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侯夫人点了点头。
锦熙才上前去抱幸哥儿。
那宋家表妹却身子一扭,转头看向宜春侯夫人:“姨母,幸哥儿这两日有点儿积食。我抱他出去走走路。”
锦熙的手便落了空。却并不敢硬去抢。
锦鱼便提高了嗓音道:“宋家表妹,你没生过孩子吧?是不是不会照顾?快叫我姐姐瞧瞧!”
那宋表妹气得粉脸通红,道:“五姨不也没孩子,你又知道什么呀?我可带了幸哥儿好……”
锦鱼成亲一年半,肚子一直没动静。心里虽没那么急。却也不喜欢听别人提这事。
听宋表妹这样说她,不由大怒,道:“我虽成了亲,却不急着要孩子。不知道宋家表妹成没成过亲?怎么不带自己的孩子,却跑到别人家来,抢着要带别人的孩子?”
宋表妹气得一双水眸,泪如雨下,叫了一声:“姨母!”
宜春侯夫人忙起身道:“来来来,幸哥儿到祖母这儿来!”
那宋表妹气得把幸哥儿往她怀里狠狠一塞,转身就跑了。
幸哥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顿时大哭起来。
锦鱼这才上前,从宜春侯夫人手里硬接过幸哥儿,塞给锦熙,道:“孩子亲娘,你哄哄,就好了。”
锦熙一边流泪,一边抱着幸哥儿上下颠了颠。
小孩子是最敏感的,锦熙颠了没几下他就不哭了,睁着湿漉漉的眼眸看着锦熙。
锦鱼忙上前拿了一棵红奶糖在手心里,逗他:“幸哥儿,叫五姨!有糖糖吃!”
幸哥儿眨巴着大眼睛,半天伸出白嫩的小胖手来拿糖。
锦鱼把手移开些,笑着摇头,道:“叫五姨!”
幸哥儿瘪了瘪小嘴。
锦熙又掂了掂幸哥儿,柔声道:“叫五姨,五姨最好了。”
幸哥儿嘟了嘟小嘴,含混叫道:“母姨……”
锦鱼大笑,这才把那糖捏了,送到幸哥儿嘴边,幸哥儿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了一下,眼儿都眯起来,挥舞着小手来抢。
锦鱼避开,扭头看宜春侯夫人:“能给幸哥儿吃么?这是奶糖,浸了玫瑰花汁染的。”
宜春侯夫人笑道:“给他一颗,不碍事的。”
幸哥儿嘴里含了糖,立刻背叛了锦熙,撑着小身子,要锦鱼抱。
锦鱼这一阵子倒没少抱宁哥儿,便熟练地伸手接过。
宁哥儿依在她怀里,不肯下来,还撅着小嘴来亲她。
锦鱼笑得够呛,小孩子,可真是有奶糖便是娘啊!
*
待吃过饭,幸哥儿也带回了锦熙的院子,叫丫头哄着睡了。
锦鱼总算是跟锦熙私下说上了几句话,姐妹两个坐到卧室的玫瑰椅上。
锦熙还没开口,就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锦鱼等她哭够了,才隔着海棠几伸手递了条素绢子给她。
便问:“大姐,你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苦,怎么不肯跟家里人说呀?”
锦熙摇头,拿手绢擦眼泪鼻涕,哽咽道:“我实在是抬不起头来。我婆婆骂我,也没骂错。谁叫我娘做下那样见不得光的事!若不是为了幸哥儿,我真没脸活了!”
锦鱼没想到锦熙竟然内疚羞愧至此。
难怪就只知道哭,连幸哥儿被人抢走了,也不敢去要回来。
原来是她自己比宜春侯夫人还觉得这事丢人。
想想也不难理解。
锦熙也是天之娇女,虽然后来因为锦心的事跟许夫人有了隔阂,可仍然是侯府嫡长女。嫁到宜春侯府来也是一家子上下都敬重着。
哪里想得到自己的亲娘竟然会做下这样的事。
这就够丢脸的了,还被皇上惩罚,连带着也丢了诰命。
确实觉得没脸见公婆,没脸见丈夫。
她想了想道:“大姐,你若这样想,可还要把幸哥儿送回给你婆婆?”
锦熙忙拼命摇头。
锦鱼道:“你想想,做错事的是你娘,又不是你。你还替她受了罚。你只管抬不起头来,那幸哥儿是不是也要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你舍得么?”
锦熙愣住,眼泪挂在苍白的脸颊上。
其实幸哥儿不是锦熙的第一个孩子。
之前有生下过一个女儿。只是没养活。
所以对幸哥儿就格外的疼爱。
“你若是内心不安,这以后便多做些善事,多帮些人,算是帮着你娘赎罪了。其他的,你还按原来那样过。你若是自己都觉得抬不起头来,谁都会想着来踩你一脚。踩了你也就罢了,幸哥儿有什么错,也跟着受罪?”
