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回身揭了红绸看了看里面的朝服,叹气,“这臭小子,还把玩笑话当真了?这哪里是报酬,就是麻烦,还不如真金白银送来了。”
剑舞好笑,“夫人,这可是天大的尊荣啊,若是别家得了一个,都要欢喜疯了,夫人居然还嫌弃。”
“放心,一会儿你就该知道这为何是麻烦了。”
主仆几人说着就进了屋子,孝哥儿和怡然果然被吵醒了,正缠着琴心要飞飞,瑞雪吩咐春花蒸了一碗蛋羹,刚分着喂了他们吃下,就听得院外有人喊道,“大长公主殿下,后宫众位小姐来给公主殿下请安了。”
剑舞顿时傻眼了,“这就是麻烦?”
瑞雪点头…
世界上传的最快的就是后宫内的消息,各个世家、豪门为了争权,把女儿送进宫里,指望被年轻的帝王宠幸,一朝得势,鸡犬升天,这些小姐们自然都不是善茬儿,明里暗里都在争斗,可惜帝王却好似还不懂情事,她们如何挖空心思也引不起他的注目。
正是毫无办法的时候,突然皇上新修的院子住了母子三人,于是好奇之下就派人打探,到底在某个兵卒,或者某个太监嘴里得知了真相,原来这女子亲爹是安国侯,但如今可是个村野农妇。
一个农妇同她们一般进了皇宫,还住在那座皇上很珍惜的院子,于是有人心里就不舒服,煽风点火,就送了那姐妹俩去探路,不想那姐妹俩大败而回,甚至直接卷了铺盖被撵回家去了。
她们正是心里忐忑的时候,又听得那母子三人都得了赐封,荣耀无双。
立时,人人心里都打起了小算盘,争抢着上门去讨好,指望这皇上视为姐姐的农妇,能在皇上跟前替她们美言几句…
这一日天色将黑时,剑舞送走最后一批贵妇人,回了屋子,累得也躺在软榻上放赖了,叹气道,“夫人,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瑞雪大口喝着茶水,润着干痒的喉咙,也是一脸疲惫,望着同样蔫头耷脑的孩子、妹妹,大小丫鬟,长长叹气,“世界是最恐怖的就是女人,我是受不了了,赶紧收拾行礼,晚上我找煜哥儿说说,咱们回家清静去。”
话音刚落,大小丫鬟们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立时都跳了起来,齐齐说好,这个拾掇衣衫,那个装物件,都是忙得欢喜,先前还觉得荣耀,经过这么多日的折磨,才终于明白,荣耀背后就是一个字,累!
接待那些贵妇累,应付那些世家小姐累,假笑累,说话累,总之是无一不累,还是回家好啊,就自己家小院儿,可不需要这么受折磨。
瑞雪躺倒在床上,揽着两个孩子想着怎么同弟弟说,结果居然睡着了…
武都城南有条大街,两侧多是彻夜通明欢歌的花楼,有两家生意最是红火,因为这里的女子多是教坊司里转过来的,多是犯了官司被抄家发卖的女子。有些男子心里的那点儿龌龊,在这里可是得到了最大的满足,毕竟他们怀里搂的,或者呵斥怒骂的,以前那可都是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怎么能同普通女子一样呢?
这一晚,牡丹楼里就来了个男子,长相俊美,穿戴也都是上好的,眼尖儿的老鸨第一个就贴上去,讨好迎客,就是那些花娘们也是眼睛发光,都指望被这样的客人看中,可是那客人却出乎意料的点了一个三等花娘,要知道一等花娘是清倌人,还有些体面,二等花娘虽然卖身,但是落得好处也不少,三等花娘则是伺候那些客人的随从小厮,给些铜钱就行,相当下贱。
老鸨虽是心有疑惑,但是接了那客人扔过来的银锞子,立刻就带他穿过大堂,到了后面的一趟偏方,指了其中一间,又讨好几句,就走了。
赵丰年站在门前,听得里面动静很是淫靡不堪,就皱了眉头,弯腰捡了两粒石子,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扑面而来的臭汗污浊之气,熏得他眉头皱得更深,那最里面的木床上,一个小厮正忙得欢,听得有人开门,就喊道,“排号!我还没完事呢!”
赵丰年一抬手,石子正中小厮的后背某处,他立时就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他身下的女子好似感到有异,伸手推开他就爬起来张望,结果一见来人模样立时大喜过望,也顾不得身上赤条条的,连滚带爬就下了地,扑到赵丰年面前就要抱他的大腿。
赵丰年厌恶的退后两步闪避开去,女子双手僵在原地,仿似极其难以相信一般,抬眼张嘴欲问,发出的却是“啊,啊”的杂音。
赵丰年不愿瞧见她那般丑态,扯下床头的帐幔就扔到了她身上,冷笑道,“吴湘云,你不会是以为我是来救你的吧?哼,我费了多少心思,才把你们吴家男子砍头,女子发卖!又花了多少银钱,才把你灌了哑药送到这里做三等花娘?救你出去,我岂不是白忙了?”
女子头发蓬乱着,脸色苍白似鬼,眼睛都要瞪了出来,一脸的不可置信。赵丰年哈哈大笑,眼里冷意却更甚,“知道我为何一定要把你扔到这个脏地方吗?因为两件事!”
