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很痛苦。
可是她没有办法。
“好,我知道,我猜对了。”
楚瑞的声音无比平静,平静到让太后有些害怕。
她上前,轻声道:“我会找个风水宝地葬了福康,请七七四十九个得道高僧为她念经……”
“不必了。”
楚瑞抱着坛子,一步一步往外走。
那天夜里,他不该让长姐留在解家,如果他坚持一下就好了,长姐就不会死。
那天上午,他不该在解家门口晕过去,如果他身体好一些就好了,长姐就不会变成一把灰。
尸体被烧了的人会怎样,永世不得超生?
他一步步,流着泪,走到金英殿,将白色的坛子,葬在了一片金黄色的菊花之下。
这是小时候,长姐牵着他,一起种下的菊花,长姐最喜欢用这里的菊花泡茶。
谢了的菊花有再开的时候,枯了的叶子有再绿的时候。
长姐还有再回来的那天吗?
他坐在院子里哭了整整一夜,然后回到寝宫,找到了那个白色的小瓷瓶子。
因为没有喂人血,两条蛊虫十分虚弱的缩在一起,快死了。
楚瑞将虫子拿起来,放进了嘴里,几乎一靠近他的嘴唇,那两条虫子就顺着喉咙下去了。
“长姐,我听你的话。”
“既然你为我铺路,那我就顺着这条路往下走。”
“所有负了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陆家、解家……太后!”
这一天之后,楚瑞搬进了康宁宫,主动要求喝人心头血为药引熬成的汤药。
他开始有意培养自己的势力,开始暗中拉拢朝中大臣……
太后老泪纵横:“瑞儿懂事了,终于开始体谅哀家的一片良苦用心了……”
第二年,陆灏与妻子生下嫡长子,然,嫡长子出生当夜,陆家发生了一场大火,陆灏与妻子及刚出生的孩子,被无情地大火烧成了灰烬。
楚瑞捧着一个黑色的瓷坛子,埋进了金英殿。
他跪在地上,喃喃道:“长姐,我知你最爱陆大哥,我便让他来陪你了,你们一起长眠于这金秋菊花之下,永生永世都在一起……”
陆家宅子被大火烧了,大理寺连夜彻查,却查不到线索。
冯太后望着漆黑的夜空:“瑞儿大了,办事也有章法了,不像三年前,杀了解尊前来找哀家求助……现在,他靠自己,就能杀死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
第四年,解家上下几十口人,忽然暴毙。
朝中重品大臣全家死亡,大理寺连夜彻查,终于找到了一丝线索。
只不过,大理寺卿刚顺着线索找到了证人,那证人就死在了前往大理寺的路上。
此案,成了无头悬案。
楚瑞望着灿烂的菊花,笑着道:“长姐,我替你报仇了,你的灵魂该安息了……你和陆大哥在一起应该很幸福吧,可是我不幸福,我不想活了,我也想死……我也想长眠于金英殿,我能有这样的机会吗?”
第六年,楚瑞发现身体里的蛊虫长大了,并生了三条小小的蛊虫。
为了弄清楚这蛊虫到底是什么,他去了一趟西域,原来,这是九黑蛊,是西域最难炼制的一种蛊虫。
从九黑蛊出现至今,就无人能养大过。
望着掌心爬来爬去的三条蛊虫,楚瑞的眼眶红了:“长姐,原来这就是你为我留下的底牌,如果不用它们创下一番大事业,那岂不是浪费了?”
第七年,在宫宴上,他遇见了一个女子。
在他喝多了酒,想不开的时候,那个女子救下了他。
“长姐,那位云小姐长得好像你,和你一样温柔……”楚瑞依旧是在菊花盛开的季节,坐在花圃之中慢慢开口,“我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娶妻的机会,如果能有妻子,我希望我的妻子是个像长姐一样的女子,能让我依靠,能让我安宁……”
他的年纪越来越大了,太后开始着急他的亲事。
那些贵女,他一个也瞧不上。
他直接请皇上废除了封号,从京城逃出去,企图避开婚事。
离开京城不仅是为了逃开太后,更是为了拉拢旁的势力,为了大业,有些事他必须亲自去做……
第八年,他让太后与平西王对上,太后死了。
他哭着跪在金英殿:“长姐,你一定会怪我,一定会恨我,可是,太后她烧了你的尸身,让你永生永世不得投胎,让你的灵魂不得安息,太后该死啊……她最疼长姐了,为什么要这样对长姐呢,这是我至今都想不明白的事……难道一定要牺牲最亲近的人,才能成就大业么?如今我孑然一身,我也能走上那个位置啊……长姐,你等着,等着我追封你为长公主的那一天……”
可是,当利用蛊虫,成为把持朝政的摄政王之后,他好像更不幸福了。
站在高处,他得到了什么呢?
