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你们在胡说!我是他们亲生的!我不是被拐的!不是!其他小孩都会挨打......我没有......我没有被打过,他们对我很好!我一定是亲生的——”
李未末回头看向已经合拢的沉重铁门,叹息道:“我只是想到了他的亲生父母,如果李复龙因为你的话而动摇,真的去做了亲子鉴定,很难想象李复龙的亲爸妈在得知自己丢失的儿子变成了这样,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你考虑得没错,但我就想让他不痛快。”
韩拓做事没有李未末那么多顾虑和纠结——惩罚李复龙最好的方式,就是从根本上摧毁他从小到大所坚信的一切。
“况且,就算他是十恶不赦的罪犯,我认为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韩拓补充道。
“真相......”李未末垂眸思索着什么,而后看向韩拓的眼睛,嗫嚅着迟疑地问,“就算这真相......会让牵涉其中的所有人都不开心,也许一辈子都无法释怀......你也想知道吗?”
“我想知道。”韩拓回望李未末,眼神坚毅。
“如果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呢?你还是想知道?”李未末急切地追问,手指痉挛般去抓韩拓的手。
韩拓反握住李未末白皙的手指,掌心相贴,五指交握。
“末末,你记住,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影响我对你的感情,就算死亡,也不能。”
李未末的眼睛倏地睁大了,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很快盈满泪水,顺着眼角流过面颊,一部分沿下巴滴落,一部分流进嘴巴里,咸腥而苦涩。
今日是个阴天,阳光被掩埋在层层乌云后,原本就因为在这样的天气里还打着遮阳伞,而被过路人投来不解目光的二人,在李未末突然哭起来之时,吸引来了更多的注目和窃窃私语。
这样的场景在监狱附近并不少见,但两个如此相貌出众的男人在一把伞下拥抱,其中一个还哭了,哭得那么伤心,让人实在忍不住猜测到底是哪一位犯了事刚被放出来,以及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韩拓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所觉,他只撑着伞,抱紧怀里哭泣的人——这是此时对他来说,唯一重要的事。
于是李未末就站在监狱大门外,稀里哗啦哭了一通,将出事以来,以及过往的种种担忧、痛苦、折磨、和委屈尽数发泄了出来。
那些情绪化为半透明的实质,全抹在了韩拓的毛衣上。
“哭够了?”
等李未末的抽噎声逐渐平息,韩拓把伞架在肩膀上,用左手掏出纸巾,给他擦肿成桃子的眼睛和晶亮反光的鼻子。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李未末带着浓重的鼻音说。
韩拓:“好,我先回去换个衣......”
李未末:“......”
韩拓:“......不换了,我们现在直接去。”
两人叫了辆出租车,李未末给司机报了地址。
韩拓听到地名的时候有点惊讶,他以为那里会是李未末最不想回去的地方,但同时又隐隐升起期待——也许这一次,李未末会想将真想告诉他。
***
当年混乱嘈杂,到处充斥着呛人的烟酒味以及小混混和社会不良的酒吧街经过几次改造后,已经变成了一条富有文艺气息的精致休闲区。
走在路上,时不时能看到抱着笔记本电脑的公司白领和拎着帆布袋的大学生从书店或咖啡馆里走出来。
李未末循着记忆摸索,先是在一处停下脚步,指着摆放了雕塑喷泉和景观花的区域说:“当初你就是找来这里,为了我和那些人打架。”
韩拓想说些什么,但李未末只是短暂停留了两秒,就拉着他继续朝前走。
最后,他们在一家装潢温馨的咖啡馆坐下,李未末选了靠窗的位置。
他把帽子戴起来,遮住基本没有的阳光,也遮住脸。
“高一升高二的那年暑假,我去了趟北京......”
李未末几乎是一坐下来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仿佛哪怕多耽搁一秒,他就会失去坦白的勇气。
李未末小学毕业,开始上初中后,由于学业变重,回北京的次数便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不过江念蕊还是会安排儿子一年至少一次,去北京探望爷爷奶奶。
说来,李未末还是在北京出生的。
那一年,李未末在爷爷家里见到了一位客人——他爸生前的师傅,警察张宏声。
张宏声是代表组织和个人来送一些慰问品,他关心老人家的身体,关怀他们的生活,询问李未末的学习,像个慈祥的长辈,却心照不宣地避免谈及李未末的父亲。
李未末依稀知道父亲是因为事故去世,但更多细节,江念蕊似乎并不愿意让他知道。
这就给所谓的“事故”,蒙上了一层可疑的阴翳。
奶奶偶尔会忍不住偷偷抱怨,说漏嘴儿子是为了救人,是烈士,不应该不清不楚地就把案子给结了。
爷爷就会叹气,叫她别说了,当心小末听见。
周围的人都欲言又止,这更让李未末对这个未曾谋面的父亲身上所发生的事产生按捺不住的好奇。
李未末的难过与江念蕊和爷爷奶奶不同,他的难过,更多的是没有父亲这件事本身。
于是他瞒着爷爷奶奶偷偷去找了张宏声,央求对方让他看一眼父亲的案件记录。
李未末非常执着,儿子想了解父亲的心情也合乎人情。张宏声年纪大了,一想起自己那优秀却早逝的后辈,便更不忍心拒绝李未末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