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看了看我,用力的点点头,仿佛我是要跟着他去赴一个危险重重的鸿门宴似的。而此时的我对那个漂亮的新娘子没有任何戒备心理。在我心里,她就是一个来自外地、被本地人所不容的弱女子,别无其他。等马传香出现,所有的一切疑问都会如春天的冰一样化解开来。而这位女子,将跟她的又丑又老实的新婚丈夫过上平平淡淡的日子。她抛弃城市里的繁荣和舒适来到这个偏僻的山村,必定会得到她追求的那种幸福。
爷爷向来乐于助人,简单的嘱咐我几句便叫我跟着酒鬼去他家看看。
我走到门口,刚准备抖抖身上的雨水,擦擦脚底的泥巴,酒鬼就不容分说拉住我钻入雨帘中。
我只好跟着跑起来。可是脚底已经粘了太多的黏土,跑起来非常耗费力气。几分钟之后,我就上气不接下气了。
“歇……歇……一会儿,好吗?”我双手叉腰,弯下腰来拼命地呼吸。空气中混合了雨滴,似乎空气也因此变得厚重,我感到窒息。
酒鬼挥舞着手,表情夸张,不过同样上气不接下气。他道:“快点,不能歇的。她很可能要害我儿子!去晚了就糟了!”
我摆摆手,道:“不……不会的。”我本来还想说,就算他弟弟是被那个女人害的,可是那也是因为女人来的头一天他弟弟表现异常,就算马传香的失踪也是那个女人使了手段,可是那也是因为马传香那晚看到了她卧室里的异常。而他的儿子跟那个女人没有半点厉害冲突,照我的逻辑,那个女人自然不会加害酒鬼的儿子。
可是我当时实在喘不过气来,自然说不出后面的话来,只是呼哧呼哧的呼吸,感觉到肺都被雨水打湿了。
酒鬼着急得不得了,跺了跺脚,道:“那你先在这歇一会儿吧,我先去,你歇好了快追过来。”还没等我点头,他就哒哒的跑了起来。
他刚跑十来步,脚步声就消失了。
我以为是雨声太多,掩盖了酒鬼的脚步声。侧头一看,酒鬼傻愣愣的站在不远处,不朝前跑,也不返回来叫我。
顿时,我心下生疑,拖着脚步靠近他。
我刚想叫他的名字,立即被另一个人影震慑住了。我知道了酒鬼为什么会停下来。
难道是她?不对,到底是她还是他?那个人影是不是我在赤脚医生家门口看见的那个?由于之前看得不是很清楚,我也无从分辨。
那个人影被雨帘遮挡得模模糊糊。
“妖……骆丽丽?”酒鬼口舌不清的说道。酒鬼站在我前面,比我离那个人影近多了,也许他已经看清了那个人影。
那个人影从雨帘后面走了出来,就如古人从一扇屏风后面走到了屏风前面。我看清楚了,果然是那个妖艳的女人。她面带微笑,额头上粘着湿漉漉的头发,衣服极尽可能的紧贴在她的肌肤上,曲线展现到极致。
如果不知道她去过酒鬼的家里,而酒鬼的家里此时只有他儿子一个人的话,我肯定会认为傻愣愣的酒鬼是被这个妖艳的女人勾去了魂魄。
雨这么大,她为什么手里连一把伞都不打?
“酒号子。”女人向酒鬼打招呼道,“你弟弟呢?”
酒鬼的身体晃了一下,又定定的不动了。
“已经送到赤脚医生那里去了。”我代替酒鬼回答道,感到嗓子里发痒。
她瞟了一眼酒鬼身后的我,手掩住嘴巴笑了笑,然后扶住酒鬼的肩膀,说了一句话。那句话说得非常清晰。如果那句话是从村里其他女人嘴里说出的,说不定酒鬼会洋洋自得的点头。可是这句话从这个女子嘴里说出,酒鬼非但没有笑,反而双腿筛糠似的抖了起来。她娇喘微微道:“酒号子,你的儿子真可爱呢。”
或许她也刚刚跑完一小段路,说话的喘气声很明显。
她没有理会酒鬼的异常反应,给我一个淡淡的笑,抬起脚步向马中楚的老房子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了。
我看着她离去,然后回过头来看酒鬼。酒鬼仍旧傻愣愣的立在原地。我靠了过去,轻轻推了推酒鬼,问道:“酒……呃……你怎么了?”我不好当面叫他“酒号子”或者“酒鬼”,而他的真名我还不知道。
他像是被我突然惊醒,大叫一声:“不好!”
他撒开了双腿朝家的方向跑起来。我被他这一惊一乍弄得懵里懵懂,只好一路跟着他跑。虽然我自认为身体比他强多了,但是根本追不上他。隐隐约约中,我仿佛看见他的身子拉长了一般,从地上蹦起又落下。
等我追到他家门口,看见他抱着他枯瘦如柴的儿子哭泣时,我才后知后觉的知道了酒鬼刚才的一惊一乍。
酒鬼的儿子在他父亲的怀抱里呜呜的哭泣,脸上除了稍显苍白之外没有其他怪异的地方。可是,当酒鬼将他儿子的手拿到我面前时,我惊呆了!
若不是看见一截骨头从皮肉下面刺了出来,我绝对不会认为那只手上的血是这个可怜的孩子的。他的手上皮肤剥落的状况跟酒鬼的弟弟几乎一模一样!不过幸好他只有手上的皮肤烂了,其他地方暂且没有大碍。
我打了一个寒战。
“是她!是那个恶毒的女人!是她干的!”酒鬼浑身战抖,表情扭曲变形,“我知道她夸我儿子可爱是没安好心的!她是在威胁我哪!”
这个可怜的孩子两眼无助的看着他的父亲,哆嗦得如被雨淋湿的小鸡。嘴里发出含糊的呜呜的哭泣声。
我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火热如炭。我急忙道:“他发高烧了。我看我们先把他弄到赤脚医生那里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