锦熙捂着脸,大哭道:“你说我娘,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啊!她是名门嫡妻,爹爹那时候对她也是极好。文姨娘,我还记得的,模样出众,性格爽利得很。是我娘的左膀右臂,最贴心不过的。小时候锦芬跟三弟都跟我们一屋子,同出同进的,比别的兄弟姐妹都要亲近些。文姨娘对我也是极好的。我们都当她是半个娘看……”
锦鱼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
人常常一念之间做下坏事,再做更多的坏事去掩盖。
何况,许夫人从来就有些存心不善。
她都意外,锦熙怎么没随了许夫人。竟是个光明磊落的性子。
两人说了一阵,锦熙便也答应以后不再钻牛角尖,不再自怨自艾,要振作起来过日子。
锦鱼其实有点好奇那个宋家表妹是怎么回事,可是见锦熙不提,便也不好问。
倒是锦熙最后道:“你也别把那宋家表妹的话放心里。这生孩子,急不得。都是上天给的缘分。你跟江凌这般要好,还怕以后不儿孙满堂?”
锦鱼本来不怎么着急,可是被别人这样劝,反倒觉得是件事。
当着锦熙的面没说什么,可回家的马车上,先问江凌怎么替宜春侯世子谋到的差事。
江凌不以为意地笑道:“我不过是给原来的步军都指挥使出了个主意,帮他谋到了将作监的肥缺。他承了我的好意,这差事出缺,便举荐了四姐夫。”
锦鱼没想到还跟常家的事有关。
不过也不甚在意,问完了,她又想起孩子的事,不免有些闷闷不乐。
江凌便拉着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锦鱼便把宋家表妹的话说了,然后栽倒在江凌的怀里,闷闷地问:“若是我生不出孩子来,你可会纳妾?”
江凌抚着她的背,道:“我以为我以前早说过的。你居然不记得了么。”
锦鱼睁着眼,仰脸看着江凌如玉如琢的下颌,想了半天,没想起来他说过这事。
江凌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饱满光洁的额头,道:“当日送走那两个丫头时,我便说过,叫你放心。”
锦鱼仿佛想起有这么一件事来。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她软软地趴在江凌怀里,心情有些沉郁。半天倒想起一件事来:“你可不要去找那个宋表妹的麻烦。我可不想以后人人见了我,都吓得直躲。”
江凌挑了挑眉毛:“你说晚了。我已经劝得宜春侯世子赶紧给她找个人家。”
锦鱼翻身爬起:“可是我刚刚才跟你说她说我没孩子!你还能未卜先知?”
江凌道:“不是她拦着你?不让你给幸哥儿吃糖的?”
锦鱼有些哭笑不得,迟疑道:“你这样子睚眦必报,我真怕自己哪天不小心得罪了你呢。”
江凌嘴角高高翘起:“得罪我可。得罪你,不可!”
江凌似乎很执着于要保护她,不让她受半点闲气。
心头涌起浓浓的喜悦与甜蜜,她把头挨到江凌胳膊上,轻轻咬了他一口:“你可记住了,可别得罪了我。我家夫君心眼可小了,得罪了我,他是不会原谅你的!”
江凌搂住她,在她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纵声大笑。
*
有时候,你越不想听到什么消息,你就越会听到什么消息。
自从这日后,锦鱼就总是有意无意地听到关于孩子的消息。
这日锦兰来找她,约她出去正店吃大螃蟹,还提到说锦芬有喜了。问她过些日子能不能两人约着去瞧瞧。
她对锦芬的事并不热心,便敷衍了几句,说以后再商议。
两人吃完螃蟹,锦兰便送她回到怡然居,不想刚到门口,就见停着一辆青布马车。
她下了车,锦兰也好奇地跟着下来。
那赶车的男仆忙束手行礼叫:“见过五姨奶奶。见过三姨奶奶。”
锦鱼目光落在车门柱子的徽记上,竟是敬国公府的人。
锦兰便扯了她一把,与她递了个眼色。
她便要跟锦兰告辞。锦兰却不肯走,借口口渴,非要讨杯茶喝,其实是跟进来看热闹。
她有些哭笑不得。锦兰真是个好打听。
只得带了锦兰往门里走,还没到二门上,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个胖乎乎的小丫头。
正是圆儿。
圆儿便回道:“奶奶,四姨奶奶派了人来,说明儿个设宴,想请奶奶到敬国公府去吃螃蟹。”
锦鱼:……
这可真是天下红雨了。
锦心居然会派人来请她!
是又出了什么天大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