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兄手下留情!”
众人送目望去,赶来之人正是宇文豫内弟,太府卿宇文欣。
宇文豫一见,登时变色:“欣弟,你来做什么,还不退下,本王不需要你来求情!”
“大哥!”宇文欣哀叹一声,不顾自家兄长,径直来到建康王跟前,双膝一沉,跪于地间,“王爷,家兄此番折戟,成王败寇之局已定,还望您高抬贵手,念在昔日情同手足之谊,切莫伤了他的性命,罪臣宇文欣此生感念!”
“住口!”宇文豫怒目圆瞪,狠命盯着伊谨,“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押下去!”伊谨没有与他对话,恰在这时,宇文豫冷笑道,“伊谨,你想清楚,即便保住了幼帝的皇位又能如何?本王就不信你能够尽心辅佐!”
“这个,就不需要邺王驾下费心了!”
伊谨说罢,正要离开,宇文欣再次叩拜:“伊王,难道你我昔日情谊,就难以救护家兄之命吗?”
虽然宇文豫败了,可是太府卿却并没有半点罪责,伊谨皱着眉,悠悠的道:“我没有要杀他。”
宇文欣闻言转过头看向了自己的大哥,叹息道:“大哥,今日我等兄弟已然是尽了人事,就不要再做执念了!”
“为兄办事,几时用你来教!”
宇文豫已然是有些急火攻心,恶狠狠的对着伊谨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本王就不信了,这大安的江山被我们二人亲手扩充了数倍不止,你会没有一丝的觊觎!”
“当然有!”伊谨笑了,笑得很平和,朱唇轻启,回应道:“所以,我命人提前取了你一直想要的东西!”
伊谨说完拍了拍巴掌,不多时,邱玖便自天子殿内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方由黄布包裹的四方锦盒,来到了伊谨身前。
“王爷!”邱玖恭敬的将那东西递给了黄甄,由黄甄亲自转呈给了伊谨。
当着众人的面上,伊谨拆开了黄布,打开锦盒盖子,阳光照耀之下,金光闪闪,如遇佛光。
宇文豫见到那东西不由得眼前一亮,一双眼睛更是瞪得奇大,伊谨手中的物件不是别个,正是天下诸侯做梦都想得到的传国玉玺。
“伊谨,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盗取玉玺!”
局势似乎覆水难收,那边一息尚存的独孤鸠竟然高声叫了起来,伊谨哈哈一笑,摇头叹道:“独孤大人,您还真是生怕本王记不得你随同逼宫啊!”
独孤鸠诧异的看着建康王,只见伊谨呵笑一声:“众目睽睽之下,本王取来了这个东西,想必全天下人都知道了,这还算是盗取吗?”
“再者,自古以来向来是此物归功与谁,谁便是这天下之主,独孤大人,要不然,送给你?”
“伊谨,你不要太过分!”
宇文豫沉声暴喝:“现在幼帝,还没有禅让于你呢!”
“是吗?那现在,便禅让好了!”
宇文豫瞪大了眼睛,就连伊谨都是一怔,众目望去,只见刚刚一直被牢牢守护在中间的太后薛棋,手里牵着自己的幼儿宇文嗣,缓步来到了众人之前。
“太后,您这是……”
伊谨有些纳罕不已,母子对视一眼之后,年岁尚浅的宇文嗣竟然很懂事的将怀中的一封小书信交给了母亲。
薛棋结果,拆开来后当着众人的面高举起来:“这是天子宇文嗣的亲笔手书!”
薛棋说罢,将书信递给了一旁的黄门,吩咐道:“念!”
黄门煞有介事的拆开了书信,高声诵读:“天子有诏,大安初定,宇内一统,功臣赫赫,英才辈出,四境之虎将,朝堂之游龙,合该一心,以保社稷安危。
朕年岁未及弱冠,登基之处皆仰仗邺王并建康王驾,原以为豫公伊王可尽心辅佐,却不料中道前者叛之,满朝文武相合,欺朕之年幼,忆昔年太祖之事,反思己身,则通辨已定。
朕时年八岁,本该伏于膝下着父母相陪以享童稚,而今理政年逾,倍感承压,古语云天下应归有德之人,江山亦拥贤明之主,朕三思而后,决议听从母后安遣,禅让帝位于伊王驾下!”
