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只有顾九卿和司马睿。
  顾九卿近日忙得脚不沾地,就司马睿感觉自己像个富贵闲人,平日同顾九卿独处闲聊的机会都没有。
  “九卿,雍州事本该是我的职责,却辛苦你为我奔波劳累。”
  如果不是被吕良史的人追杀,何至于事事躲在暗处,让顾九卿事事替他出面周全。
  窗外骤然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乌云密布,磅礴大雨突至。
  六月的天儿堪比变脸的小孩儿,说变就变。
  吕康两位反贼原定七月一日起兵,也突然毫无预兆地提前三日,也就是六月二十九日。
  兵者诡道也。
  康守义察觉出雍州涌现出一股莫名的势力,担心生出变数,临行提前起兵。
  夏峰将消息传递给顾九卿时,已是六月二十八。
  “六月二十九?”
  顾九卿凤眸掠过一抹莫名的光芒。
  他记得,这日是顾桑的生辰。
  无论是二十九,还是七月一日,他都没法亲自给她贺生。顾桑今年及笄,比往年生辰更为重要。
  “主子,三姑娘已在雍州城外。因为封城令,进不了城。”陌花禀告道。
  顾九卿沉默半晌,嗤了一声:“还真是不省心。”
  说罢,又道:“不必管她,让她在城外呆着。”
  上午下发的封城令,顾桑等人下午才将将赶到雍州,护城河上的吊桥已被收起,几人徘徊城外,根本无从入城。
  顾桑站在高坡上,用千里望观察雍州城的情况,城门高大坚固,城墙上三步一岗,身穿兵甲的兵将们手持刀兵不间断巡视,瞭望台时刻侦查的士兵,无数弓弩手虎视眈眈,以及投石机、火油等物,无不是备战的姿态。
  就算流云武功高强,也不可能在如此森严的守备之下顺利进城。
  顾明崇又惊又怕:“真要开战了?”
  如果不是两日前的暴雨,将他们困在客栈,应该能赶在城门封禁前入城。
  可是照这情形,一旦被困城里,当真能全身而退?
  想到老爹的处境,顾明崇不禁忧虑重重,再看顾桑也是一脸紧绷,心里更没底了。
  顾明崇发愁道:“我们如何入城?”
  顾桑没有回答,心中却已经有了想法。
  雍州城内,全城戒严,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兵将。百姓们无不诚惶诚恐,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全城百姓纷纷都在猜测,雍州该不是要打仗了。可是,边关并无战事发生。
  有人想要连夜出逃,刚至城门,便被乱箭射死。
  “太守州牧有令,尔敢违逆,杀无赦。”
  百姓们更加心慌了。
  第89章
  六月二十九日, 注定不甚太平。
  一夜之间,雍州城墙上‘燕’字旌旗全部换成了‘雍’字旌旗,吕康二人扯掉大燕官员这块遮羞布, 正式拉起反旗,占据雍州为王。
  康守义自封为雍王, 吕良史则为相,雍州文官集团首奉康守义为主。毕竟,想要逐鹿争霸,手握刀兵才是硬道理。
  曾经的州牧府也变成了雍王府。
  天边泛起鱼肚白,天色将明未明。
  吕良史带领全部文官武将等候在雍王府外, 只待康守义杀掉六皇子祭旗盟誓,彻底与燕京朝堂决裂对立。
  吕良史站在前列,那双纵欲过度的黄豆眼难掩激动与兴奋。
  大燕为官近二十载, 连最末等的京官都没捞到,雍州土皇帝当的是挺爽,但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今直接晋升为相国,如果雍王将大燕给灭了,自己就成了货真价实的宰相,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权力美人,向来相辅相成。
  想到素有燕京第一美人称号的顾九卿,吕良史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底下人尽是一帮子酒囊饭袋, 翻遍雍州城,连个女人都找不到。也是怪哉,难不成此女真有通天遁地之能不成?
  吕良史暗自琢磨着,定要换一批中用的手下。
  一个被他视作‘酒囊饭袋’的手下面色惊惶地跑了过来。
  “太守大人……”
  吕良史不高兴, 摆起架子:“什么太守?”
  手下懵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吕相大人, 大事不好了,被抓的六皇子是个冒牌货。”
  “什么?假的。”
  吕亮史脸色一变,问明情况,当即扶着新制的官帽就往雍王府跑去。
  跟着吕康二人造反的文官武将本就心里没底,得知被抓的是一名冒牌货皇子,连皇子身份都能认错,造反当真能成功吗?
