我泪都要出来了。”
鹤葶苈还是第一次冲江聘发这么大的火儿,小嘴儿连珠炮似的,把江小爷都给炸懵了。光骂着还不解气,她又不轻不重地伸了手,用指尖拧了下他的胳膊。
“我…我忘了。”江聘把被子给她掖好,站在床边跟个课业没做完被先生打手心的孩子似的,满脸都是委屈,“我怕你饿嘛。”
见他这幅样子,鹤葶苈想再说他两句,也张不开嘴了。
屋里太暗了,江聘偷偷瞄了她一眼,见她脸色稍霁,就移了步子去点灯。火石一剐蹭,暖洋洋的烛火儿就亮了起来,把他含了懊恼的眸子照得清清楚楚。
手之抓着袖子揉搓,像只忧伤的小鹿。
他的样子太有趣,鹤葶苈憋不住,还是笑了出声。
见她有了笑模样,江聘也松了口气。他挪了两步坐到床边去,拉着姑娘的手,絮叨叨地告状,“葶宝,你不知道,你两个小东西欺负人。”
“小娃娃,才多大的一点点,怎么会欺负你。”鹤葶苈嗔他,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真的。”江聘拧眉,“他们肯定是跟我过不去。”
“我把你安顿好了后,急匆匆地就去看孩子。到的时候,两个都在睡。祖母还特别高兴地夸他们,说从来没见过这样乖巧的男宝儿,不吵不闹,比我小时候强的多。”
鹤葶苈笑着听他讲,心里是止不住的喜悦。
“我也高兴,那是我的孩子啊,多好。”江聘蔫哒哒的,眼底一片青黑,语气里是颓丧和疲惫。
“姨母说小孩子软,我为了抱着他们时让他们舒服些,还特意拿了枕头去学。在屋子里走啊走,像个傻子似的。”
鹤葶苈想象了下人高马大的江聘抱着个绣花枕头满屋子乱转的情景,笑得更欢。
“等我终于准备好了,揣着颗忐忑的心,想去抱他们的时候…”说到这,江聘怨念更深,连总是挺直的腰背都萎了下来,“大宝他就尿了。”
“他就在上身盖了个小毯子,腿儿和那玩意都露着。我哪想了那么多啊,就喜滋滋地弯了腰想去抱。结果…结果他就滋了我一脸!”
“可真是我的个…”好儿子。
鹤葶苈受不了了,她手抓着被子上的布料,蜷着背笑得肚子都抽筋地疼。江聘却还没尽兴,绷着腮,抹了把脸说的更欢。
“祖母还说那是他的第一泡尿,都给我了。还撒偏了点,进了我的嘴。”江聘偏过头,呸了口,“童子尿,真骚。”
“儿子嘛。”鹤葶苈凑过去拉他的衣袖,眼睛都弯得眯成了条线,“你别跟咱们儿子斤斤计较。”
咱们儿子。
不得不说,二姑娘真会说话。就这简单的四个字,江小爷听了,还真咧了嘴乐了一瞬,不过下一刻就又耷拉下来。
“可是二宝他还往我身上拉粑。他还特别热情地拉我手上了…”
“没事,儿子这是喜欢你。”鹤葶苈抱了抱他的胳膊,软声安慰他,只是眼睛里还全是乐出来的泪花儿,“真的,亲儿子嘛,看见爹爹总是高兴的。”
嗯…除了这些,她还真想不出什么别的去安慰他的话了。
“那他们不会一高兴就要往我身上搞这些吧?”江小爷听了后一脸惊恐,“葶宝…我有点怕…”
“不会的不会的。”江聘的表情实在是太有趣,姑娘亲了亲他的手腕,给他出主意,“做爹爹的一定要多亲近孩子,这样你们相熟了,就不会再这样了。”
纯粹的歪理邪说,可已经完全被弄懵了的江聘竟然还天真地相信了。他看着躺在他腿边的姑娘,了然地点了点头。可过了会,又有些难过,“葶宝…你为什么不亲我的手指了?”
鹤葶苈咬了咬唇,也看向他。
嗯…一定要说实话嘛…
“唉…”江聘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发,起了身去给她弄吃的,“其实没关系的,我家大宝和二宝怎么样都是好的,怎么样都是香喷喷的。他爹一点都不嫌弃…”
鹤葶苈稍微抬起了点身子去闻了闻他留在空气中的味道,蹙着眉皱了皱鼻子。
好像还真是有些味道,嗯…属于小孩子的奶香气。
唔…带着奶香味儿的江大将军去打仗。
姑娘想了想敌军落荒而逃的场面,翻了个身,再一次笑出了声儿。
可正在厨房里任劳任怨舀粥的江小爷不知道,他的两个儿子跟他可能是永远都不会熟了。只要一见到他,必定会高兴地尿一身。
比被人抱着摇着吹嘘嘘的哨儿还要好使得多。
江老夫人还给他了个很有鼓励性的评价,说他有孩子缘,可治小儿不尿。
江聘强颜欢笑,“我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