这个消息登时使得一众哗然,就连伊谨本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薛棋冷声道:“继续念!”
“今之授位天子,乃是我大安四代帝王心之所王,凡有质疑者,叛逃者,不受者,皆为与安国上下为敌!车裂尚且粗浅,人神得而诛之!”
任谁也没有想到,薛棋竟然会让自己的儿子当众宣布禅让伊谨,建康王不明就里的看着薛棋,就见这位前太后淡笑道:“伊王不必惊讶,这是你应得的!”
黄门说罢,将书信交给了伊谨,伊谨翻看来一看,只见黄纸之上,字迹未干,应该是新写没有多久。
“薛棋,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宇文豫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急火攻心,先是吐出了一口老血,随即凶狠的瞪着这位薛太后,愤然道:“我宇文氏江山,不可归为外人!”
“外人?”薛棋终于不再以淳厚国母之仪自居,恨声回问,“那家父郭国丈含恨而死之时,王爷可曾想过,我们是一家人!”
这个问题问的宇文豫哑口无言。
“这天下,是我儿子的,即便不想做了,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薛棋说罢,竟然第一个转过头来,欠身行礼,小脸涨红的高声拜道:“郭焱之女薛棋,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唰,唰!”
宇文豫看的有些傻眼,只见身边这些人,出了拱卫的侍卫和那边不知所措的独孤鸠之外,竟然尽皆跪了下去。
就在这时,宫门开了,兵部侍郎李孺庭,户部侍郎邱衍,率着家丁乡勇,径直进了宫门。
眼见着独孤鸠还没跪下,李孺庭信手一挥,沉声吩咐道:“来呀,将这乱臣贼子绑了!”
“诺!”数人上前,独孤鸠甚至不敢还手,便被捆了个结实,押解下去。
“老臣李孺庭……”
“邱衍!”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心所向,也便如此,宇文欣陪在自己的兄长身边,甚至可以感觉得到他在瑟瑟发抖。
“兄长……”
恰再这时,只听得远处一声暴喝,不多时,便听得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贼人,休伤我主!”
宇文豫心中一惊,那声音,时斛律恭的!他赶忙转过身去,抬头一看,国见不远处全副披挂,稍显狼狈的斛律恭正手持钢刀冲杀过来。
“让他歇歇!该领饭了!”伊谨说着闭上了眼睛,黄甄先是一怔,随即会意,率着手下廷尉便冲杀过去。
走进了些,斛律恭的衣甲已然沾满了血污,似乎是刚刚在看守之下突围而出的。
斛律恭能活着出来,那负责拘押之人,想来自然是没命了,所以伊谨才会放出了诛杀的“暗号”。
斛律恭转眼便陷入战丛,一面打杀一面对着那边的宇文豫喊道:“王爷,斛律救驾来迟了!”
宇文豫热血沸腾,狠命挣扎,面色也变得涨红不已,额顶青筋暴起,宇文欣见状赶忙安抚,可是哪里安抚得住。
“呀!”
一声咆哮如狼似虎,宇文豫倏然站起身来,竟然凭借着蛮力挣脱开了绳索。
宇文欣被震到了一边,眼睁睁看着自家大哥挣脱束缚,夺下了身边军士的佩刀,一路砍杀到了斛律恭边上,这位府卿大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一次,真的覆水难收了!
他泪眼纵横的呼唤着兄长的名字,却无济于事。
伊谨见状长叹一声,吩咐手下人道:“留全尸吧!”
廷尉得令,簇拥着杀将过去,黄甄正要上前,却被伊谨叫住。
黄甄有些迟疑:“主公?”
“让他们死得其所便是!不必理会!”
宇文豫来到了斛律恭身边,一刀砍翻了刺伤这位虎将的廷尉,二人手持刀剑,背抵而立。
“王爷,末将前来搭救,反而害了您!”
宇文豫横眉冷目,手里攥紧了刀剑,将受了伤的斛律恭牢牢护在身边,口中亦是正声道:“你我就兄弟从以箭相敌的那一刻便已成莫逆,虚话莫提,今日一同赴死,黄泉之上也好有个照应!”
