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府上焕然一新,但同时又是从前的格局,贺兰山和闻于野一起走遍了府中各个角落,回忆往昔。
  贺兰山指着对面的屋子道:“我从前就住在那里,你看见门上写的字吗?就是十岁时的我写的!当时父亲教我写字,我第一个会写的就是自己的名字,然后是‘父亲’这两个字,我就把它们都写在了门上!”
  “哎呀,这个破了的酒坛子还在呢!这本是父亲一坛珍藏多年的好酒,结果我玩蹴鞠的时候不小心把坛子撞倒,酒也洒没了,父亲就罚我在坛子里面栽葱,种不出来的话,就要我拿私房钱来赔他的酒!”
  “那你种出来了吗?”
  “当然种出来啦!我这么厉害!”
  “你看这棵树,我在下面埋了一只小鸟。哦,它已经死了我才埋了的,太可怜了,好像是被母鸟丢掉的。我当时还在旁边插了根树枝做它的墓碑,现在好像都不见了。”
  “啊,这个门槛我印象太深刻了,我在这里摔跤摔破了头,哭了好久哦!”
  ……
  走得累了,贺兰山想歇歇,但闻于野把他抱了起来,道:“还有个地方你没去。”
  他们进到一间屋子,里面布置成了婴儿房,有摇篮有玩具,还有个装满了小衣服小被子的衣柜。
  闻于野把贺兰山放下来,邀功道:“是我让人拿你隔壁的空房间布置的,你看怎么样?”
  贺兰山拿起一个拨浪鼓,在肚子前转了几圈,笑道:“韫辉呀,谁让你现在只有六个月,还不能出来,你的玩具就只能先给我玩啦。”
  话音刚落,韫辉好像不满意了似的在贺兰山肚子里踢了踢腿,贺兰山欺负孩子欺负得很开心,扭头扎进闻于野怀里,道:“你的爹爹也只能先给我抱啦!”
  闻于野一手揽着他,一手握住贺兰山的手,和他一起慢慢地转动拨浪鼓,清脆的鼓声一下又一下,两个人沉默地盯着拨浪鼓瞧,各怀心思。
  “咱们要是爱惜点用,说不定等韫辉长大了,还能给他的孩子玩儿。”闻于野道, “也许将来的某天,他也会像你一样,拿着拨浪鼓站在这儿欺负他的孩子。”
  贺兰山道:“可我觉得,韫辉最好不要生孩子,就算生,那也得和真心相爱的人生,不然就太痛苦了。”
  闻于野信誓旦旦道:“我一定帮他找个最好的夫君,绝对不会比我差。”
  贺兰山噗嗤一笑,道:“你已经把自己当成好夫君的标杆啦?”
  “怎么,我不配吗?”
  贺兰山抬头望着闻于野,认真道:“你就是世上最好的夫君!”
  *
  可惜这个世上最好的夫君不能在这里留得太久,和贺兰山一起埋葬了他父亲之后,闻于野就得回京了。
  贺兰山指着黄历气急败坏道:“下个月就要过年了,你是说,我们过年也不能在一起吗?”
  闻于野还没说话,贺兰山一跺脚,又道:“过完年开春,韫辉就该出生了,难道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也不在身边吗?!”
  闻于野连忙道:“我这不是得回去为我们的以后做准备吗,我会尽快的,就算过年来不及,但孩子出生的时候我保证会陪着你,好不好?过了这一回,我们以后就可以不分开了。”
  贺兰山还在噘着嘴闹脾气。他一想到自己可能活不过二十岁,哪还能不好好珍惜和闻于野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呢。
  闻于野也明白,可现在京中的局面还没有稳定,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风险,闻于野也不能让贺兰山去冒险。没有办法,闻于野只能把人好好地哄着,极尽做小伏低之能事。
  临走的前一天早上,闻于野可能是起床的时候动静有点大,把贺兰山吵着了,当场就被踹了一脚,闻于野也不敢吭声,赶紧抓起衣服灰溜溜出去了。
  他在外间换上蟒袍,满身矜贵之气,浑然不见方才被踹时的狼狈。收拾妥当,闻于野回去叫醒贺兰山,道:“乖,先别踹我,今天得早点起来,你要去接受陇西文武大臣的拜见了。拜完了回来再踹。”
  一直到坐在堂上,贺兰山的瞌睡才彻底醒了,他有些紧张,拘束地坐得笔直,抿唇小心翼翼地打量底下的文武两班。
  按理说闻于野的地位还是要比贺兰山高的,但他却站在贺兰山身边,仿佛只是他的区区一个侍卫似的,把“你们郡公在这儿受不得半点委屈”的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
  文武们挨个出列,向贺兰山自我介绍。一轮结束后,贺兰山转头看向闻于野,闻于野点点头为他鼓劲,贺兰山这才鼓起勇气,清清嗓子道:“从今日起,我就是你们的郡公了。希望诸位大人与我一同为治下生民尽心竭力,不求流芳百世,只求无愧于心。”
  诸臣齐声道:“卑职谨遵郡公之命,为治下生民尽心竭力,不求流芳百世,只求无愧于心。”
  这些人里,有几个贺兰山都很眼熟,就是他父亲从前的部下。如今这些叔叔伯伯们都有些眼眶湿润,他们看着贺兰山,依稀就看见了当年的郡公。
  见过了面,文武们又开始奏报近日陇西的军政民生,贺兰山听不太明白,反正闻于野说过,这些人都是可以信任的,于是贺兰山一一允准了他们提出的政令。议事进行得很顺利,群臣退下,贺兰山这才松了口气,软趴趴地靠在椅背上,道:“终于结束了!”
  闻于野给他揉肩膀,笑道:“郡公辛苦了,其实你可以放松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