吴湘云眼里渐渐涌上了恨意,想要咒骂,想要发问,却是毫无办法。
“第一件事,是你往灵风城派了三次刺客。我生平最恨刺客,而你要动的是我妻儿,所以你是三等花娘儿,怎么样,公平吧?”
赵丰年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个蜡丸,笑得冷酷之极,“第二件事,是我父发丧期间你依旧日日请戏班取乐,甚至彩衣高歌。既然你这么喜欢自己的好嗓子,我就让你尝尝哑巴是什么滋味。怎么样,这个也没冤了你吧?”
吴湘云这会儿已是恨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竭尽全力想要上前厮打报仇,可惜却被赵丰年一脚踹到,一枚暗红色的小药丸趁机就飞进了她尚没来得及闭严的嘴巴。
吴湘云呛咳不已,拼命伸手想抠出来,无奈那药丸去是顺着她的喉咙滚了下去。
赵丰年随意在帐幔上蹭了蹭鞋底,低声叹道,“若是按我心意,割你千刀都不解恨,可是经了一场生死,我也软了心肠,就送你个全尸吧。这药丸可是好东西,能把你命分成一百日慢慢拿走,你好好数着日子再去找唱戏吧。”
说完,他再也没有多看女子一眼,转身就走,出门时甚至还没忘记,把最后一颗石子扔出解了那小厮的穴道,怒骂惊叫声随之而起…
晚饭时,吴煜听得姐姐说要走,很是不舍,挽留道,“姐,我这几日太忙,还没设宴替姐姐庆贺,也都没陪你们出去走走,姐再多住几日吧。”
不等瑞雪说话,妞妞先懊恼说道,“那些人太烦了,身上不知道擦了什么,熏得我头疼!”
吴煜赶紧道,“我可以下旨不让她们来!”
瑞雪伸手敲了他一记,瞪眼道,“挡是挡不住的,我们也不能总憋在这院子里啊。你也知道,姐不喜那些宴席啊之类的喧闹之处,就不必浪费银钱了,家里的稻秧都快半尺高了,几个铺子也到了旺季了,我着急回去呢。”
吴煜叹气,苦了脸不说话,瑞雪给几个丫头使了个眼色,剑舞几人就扯了妞妞出去了。
瑞雪抱了孝哥儿还想再劝,吴煜已是先出了声,“姐,你这辈子,就真打算带着两个孩子过了?”
瑞雪脸色一黯,想起那日花园里见到的那人,就低了头,“这个说不好,兴许姐以后觉得孤单了,就找个没有家族,没有父母的好男子,招他做驸马!”
吴煜眼珠儿一转,笑道,“这可是不好找,若是真有样的人,姐可一定不能放过。”
瑞雪有些狐疑的挑眉看看弟弟,“你这小子打什么坏主意呢,我告诉我的婚事你不能随便插手,否则别管你是不是帝王,我照样打你戒尺!”
“知道了,知道了。那姐,你再住三日好不好,我还有好多话没说。”吴煜挤到两孩子中间,也缠着姐姐撒娇。
瑞雪无奈,应下,“就三日。”
吴煜立时欢喜起来,兴致勃勃说着要带姐姐去哪里玩儿。
果然他说话算话,但凡城里有好吃食的酒楼,城外好景致的所在,甚至卖小吃的街市都去遍了,众人都觉得疲累,但是也都大呼过瘾。只是把那些皇家暗卫们忙个半死,生怕皇上有个闪失,提心吊胆的一路跟随。
最后相聚这一晚,瑞雪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儿的好菜色,所有人不论尊卑主从,都团团坐下,闲话儿吃饭,春花夏荷这些时日瞧着皇上就当真跟自家舅少爷一样,时常被二小姐拎着棍子打的到处跑,哪里有皇帝的模样,渐渐也就放得开了,可不像刚到时那般拘谨恐慌。
众人都是吃得欢喜,甚至还分着喝了一壶上好桂花酿,最后下桌儿时,人人都是脸色通红,勉强把碗筷拾掇下去,就各自找地方歇着了。
瑞雪姐弟并肩走在院子里,吹着风漫步,酒意微醺,想着即将的离别,吴煜心头酸涩,到底还是把这两年的争位之事简单说了说,末了才有些不情愿的劝慰道,“我因为恼怒他伤了姐姐的心,好几次故意没派人援手,他即便重伤欲死也从未吐露半句怨言。前些时日为了解毒,听说也是九死还生,连安伯都说要劝姐姐再原谅他一次,可见他当真是吃足了苦头。姐,他这般也算是勉强弥补几分过错了。若是你心里里还有他,就看在两个孩子的颜面上…复合吧。若是他将来敢对你有半点儿不好,我第一个凌迟了他…”
瑞雪眼见弟弟眼里满是狠戾,就抬手敲敲他的脑袋,苦笑道,“你如今是皇帝,金口玉言,别动不动就放狠话。”
吴煜立时换了脸色,挠挠脑袋憨笑不已,瑞雪无奈摇头。抬眼望向墨色夜空,无数悲伤或者甜蜜的往事涌上心头,终究是长叹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