“好!”斛律恭爽朗的笑了,手中长刀紧握,与邺王一道,望着廷尉丛中杀去。
二人相互扶持,游刃在围拢向前的军丛之中。
又是一阵血肉横飞,刀光剑影的残杀,斛律恭先是挣脱了束缚,杀到了这宫禁之中,救主心切之下,已然是损耗了不少体力,如今又是一场大战,伤痕累累的身体自然难支。
两道寒光穿衣破甲,贯穿了他的背心,斛律恭手中刀剑回头斩杀了那两名廷尉,轰然跪在地上。
“王爷,呜……斛律,唯有来世才能为您效劳了!”
斛律恭口中身上鲜血横流,宇文豫将他牢牢撑在怀中,这位昔日不可一世,诛杀郭焱时更是没有半点怜惜的邺王驾下竟然哭了,而且哭得声嘶力竭。
一旁众人不觉默然,那些围定的军士也停止了围攻,在这二人身前的位置,数十条廷尉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刀剑散落一地。
宇文豫缓缓放下了斛律恭的尸首,转过头看了看四下情形,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伊谨的身上。
黄甄眼见着事情不妙,登时变色:“保护陛下!”
宇文豫诡异一笑,顺势举刀而起,趁着廷尉防备微怠的当口踏着几名军士的肩头便举动作势,望着伊谨的方向挥去。
“大哥,万万使不得呀!”宇文欣声嘶力竭的喊着,黄甄和一旁的洛甄见状,倏然拔出刀剑推了出去,两道寒光直戳宇文豫前心而去。
“住手!他是在寻死!”
说时迟,那时快,伊谨第一次感觉力不从心,宇文豫虽然来势汹汹,可是明眼人一下便可看透,这位王驾并不是要击杀伊谨,而是寻个由头自裁罢了。
黄甄和洛甄出手奇快,说话间两柄长剑便飞了过去,贯穿了邺王的前心,宇文豫轰然落地,一口鲜血喷出,眼神牢牢的盯着伊谨,不多时便断了气息。
眼见着自家兄长亡故于故人之手,太府卿宇文欣宛如中了一记晴天霹雳。
整个人宛如落败的雄鸡一般,上得近前,不顾身边廷尉挥刀遮拦,径直来到了自家兄长的身前,一向养尊处优的太府卿,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背起了自家兄长,便如行尸走肉一般望着宫外而去。
眼见着宇文欣疯癫而走,一直随着太后薛棋身边的女官痴痴的注视着远去的情郎,薛棋也是心中一沉,唤了声女官的姓名之后,便默默的点了点头。
女倌感恩戴德,正要叩拜,便听到薛棋道:“去吧,好好陪伴他,吃穿用度,本宫会每旬都着人定时送到!”
女倌感激的颔了颔首,便转身追逐着宇文欣去了。
旬日之后,宇文欣病态初复,在女倌的陪同下,入住了长安城外朝露寺,二人相守直到终老。
翌日,早朝的时辰刚到,两端的宫门缓缓打开,一干文臣武将便竟然有序的进了宫。
朝堂之上,这些在官场混迹已久的大臣们唯恐伤及自己,是以在宫人总管宣声之后,便一起跪拜,尽皆臣服。
伊谨在薛棋等人的拥立下登基,处斩独孤鸠成了登基之事的开场,当他的人头于菜市口落地之后,长安城内边张贴满了榜文。
“欸,这上边写的什么呀?”
“我会识字,念给你们听!”
“新君登位,称德武彰威大帝,特兹昭告天下,改国号‘安’为‘疆’,普天同庆,黎民共乐,大赦三月,凡除十恶不赦者,可归家团聚,切勿作奸犯科,昔日之一切,如旧之,钦此!”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夜晚,灯影之下,伊谨很认真的手里拿着小刀,在篆刻着什么东西。
黄甄于珠帘外轻声叩拜:“圣上,马车备好了!”
“稍等片刻,朕的篆活也即可便好!”伊谨慢条斯理的摆弄着工刀,不多时,将竹简摊在手里,吹拂了一阵,满意的对着身边侍立的宫人道:“稍后送去门下省,着匠人注墨烘干,然后送到御书房去,单独拿出一个空位,之后找专人侍奉,每逢初一十五,阳节阴日,都要好生祭拜!”
由于这位皇帝太过随和,身边的这些下人向来是不懂就问,那十五六岁的小宫人疑惑地问:“陛下,您写的这是什么?”
伊谨淡笑着起身,径直朝门外走去,宫人将逐渐折好,只见头角上的那根简子上以篆书写就了三个繁体秀字:“谢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