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霁有些奇怪,没忍住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长孙佑随手折了一枝开得正盛的红桂:“嘿嘿,谁让我住随风阁呢!”
她忽而转过头来,“倒是你,打算一直留在这里吗?”
倪霁缓缓摇了摇头。她不会久居云州,但究竟如何,她也说不清楚。
四方山、八面湖,平泽山水奇中奇,青玉楼、红珊瑚,雾海仙山烟波浩渺,她有心周游天下,但总有一丝不舍。游子方才归家,但远方永远吸引着那些骨子里流淌着风的人。
见四下无人,有些白玉台上不方便说的话也说得了。长孙佑低声道:“几年不见,我看你的剑意已经平和了许多,虽然和你的剑法很相合,但总让我觉得你和以前有很大不同。”
剑修的傻名声不是空穴来风,剑意是每一个剑修的标志,若剑意中正平和,其为人多半文雅,若剑意冷若霜雪,其为人也多半少言寡语。
倪霁在青州时,一手剑法凶厉狠辣,她便以为倪霁是青州焦土上搏杀出来的修士。没想到,她竟然是标标准准的世家子,还是生在这样的温柔乡里。着实有些古怪了。
倪霁淡淡道:“人会变,剑意也会变。”
长孙佑一挑眉,试探道:“你师叔教得好。”
倪霁:“……”
“一身血气化作枯荣生死意,合适得不能再合适了!远春君不愧是远春君啊。”
倪霁微妙地松了口气,刚刚那抹莫名其妙的紧张来得快去得也快。
长孙佑忽然停步,俏皮地冲她一笑,身侧是波光粼粼的上弦湖。
这个笑容她曾经很熟悉,她们在青州碰上想黑吃黑的修士时,长孙佑就会笑得跟抹了蜜一样。
她十分快乐地问候道:“后面的朋友们,以及湖里的朋友们——”
“如此良辰美景,还不快出来相见!”
金光闪闪的湖面轻轻掀起一道小浪,浪头一个碧蓝色的身影浮现。
正是汤九郎。
长孙佑失望地回过头去,没管汤九郎说着什么“小生偶然至此,不慎打扰了二位出游,还望原谅则个……”之类的话,冲着身后狠狠拍出一掌。
几道黑影顿时如离弦之箭一般飞过来,倪霁一个翻身,又朝身侧的秀林划出一剑。
两个施了遮蔽法术,面目不辨的修士避过剑光,袖中漆黑刀影闪现,分别向二人袭去。
四个观我,六个照神大圆满。
真是下血本了。倪霁扫了一眼,飞快扔出几张高阶符箓,将一个毫无防备的观我修士炸了个满头血彩,再借着湖中水势一招“秋露浓”直接送那人归西。
不过几个呼吸就折损了一个观我修士,周身灵气最深厚的那个修士周身气势如雾海大潮,飞速上涨,恐怖至极。
他声音嘶哑,一个“死!”字就像是从阴曹地府里漫出来的。
随着话音,他脚下影子诡异地扭曲了一下,一道薄如蝉翼的匕首突然出现在倪霁颈侧。
一道细细的血线出现骤然出现,再过一霎那,这道匕首就会完成刺杀未来倪家继承人的重任。
只是,电光火石间,倪霁透着青色血管的颈部突然爬上密密麻麻的蓝黑色纹路,银亮亮的纹理好像是黑夜中闪着月光的海面,又分明带着深渊般诡谲的气息。
叮——
近乎透明的匕首瞬间卷刃,再一刹那,一直安安静静悬在倪霁腰上的白玉令牌忽然光芒大作,匕首如日中之雪,飞速消融。
倪霁没工夫琢磨方才发生了什么,只借着这个时机,身形迅疾无比地掠过去。然而,观我境的修士毕竟真正高了一个大境界,一开始已是趁了对方的轻敌,此刻他反应再怎么慢也已经反应过来了。见月堪堪擦着那痛失至宝的修士而过,飞溅的血珠滴入清澈的上弦湖中,只点开了些许淡淡的血花。
“你的对手是我!”
长孙佑飞身拦住一个浑身黑漆漆的观我修士,细如发丝、粗若手指的银紫电光再次游走在她衣裙上。
“大胆狂徒!”
与此同时,汤九郎碧潮出鞘,长袍飞卷,仿佛海涛化身的浩荡剑气直击另一个观我境杀手。
倪霁和汤九郎虽是战力超群的剑修,但毕竟还是照神大圆满,而长孙佑虽已是观我境,但修为尚未沉淀下来。
剩下的三个观我境、六个照神境杀手尽管明显不是一路人马,配合毫无默契,但修为在身,余力绵长。
按理说,观我与照神之间犹如鸿沟,本以为派两个观我境已是高看倪霁了,没想到照神境在这里竟只能掠阵。痛失法器的修士抽空扫了一眼全场,下手越发狠辣,本来藏着掖着的本家手段尽数而出,一点不再遮掩出身。
倪霁横剑架住一招,手掌被震得发麻,长剑几乎脱手。薄雾弥漫中的惊天一剑浮现心中,她几乎下意识地转动剑身,仰身避开杀手袭来的一掌,整个人好似一根渺小的青草,在风中弯了弯草尖,一道渺小的剑光浮现在剑尖上,随着倪霁飞身而上,剑光如风滚草一般越来越亮,几乎与日同辉,不可直视。
万里迢递,长风有归。
刹那间,年轻的剑客终于领略了一番天人合一之境,天际温柔的风推着流云缓缓而去,遥遥应和。
被剑意锁定的修士浑身寒毛倒竖,久违的危机感让他疯狂想逃,可是周身无风无云,无我无他,他好像落入了一片虚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