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佑仗着和倪蔚的好关系,寻了个视角绝佳的位子,此刻屁股坐不住得在位子上换了好几个姿势,手里的瓜子都没空磕。
“你说她们怎么还没来啊?”长孙佑终于憋不住了,手里瓜子一扔,长叹了一声。
倪蔚不忍直视地接住了瓜子,手里使劲把无辜的瓜子毁尸灭迹,“你可少吃些这个吧。再磕下去,恐怕长老又要找过来了。”
昨日她就已经被喜静的六长老暗暗戳了一针,今天所有长老都来了,她可不想再被怎么样了。
“时辰快到了。”她看了看日头,今天是个好天气,应该不会像前几日一样,打着打着就下起雨来,打完了雨也停了。
长孙佑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似乎看穿了她心头所想,挑眉道:“指不定今天下雪呢。”
倪蔚不由回想起倪怀雪所住的那艘永远冰冷的石舫,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就被台上忽然闪现的一道人影吸引住了眼神。
“来了!”台下人惊呼。
白玉高台上,倪怀雪一身金纹白袍,面无表情,似玉非玉的负晴剑负于身后,带着暖意的日光似乎也不能穿透她身上那股永远缭绕的寒意。
八日前,倪怀雪与声色阁狄昆一战,狄昆不紧不慢从承天吹到同老,又从离忧吹到薤露,台下看客泣不成声,更有承受不住昏死过去的。但倪怀雪竟然全都无动于衷,她甚至没有出剑。
是狄昆自己苦笑着放下手中笛子,主动认输的。
若不是十二阁长老都落下泪来,看客们几乎都要以为是倪家暗中买通了狄昆,让他主动放水。
“这一场肯定精彩,绝对比之前好看!”
“你这不废话吗,上一场我眼前面都是我那早死的夫君,眼睛都要哭瞎了。”
“都说乐修厉害,我那回可是真明白了,我魂儿都快被吹飞了!”
“欸你说那倪怀雪怎么就跟块石头一样呢?”
……
倪蔚毫不害羞地侧耳听着,时不时摇摇头,不是她夸张,她是真的觉得倪怀雪的神魂可能有什么毛病。她从来没见过倪怀雪有什么哭啊笑啊的大表情。
倪蔚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戳了戳身侧的长孙佑,低声道:“你跟倪霁熟,她脾气好吗?”
长孙佑:“……?”
“呃……还挺好的吧。”她迟疑道,“之前在青州的时候,脾气算是很不错了,就是不怎么爱讲话。我好像没怎么见她发过脾气。怎么?”
“哦。”倪蔚了悟地点点头,心道:那之前就是看我不顺眼咯。
她忽然欢快地挥了挥手,“前辈!”
倪蔚的一袭红衣在一众白袍的倪家人当中十分显眼,闻世芳一眼就看到了她举起来的手,冲她微微一笑。
倪蔚浑身一冷,台上一道不满的目光扫了过来。
闻世芳回望台上,笑意更深。她小师侄和倪蔚一来二去她自然是看见了,心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二人就这样了。不过,倒是挺有意思的。年轻人就该活泼一点么。
十二阁长老见主角已经到齐,不多废话,轻轻敲了一下手边的钟。
悠远的钟声一下回荡在了琼花林外,刚才的一片喧嚣消失得无影无踪。
台上二人却没有急着动手。
倪怀雪紧紧盯着倪霁,慢慢抽出背后长剑,郑重道:“此剑名为负晴,乃天河石所铸,是我母亲的遗物。不知你所用何剑?”
负晴剑在阳光下流转着道道粼粼波光,就如天幕上璀璨的银河,其剑之玄妙几乎要将人的全部心神都吸引住。
倪霁眼神慢慢亮起来,一柄雪亮长剑出现在她手中,“此剑名为见月,无名铸剑师所铸,乃谢家主所赠。”
“好剑。”倪怀雪轻声道,剑尖微微抬起,周身剑意步步攀升,离得最近的一枝琼花上霜雪骤现,“请赐教。”
两人同时飞身而起,冰冷的剑意和流水般的剑意悍然相接,白玉台上的阵纹劈里啪啦闪个不停,两人转瞬间就过了数十招。
不知道怀雪这个名字是谁给她起的,当真适合她。闻世芳看着台上的两团难分彼此的虚影,心中头一次升起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触。
倪怀雪的剑很美,是那种万丈冰原上无人的美。无论是风雪肆虐还是静夜落雪,又或者是月照雪原,都无关他人,任何人被卷到万丈雪原之中,就只能埋骨此处。
可是,倪霁的剑意是例外。她是厚厚冰层下永远不停息的暗流,是包容着其中最后一点生机的温度。
便是长洲剑仙曾经最为钟爱的弟子,在同样的年纪也没有这样的剑意。
也许,云栖之上能出两个准剑仙?闻世芳不确定地想了一瞬。
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大青山、九黎门、还有虎林……她忽得有些困惑,她从未掩饰过要庇护倪霁的心思,为何这些人还是如此“悍不畏死”?
是她做得还不够么?
十二阁长老痴迷地看着台上的两人,她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二人的每一招每一式,每一次的交锋都让她心神迷醉。
虽然二人都只是照神境大圆满的修为,但她敢保证,这二人的剑道修为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些观我境的剑修们。
至于可怜的白玉台能撑到几时,那又怎样?反正总归是要塌的。
锵——
白玉台上,二人身形突然停滞,闪耀着祥云纹的白袍在琼花林的衬托下亮的惊人,两道明亮的剑光泛着盛夏烈阳般的灼灼日光,几乎闪得人张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