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远和裴母对视了一眼,没有想过云洲会问他们这个问题。
因为早已从应许这里得知,云洲对从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的缘故,他们早就做好了云洲一点都不记得的准备,也觉得这样的情况下,或许更可能说服云洲签下合同,完全没想过云洲竟然会主动问起裴冽。
“他、他是一个不太重要的人,”裴远说这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一抽一抽地狂跳着,但是他又实在没有了别的办法和借口,“只是因为他有裴氏的股份,所以才不得不有他的签字的。”
“是这样吗?”云洲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里的笔,“那,他也是自愿送出股权的吗?”
“那是自然,”裴远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请云总放心,来之前我们都已经处理好手续了,裴氏上下的员工,也都很认可新的总裁。”
“哪怕我不姓裴?”云洲冷笑道。
“……当然。”裴远被他的反问说得一哽,当初正是因为云洲不是真正的裴家继承人,他们才会在生日宴上将本该属于云洲的股权转交给了真正姓裴的人,可现在他们却求着云洲回去,这样的事情,不用想都觉得可笑。
“行,我签了。”在他们失魂落魄的目光中,云洲漂亮的字迹赫然出现在了合同的受益人处,接着又盖上了自己的章,合同从这一刻起正式生效,裴氏真正的掌权人也变成了一个根本就不姓裴的人。
他突如其来的爽快令裴远和裴母都惊讶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反复确认了云洲的确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以后,两人均忍不住双眼含泪,语气也有几分哽咽。
“总算、总算是把能给出的最大的补偿还给你了,”裴母抹了抹眼泪,没忍住自己的称呼,“小洲,请让我最后再这么叫你一次吧,小洲。”
“我不是你们的小洲,”云洲冷淡地说,“二位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就要送客了。”
“小洲、云总……”有那么一瞬间,裴远差点就没忍住想要对他提起裴冽,本来他已经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的,可是刚刚云洲提起裴冽,又让他无端地感觉好像有了一丝希望。
“不,没事,没事。”裴远的舌头有点打结,到底在脱口而出的最后一刻,终于息了带云洲回去看一看裴冽的心思。
自己种下的苦果,该由自己吃下。
“他怎么样?”在两人失魂落魄地离开云洲的办公室的时候,云洲突然问道,“他现在,怎么样?”
裴父裴母均怔了一下,没想到云洲竟然追问了这么一句,下意识转过头去,就见办公桌前的云洲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神里没有怨恨、没有失落,什么情绪都没有,这令他们又以为,自己刚刚所听到的问题是不是错觉。
“怎么,不能说?”云洲嗤笑一声,“都能代他签名了,却不能说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裴远一个激灵,“我们只是、只是不想让你以为将他的事说出来是为了换取你的同情。”
“想得太多,”云洲言简意赅道,“你们不值得同情,我也不会同情,我之所以问,只是单纯基于,他在车祸里为我挡住了关键的一下而已。”
虽然从前的记忆依旧模糊不清,但对于最近的变故,联系起裴父裴母刚刚所说的,裴家已经没有能当大任的人了,故而云洲在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
只是,即便知道了裴冽为了保护他差点死了,也没能让云洲的心产生什么波澜,他的心好像都随着记忆一起消逝了。
“他,他的状况不太好,”裴母扛不住压力,黯然道,“已经抢救了很多次了,医生说,他还能活着纯凭最后的意志。”
“我知道了,你们走吧。”云洲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好像他问出这个问题,就真的只是为了了解一下这个保护了自己的人的情况而已。
会客厅里很快又只剩下他一人,云洲又一次站在落地窗边向下眺望,目光落在属于裴氏的那栋大楼,更准确地来说,那栋大楼如今已属于他自己,新生影视不费吹灰之力就吞并了明城的一座庞然大物。
但是他心中并没有多少喜悦,对云洲来说,这样不是靠自己的付出得到的“高高在上”,全部都是虚假的,就和从前包绕着自己的谎言一样。
云洲一面看着那栋楼,一面摩挲掌心里不知被他什么时候从柜子里再次取出的金刚石项链,钻石尖锐的棱角一下下划过掌心肌肤,像是在刻意提醒着云洲它的存在。
“应许,进来吧。”云洲微微提高了音量,让等在外面的应许进来。
应许沉默地站在云洲身边,觉得此时的云洲有一点陌生。
“你说,我该去看看他吗?”不需要过多解释,应许也知道云洲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我不知道,”应许艰涩道,“这是您的事情,我没资格提出建议。”
云洲闭了闭眼,眼前是挥之不去的鸢尾花田,以及花田上与自己一同奔跑,一同休憩的模糊身影。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云洲低声自语了一句,“为什么所有美好的记忆都是假的呢。”
“他在哪家医院?”云洲突然转过身看向应许,只是语气依旧冷淡。
应许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因为裴冽就在云洲曾长住的那家医院,甚至是那间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