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先前装得云淡风轻的朝臣上卿们,一旦听到接任右丞相之位者,竟然是年轻的萧何,到底忍不住与左右小声议论起来!
  人一多,殿中就像飞进来一群蚊蚋,嗡嗡嗡嗡地叫。
  却又惧于始皇帝陛下威严,不敢在朝议上公然反抗。
  而且,最有可能升任、继任右丞相之位者,如李斯、冯劫、冯去疾等人,闻言却全无意外之色。
  竟是意料之中一般。
  于是渐渐地,嗡嗡议论声就也小了下来,重又归于安静。
  李斯觑着,心内微讽。
  早在萧何仅用一年余,就从籍田令升任治粟内史左丞时,便已经昭示了今日之景。
  只因萧何生于微末,并非出身大秦旧有的大家贵族。
  今日之萧何,就如昔日之李斯。
  他们二人今日能分任左右丞相,在才干之外,何尝不是还有这一个原因。
  萧何激动,却不算惊讶。升任右丞相这样大事,他本人总会闻听些微风声暗示。
  在殿中议论声渐歇时,就出列领旨谢恩:“臣萧何,领旨!”
  “虽微肩担重任,然亦不敢言歇。臣必竭尽全力,处右丞相之位,为大秦、为陛下死而后已!”
  冯去疾、冯劫等人旁观右丞相之位的新旧交替,思绪复杂难言。
  但一瞬之后,就又念头通达了。
  虽陛下独掌乾坤,制衡朝臣,然也都是煌煌阳谋,光明正大。
  他们虽一时怅怅,转头也就想开了。
  况且陛下一向慷慨,只看如何待隗状和王绾便知,他们以后只要不犯大错,总也能善始善终的。
  就像现在的王翦老将军,当初冬日病过一场得仙使关怀,痊愈后便也过得快快活活的,老当益壮,前两日还出城观景游玩呢。
  “朝议其二,自七年始改历。依御史张苍及众博士所修《仙使新历》,除十月为岁首,改春一月为岁首正月。”
  嚯!
  周邈转眼一看,就发现果然白白胖胖的张苍出列领旨。
  啊啊啊啊!好羞耻啊!
  再次被点名的周邈,啪地收回视线,目视前方,绝对不去看张苍!
  张苍:仙使你看看苍啊不喜欢苍了吗……
  #边儿去羞耻死了啊啊啊!#
  ……
  所幸朝议流程在公布这事后,就宣布了结束。
  随着礼官高唱一句散朝,百官便各自散开,可以去休整片刻。
  接着将是老流程,前往郊外祭圜丘。
  周邈在章台宫偏殿,就地换上方岩备着的第二套礼服,整理仪容。
  稍候片刻,就有礼官前来相请,“百官业已就位,请仙使登车,前往郊祭。”
  周邈跟着引导的礼官出门,来到始皇陛下的六马拉舆车后面,登上属于他的驷马拉车驾。
  之后就是熟悉的流程——穿过章台街,往上林苑所在南郊方向驶去,到达圜丘祭坛。
  然后在礼官的唱诵祭文声中,礼乐伴奏,跟着礼官高唱指引,有条不紊地完成祭祀。
  郊祭完毕,乘车原路返回。
  返程时,顺路前往选定的牺牲将士家中抚恤,授以棉袄毛衣以做御寒冬衣。
  今年挑选的几户军属代表,皆是来自南征百越之中阵亡将士之家。
  甚至其中两户,周邈还叫得出他们家阵亡儿郎的名字,脑海中也能浮现出两张朦胧面容。
  “未能将你们的儿郎带回来,我很抱歉……”
  “仙使莫伤心!家中老大虽不能回来,但我们还有幼子在身旁,仙使莫伤心!”
  老翁老妪就是咸阳城中的寻常黔首,不会说漂亮话,虽然悲伤,但也真的不怪仙使。
  相比往年出战十去无回,先前仙使带的大军却只有数百将士阵亡,已经好得太多了。
  他们家老大,只是运气不佳,不幸轮到罢了,实在不能怪仙使。
  况且仙使大军中阵亡者,抚恤皆是如数发放,抚恤堂的啬夫还常来关心他们,够多了,已经做得够多了!
  周邈扯出一个笑来,“好,不伤心。”
  以后的大秦,眼见不会有大的征战了
  。
  唯愿往后数百年,都是天下太平年景。
  郊祭返程,又授寒衣,最终浩浩荡荡重回章台宫。
  而后大宴即将开始。
  从章台宫正殿,到殿前平台,再到宫前广场,里外上下,过道两旁,桌椅整齐排列。
  座位前后,尊卑排列,只待入座。
  卤簿陈设,威严井然。
  “传令,天下大酺!”
  大宴开,雅乐奏响。
  一道道国宴菜肴,被盛放在青白瓷器、雕花铁釜中,如水般流入。
  即使是大朝贺日的大宴,周邈也没有太过拘谨,该吃吃,该喝……喝!
  这具身体是易醉酒体质,自从当初一杯倒醉过一次被肩舆抬着送回去后,他就再没沾过酒精。
  但大概是即将退场,周邈放松了,他飘了!在吃了半饱垫垫肚子后,自斟自饮,仰脖就是一杯甘甜米酒!
  【……尔后大宴,仙使邈醉卧乃归。
  ——摘自《秦书》】
  ……
  再次被肩舆抬回六英宫的周邈,整夜酣眠。
  十月初二,清早就醒来。
  又重复昨日的情景,洗漱罢,吃过朝食,换上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