  其中不乏想要跟着鸡犬升天分一杯羹的‘忠心’人士,但也有不少是身家性命都捏在吕康两个老贼手里,不得不成一条绳上的蚂蚱。
  “六皇子是假的,那真的六皇子在何处?”
  “六皇子绝非泛泛之辈,莫不是故意弄了个假货迷惑我们,实则就等着将我们给……”
  “少在那儿瞎哔哔,脑袋都拴在裤腰带上,还他娘的想往哪儿退?”一个黑脸武将抽出长刀,大声吼道。
  此人是康守义的亲信之一。
  众人顿时吓得噤了声。
  夏锋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旁边的黑脸武将,又看了看试图动摇军心的几名文官。
  原来顾九卿早就知道太守府囚禁的是冒牌六皇子。
  雍王府内,康守义身穿绣着五爪金龙的黑色蟒服,拿起架子上的尚方宝剑,打算用魏文帝赐给儿子的宝剑取六皇子的首级,开启属于他的称霸之路。
  一切准备就绪,康守义正要出门,就从吕良史嘴里获知一个坏消息。
  自立当天,就触霉运,可不是好兆头。
  “你说六皇子是个假货!”康守义怒不可遏,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住吕良史的衣襟,“就算他是假货,今日也必须是真的。”
  假货,也得当做真货祭旗。
  吕良史和康守义合盟期间,两人都是有商有量,从未见过康守义对他动粗,乍然见到如此凶神恶煞的康守义,登时吓得两股战战。
  “啊,雍王息怒!我想起来了,当日抓捕六皇子时,逃跑的那名侍卫很可能就是真的六皇子。他应该还困在雍州城内,我立马将人抓回来。”
  康守义怒道:“废物!近半月都未将人抓住,此时还能将人给我立刻抓回来?”
  吕良史怂的不能再怂:“是是是,我就是个废物!”
  此时不是内讧的时候,康守义强忍着怒火将吕良史放下,甚至抬手帮他捋了捋衣领:“本王情急失状,吕相勿怪。”
  吕良史被康守义唬得不敢言语。
  康守义也没心思管他,一边下令全城追杀六皇子,一边道:“先杀假货祭旗,只要六皇子在雍州,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经此一事,康守义已经不相信又好色又误事的吕良史。
  如果不是吕良史分派一半人手搜捕顾九卿,真的六皇子很可能早就当成逃跑的侍卫给杀了。届时,就算手上的是假货又如何,反正真的也死了。
  吕良史僵在原地,脸色煞白,不停地抬袖抹汗。
  “那个……那个……”
  康守义沉脸:“吞吞吐吐干什么,说!”
  吕良史根本就不敢看康守义的脸色,小声快速道:“假的也逃了。”
  康守义的面色瞬间精彩纷呈,气得眼前阵阵发黑,忍着想宰了吕良史的冲动:“去牢里提一个死囚犯……”
  话音未落,那名怒斥文官的黑脸武将带来另一个糟心的坏消息。
  “雍王,七里巷突然走水,浓烟漫天,火势极大,恐怕粮草堪忧。”
  七里巷的东榆民宅,藏着几十万石粮草。如果被一把火付之一炬,拿什么同朝廷打持久战。
  康守义简直快被气炸了,赶紧让黑脸武将带了两千士兵救火抢收粮草,凡是可疑之人先杀后奏。
  缓了片刻,康守义磨牙吮血道:“可恶!定是那六皇子搞的鬼!”
  城内涌动的势力,怕也是六皇子的人。
  吕良史缩在角落里,看着杀气腾腾的康守义,恨不得找个地洞藏起来。
  康守义转头看向吕良史,眼中杀意甚浓。
  吕良史心惊胆战之下,脑子转的飞快,惊喊道:“雍王,大事不妙,城门恐失守。”
  “去城门!”
  康守义浑身一震,一把抽出兵架上作战用的长戟,满脸阴郁地走出雍王府。
  吕良史瘫在地上,后怕不已。
  以前怎么没发现康守义如此凶煞?
  康守义翻身上马,扫了一眼齐聚的文官们,便让夏锋将没用的文官全部绑起来,押送至城门。
  如果是最坏的情况,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和手无寸铁的百姓皆可做人质,拖延时间。
  一路疾驰,康守义心里极度不安,又让士兵抓了几百名百姓驱赶在后。尚未赶至城门,就听到远处喊杀声震天。
  前去探路的先锋策马奔回。
  “雍王,城门已破,蓟州的庄将军带领五万兵马杀进了雍州城,誓要捉拿挟持六皇子的……反贼。”
  康守义差点从马上摔下来,惊怒交加道:“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我雍州足有六万兵马……”
  话语一顿,一个念头瞬息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