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去想。
沈匀霁不停地对自己说。
已经有些不受控制的心悸让她感到恐惧,她甚至不敢抬头看车窗外的晚霞,因为那鲜艳的晚霞就像是燃烧的火焰,似乎要将她燃烧殆尽一样。
“嘉北路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依次从后门下车……”
公交车到站了。
沈匀霁拄着拐杖走下车,站定在站台上,然后脱力似的突然蹲了下去。
她不住地颤抖,生理泪水从眼眶里滴在地上,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一样。
一股恶心的感觉突然泛了上来,她大口地呼吸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捂住了嘴巴。
慢慢、慢慢呼吸,她在心里反复念叨。
接着,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恢复了正常。
一抬头,她才发现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夜幕悄然降临。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车水马龙的大街,华灯初上,模糊了边界,却照亮了回家的路。
她扶着站牌缓缓站了起来,朝家的方向走去。
十几分钟后,沈匀霁推开了家门。
“小霁,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沈妈妈迎了过来。
沈爸爸正低着头研究检查报告,听到动静也看了过来,笑道:“丽璇,你糊涂了吗?小霁现在不送外卖了,是老师了呢!”
沈匀霁笑了下,道:“是啊。”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们没看出异样。
“正好一起吃饭吧。”沈爸爸站了起来。
一家人在餐桌前坐定,就着冷冷的白炽灯光开始吃饭。
沈妈妈给沈匀霁夹了一只鸡腿,道:“乖宝,吃这个。”
沈匀霁垂眸,轻轻道:“谢谢妈妈。”
沈妈妈“哎”了一声,然后气氛又陷入了沉默。
见状沈爸爸咳了一声,瞥了一眼沈妈妈。
沈匀霁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片刻后,她说:“你们说吧。”
她的妈妈平常不会叫她“乖宝”,一定是有什么事了。
沈妈妈有些犹豫,好像有点难以启齿,半天才试探着问道:“小霁啊,你现在这个家教的工作一个月上几天啊?工资……什么时候结呢?”
沈匀霁抬眼,道:“一周三次,每个月30号结账。”
沈妈妈掰着指头算了算,道:“一次一千,那一个月就是一万二,其实和送外卖差不多……那你能不能多给他上几节课呀?或者,你晚班还能上吗?”
沈爸爸在一旁补充道:“是这样的,我最近有点想换去机关医院做透析,听说那边机器好一点,但是费用要比现在高一些。不过这也不是一定的,你现在还伤着,还是以养身体为主,不要勉强自己……”
“没问题,爸爸你去新医院吧。”沈匀霁说道。
“我吃完晚饭就会去星悦上晚班。”
说完,她又继续埋头吃饭。
沈爸爸和沈妈妈听到如此肯定的回答都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沈妈妈又夹了一大筷子菜放进了沈匀霁碗里,笑着道:“多吃点。”
“还是女儿好……”
万家灯火是城市的星海,而沈匀霁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夜深了,有人在工作,有人在逍遥。
“江少~你酒量好好哦~”
小明星软软甜腻的声音响起,在夜店迷离而喧闹的背景音乐中显得格外软糯。
江渡岳穿着做工精良的黑色便服西装,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杯,将刚满上的酒一饮而尽。
冰凉的烈酒入喉,味蕾由于刺激变得麻木,可他却依旧莫名地烦躁。
酒精没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沈匀霁那避之若浼的眼神反而越来越清晰。
他不明白,自己又不是洪水猛兽,不过是想请她吃饭,想扶跌倒的她起来,可为什么她总是不领情?
想到这儿,江渡岳某种的阴鸷又多了几分。
坐在旁边的韩明见他兴味索然,心里不禁打起了鼓。
今晚的局本来是他特地为了江渡岳组的,毕竟沈匀霁的确是自己没看住。
于是他就想着多请几个美女过来陪江渡岳开心开心,结果江渡岳这又凶又冷的表情吓得一众美女都不敢靠近。
难道是这些美女入不了江渡岳的眼?不应该啊!都是沪圈顶美了!
还好软软胆子大,一个劲儿地往前凑,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她了。
韩明这样想着,于是用眼神示意软软。
软软很聪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主动凑过去,举着酒杯道:“江少,一个人喝多无聊呀,我陪你吧~”
江渡岳冷声道:“别烦。”
软软被他这话噎得不上不下,但她本来就知道江渡岳是难啃的骨头,所以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仰首把酒喝了下去。
韩明见状赶紧打圆场:“兄弟,你别这么凶嘛,你看软软眼睛都红了。”
江渡岳听了这话更烦了,道:“她眼睛红了关我什么事?”
软软马上接话:“明哥不要说江少啦,我好得很呢,江少不要不开心嘛~”
江渡岳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软软又说:“今天江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软软都会陪着啦。我也可以不说话,就光陪你喝酒,只要你喜欢就好~”
说着,她又靠近了江渡岳几分,柔软光洁的肌肤若有似无地在江渡岳骨节分明的手上蹭了蹭。
江渡岳扫了她一眼,软软平滑的肌肤和沈匀霁那疤痕可怖的手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女人有疤是不是很自卑啊?”
可能是因为喝多了,也可能是因为心血来潮,江渡岳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样一句。
“啊?”软软愣住了。
在场的其他人也愣住了。
“有疤?”韩明觉得很稀奇。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么有深度的问题了?”
江渡岳偏头,凉凉地瞥了眼韩明。
韩明立刻改口:“……我是说,你周围有人受伤了吗?怎么突然想问这个?”
软软反应很快,回答道:“那是肯定的啦,女孩子要是有疤多丑啊,出门肯定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江渡岳沉默片刻,然后又闷了一口酒。
他从不换位思考,他只是想给沈匀霁那恼人的行为找个解释。
可是就算她很介意别人看到她身上的疤,可他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他为什么要去照顾她的情绪?
又为什么……要去在意她?
软软见他不说话,便乖巧地给他把空酒杯满上了。
“江少,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嘛?”
江渡岳没有说话,而是掏出手机,打开软件,在搜索栏里输入了一串字——“如何和有伤疤的女人相处?”
软软还在一旁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江渡岳却视而不见,专注地用手指划着屏幕。
【安慰女孩子留疤的方法:强调她的美好和优点,给予理解和支持并鼓励适当的自我护理……】
韩明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坐到他旁边,举起杯子,道:“兄弟,你今晚可太素了,妞不玩就算了,陪我喝几杯总行吧?”
江渡岳把手机锁屏,然后举杯敷衍地碰了一下韩明的杯子,道:“干了。”
周围美女们见江渡岳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些,也围了过来,想要让他多看自己一眼。
谁知江渡岳喝完了这杯酒就放下了杯子,对韩明说:“行了,我先走了。”
“啊?”韩明被他弄得摸不着头脑,“这才几点?你回去干嘛?睡美容觉?”
江渡岳道:“我明天上英语课,现在回家复习知识点。”
“??”
韩明以为自己听错了,江渡岳毕业都两年了,怎么突然要学英语?
“你要去读研究生了?”韩明实在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江渡岳头也不回地答道:“不知道。”
他想不到那么远的事儿。
星星眨眼,月亮困倦。
东方露出鱼肚白,清晨已经到来。
江渡岳第一次醒这么早。
当他看到时间的时候,自己都吃了一惊。
他很久没见过早上六点半的沪市了。
可他怎么也睡不着了,为了消磨时间,他先去健身房练了一会儿。
但是全套都练完,时间也没往前走多少。
江渡岳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想做些什么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目光一瞥又看到了沈匀霁昨天留下的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