好像什么都没得到,反而,对这样的人生越来越厌恶。
然,他站在高处也不过是短短数月,便大厦倾塌,一切都结束了。
从长姐死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夙愿就是能和长姐葬在一起,和长姐一样,永生永世不得转世。
可,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啊,云初都不愿意答应。
“长姐,长姐……”
“还是希望有来世吧,我们做最普通的姐弟……”
“……”
第449章 番外·上一世1
一轮弯月挂在天穹。
十七岁的谢娴站在院子墙后,望着跪在那里的女子,轻声道:“姨娘在这里望风,我去给母亲送吃食。”
此时正是侍卫交班的时候,谢娴确定院子里没有人后,这才拎着食盒迅速走去。
院子正中央跪着一个女子,一身白色的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满头乌发蓬乱,神情凄然。
女子跪在这里已经许多时日了,身体似乎已经到了极点,好像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母亲……”谢娴连忙伸手扶住她,“快吃些东西。”
云初抬起眼眸,看向来人,声音沙哑道:“娴姐儿……”
“母亲不必多说什么。”谢娴端出肉粥递过去,“吃饱了才有力气救云家,母亲快吃。”
云家出事至今接近三个月,全族落狱,只有出嫁的女子暂时没有受到波及。
最开始时,母亲四处奔走找关系救云家的人,但谋逆之罪,无人敢插手。
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母亲便跪在书房院子里,想让父亲和大哥出面,请求皇上重新彻查云家谋逆案。
如今父亲是户部三品官,大哥乃是内阁首辅,自古以来最年轻的首辅大人。
大哥要是愿意出面,此事定能有回转的机会。
可是,母亲跪在这里近三个月了,大哥和父亲都避而不见。
谢娴替母亲感到心寒。
若没有母亲,若没有云家,大哥怎可能一路顺风顺水,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如今云家出事,母亲跪求,大哥却置身事外……
而且,大哥还控制了母亲身边所有的下人,不允许任何人给母亲送水送食物……
谢娴停下思绪,为云初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
可是,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迅速靠近,然后抬起脚,一脚踢翻了那碗热水。
热水溅在谢娴的手背上,她忍不住惊呼出声,抬起头,不可置信道:“康哥儿?”
谢世康冷冷道:“云家谋逆,她乃罪臣之女,谢家给她容身之处已是仁善,怎能再给她吃食,就因为云家起事,害得我们谢家也差点受牵连,她不配吃我们谢家一粒米!”
“四少爷……”江姨娘方才拦人没拦住,蹒跚跟上来,拉住谢世康的手臂,苦心道,“四少爷小时候早产,巴掌点大,你姨娘都不要你了,是夫人把你捡回玉笙居好生照顾着,还为你四处请名医治病,后来甚至为了你多次去青州找神医治病……若没有夫人,就没有今天的你,你怎能对夫人说这样的话?”
谢世康咬牙道:“可因为云家谋反,因为她姓云,谢家也遭到了皇上猜忌,万一皇上也认为我们谢家参与了谋反,谢家上下肯定也会被抓进大牢……”
云初心中没有任何起伏。
从云家出事起,她就看清了谢家这些人。
曾经的付出都成了一个笑话。
她不想去追究那些过往,她只希望谢景玉和谢世安能有那么一点点的良心,能出面为云家作证。
谢世康抬脚,将那一盒子的吃食全都踢翻了。
肉粥和各种食物散落在地。
下一刻,谢世安走了出来,冷声道:“这是做什么?”
谢世康还来不及说话。
云初就抬起了头:“世安,你终于愿意出来见我了,我求你,请皇上彻查此案,求你了!”
“母亲是长辈,怎可跪我。”谢世安弯腰将云初扶起来。
可是云初跪了太久了,两条腿早已失去了行动能力,膝盖僵硬,一站起来,就再度摔了下去。
江姨娘和谢娴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扶着,让她靠在了江姨娘的身上。
“虽然我是首辅,但没有让皇上更改主意的能力。”谢世安缓声道,“我帮不了云家,母亲别再跪了。”
“世安!”云初声嘶力竭,“朝廷找到的谋反信件,是假的,那是伪造的字迹,只要请来有经验的书法大师,一定能辨别出来!世安,我知道你有能力找来书法大师,也有能力让皇上重新核定证物……”
见谢世安沉默不言。
她声音更加沙哑,“看在我将你养大的份上,看在我付出一切为你铺路的份上,你就帮帮云家好吗,世安,求求你了……”
一声讥笑不合时宜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