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显示“手术中”的指示灯上, 等到颜色改变的一瞬间, 女人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男人的表现虽没有那么明显, 但也屏住了呼吸。
  好在手术室的门很快就被打开,病床被推出来。
  手术团队的气氛倒是很轻松, 这位车祸伤员一开始被送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意识不清,多项生命体征衰竭,这种情况多半是体内重要脏器损伤,手术室内的极其紧绷, 所有人都做好了和死神抢人的准备。但是神奇的是, 等上了手术台之后, 患者的所有生命体征都平稳下去,除了一些显而易见的外伤,完完全全是正常人的指标。
  主刀医生从业这么多年, 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案例,一时间啧啧称奇。
  手术团队一边继续观测着仪器检测的结果, 一边顺便帮忙把外伤处理了。一番讨论之后, 得出了一个猜测式的结论:患者的自我判定伤害严重,从意识层面上降低了生理活动强度,等到麻醉生效之后,身体本能调节占据了上风, 所以各项活动都恢复了正常。
  人体总有一些现代医学还解释不清的奥秘,对于一线医疗从业者来说, 更是如此。
  但不管怎么样,人能活下来都是好事,更何况是这么一条鲜活年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性的生命。
  因此,对着围上来的家属,医生态度很好的告知了结果,“患者情况很好,送去复苏室观察一段时间,可以直接送去普通病房。以防万一,最好还是住院观察几天。”
  医院的医疗资源有限,按理说这样轻微伤情,多数时候是在患者醒后,直接安排出院,但是对方先前的状况实在太糟糕,所以主治医生才给出了这样的建议。
  听出女儿没事,卢言雅提着的那口气一松,差点踉跄摔倒。
  好在被旁边的男人一把扶住,后者倒还是维持住了镇定的表象,态度郑重地对着医生道了谢。
  一直等到了还在昏睡中的卢皎月被安排到了病房,整天下来都浑浑噩噩的这一对父母才终于缓过神来。看着病床上女儿显得红润,就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的脸,卢言雅对那句“情况很好”总算有了确切的认知——确实不像有什么大碍的样子。
  精神放松下来,总算注意到旁边的异样。
  她盯着自己被旁边人握过来的手,沉默地看了一会儿。
  陆近则也注意到了。他微愣了一下,略微尴尬地松开。
  两个人各自都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一个更接近陌生人的距离,略微凝滞的气氛在病房中蔓延。
  过了一会儿,是卢言雅主动开口。
  她抬手理了理头发,放下的时候将手臂抱在胸前,做出了一个明显防御性的姿态,语气淡淡地,“你不是还有事吗?先回去吧,今天我陪着月月。你明天能过来吗?”
  陆近则闻言却皱了眉,“明天我约了当事人见面。”
  某些过往记忆浮现,卢言雅表情一沉,冷哼:“所以,你的当事人比刚刚车祸住院的女儿还重要?”
  陆近则眉头拧得更紧了,“你不要这么不讲道理。”
  被这么指控,卢言雅声调控制不住拔高些,“我不讲道理?是你不负责任吧!”
  陆近则不想和对方争论这个话题。
  在很多年前,两个人就对这个问题争吵过了,最后显然无法达成一致。他不想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因此这会儿飞快地跳过内容,转而接上先前话题,“我只是说我明天没有时间,能换个安排吗?”
  这仿佛默认“我就是不负责任”的态度让卢言雅血压一阵飚高。
  她深吸口气,勉强压下那股情绪,但是语气明显更僵硬了,“我明天有个会议。”
  陆近则:“几点?多久?时间能调整吗?”
  卢言雅:“……”
  她忍无可忍:“陆近则,不是所有东西都要给你的案子让步的!这个项目所里申了整整一年,这次会议很重要。”
  陆近则试图为自己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你不要曲解我的话。”
  既然明天两个人都有事,当然要协调好时间,确定谁在哪个时段过来。他也没有让卢言雅让步的意思,既然对方的会议很重要,他当然会跟着调整面见当事人的时间……不管哪一种,都要问清楚卢言雅的时间安排。
  ——他明明在解决问题!
  陆近则深吸口气,那句“你不要这么情绪化”都要脱口而出了,思及过往种种,又被他强行咽下去。他明明不想让两人每次见面都这么充满着火药味,但是最后的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
  他猜测或许是自己刚才那一连串的问题显得咄咄逼人了,因此这会儿换了个表述方式,“我约见当事人的时间安排在下午两点,见面预留了两到三个小时,从见面地点赶到医院需要四十分钟,到达时间在下午四点四十到五点四十分之间。我可以陪上午和晚上,你的会议安排怎么样?”
  省略了最重要的解释步骤,这话在这情境下,简直让人不自觉地生出了“你要配合我的时间安排”的感觉。
  起码卢言雅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她深深地吸气吐气,但接下来的话还是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
  这话没能说完,病房里传来了第三个人的声音,“没关系,我可以自己留下。”
  正争执的两个人一愣,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往声音方向看去,就看见病床上的卢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