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女的手稳稳停在楚暮脖颈前几息的距离,她转头离去,回到了庙前。
江子陵被楚暮惨烈的哭声包围,却并未多言,只攥紧了楚暮这具身躯的小手。楚暮说不出话来,他停不下哭泣,脑海中不知怎的浮现出了多年来种种画面。
思绪一分散,哭声倒是渐渐小了起来,只剩点小声的哭嗝和啜泣声音。
江子陵带着楚暮通过了守门女人的检查,走进庙中。
之前周围许许多多孩童大声小声的哭泣声音,包括楚暮自己那小声的抽泣声,在一进入这庙宇之后,恍若被人定住,连风声都消失不见。楚暮试探着张了张嘴,发现他还可以说话,只是许多声音都像是被这无底洞收敛了起来。
他心中存疑,扯了扯江子陵的衣角,向庙宇正中央悄悄努努嘴,暗示他看。
江子陵微微转头,果见蹊跷。
整座庙宇仿唐建风,全是实木所建,有几处已经腐朽发黑,这是受潮的迹象。
正摆在庙宇正中间的是一座送子观音。
这送子观音端得一副庄重大气的骨相,通体鎏金泛红,明明最是正经,却总透着些邪性。
这送子观音嘴角被雕刻得微微勾起,几点朱红盖在唇上,令人看了通体发冷。
不像是什么神佛,更不像是送子,倒像是想吃了这群孩童才对!
之前那似乎毫无神智的白面女款款向庙的另一个出口走去,在地上留下难听的拖蹭的声音。她将门关拢,唯一的光源也被隔绝在了外面,明明周围就是那些孩童,楚暮却觉得他们之间似乎被黑暗隔绝开来,空空荡荡的,静得让人不寒而栗。
十分体贴的,神像旁边的两根白蜡烛突然“咻”一声自燃了起来,楚暮的神智想也被点着了似的,单薄的身躯不自觉颤栗了几下。
江子陵的声音突然直直传入他脑海神智之中:“怕吗?”
清冷的声音无端让楚暮想起了玉石相击,差点连他问的是何都忘得一干二净。
楚暮眨了眨通红的眼,试探着回道:“有点。”
“那就忍着,别哭出来。”江子陵声音依旧冷冷的,不含一丝情感。
还不是你让我哭的!
楚暮迅速督了眼身边的人,忿忿不平。
但明面上,楚暮却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颇像只白毛兔子,被顺了一身的毛,怂怂的。
他的泪痕还留在脸上,在黑夜中亮晶晶地反射着微弱的烛光。
江子陵没有多说什么,但楚暮奇异地感受到了一种温暖,这种感觉虽然有些陌生,但还不算坏。
松开手,楚暮叉腰看着江子陵:“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碰脖子。”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楚暮的眼神却很坚定,似乎说的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因为是真的很不好受。”
楚暮不知从哪来那么磅礴的执念说这句话,但这种执念几乎要将他湮没,让他有种如果不向旁人倾诉一下,他就会被这种执念折磨到崩溃的感觉。
江子陵心头突然顿了一瞬,眉不自觉拧起。
他是不是...曾经听过这句话?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傻话后,楚暮叉腰的手一顿,脸迅速红了起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难道换了个小的壳子,我的年纪也跟着变小了吗?
“我、我去那边看看。”不敢看江子陵的表情,楚暮故作镇定地转身。
记忆朦胧到几乎无法捕捉,江子陵忽然伸手探向正在观察别处的楚暮,几瞬之间,变化莫测。
楚暮还未意识到危险的发生,身边突然传来了突兀的一声哭喊。
什么情况?
楚暮忙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明明刚才都已没了孩子的哭声,为何现在复又哭起来?
江子陵不着痕迹的收回手。
“是诱饵。”江子陵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似乎世间没有任何事物能令他动摇。
以哭声引诱心智不成熟、魂魄还不稳定的孩童齐齐啼哭,消耗他们的精力,进而吞噬他们的肉身与魂魄。
楚暮脑中飞快转着,试图将线索连接起来。白面女,突如其来的哭声,还有像是……像是,要吃人的送子观音。
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角落,那是一个孩童,额头一点朱红近黑的朱砂,只在原地啼哭,看着似乎并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意思。
楚暮猜不个所以然来,孩童本就容易撞邪引鬼,符合条件的邪祟实在是太多了。
楚暮抬眼又扫了一眼神像,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得这神像的嘴角弧度越发狰狞,邪气愈发重了起来。
强烈的无力感笼上楚暮心头,莫非要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孩童送死?
越发尖锐、刺耳的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在庙宇的建筑构造的加持之下,竟然不亚于百鬼夜啼。
响声不断变大,逐渐汇集其阿里,愈来愈大,本来进庙后停止哭声的孩童就像是又被重新打开开关,哭声此起彼伏。
诡异的是,旁边的女子却笑了起来,与众多孩童的哭声相抗,笑声诡异而又凄惨,混在哭声之中,几乎让人头皮发麻。
楚暮被这凄惨一片的声音震得心声不宁。
在周围一片啼哭之中,突然,他旁边的孩童停下哭嚎,扯住了他的袖子,晶莹到近似水晶般渗人的眼珠紧紧地盯着楚暮:“你为什么不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