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眸一沉,二话没说扬手,只见眼前闪过一道光,朝着高城方向急掠而去。我心头一紧,在脚步迈出时看到高城一侧身,再度将那牌接住了,但眸色沉冷了下来。
我疑惑地去看许玖,她为何要让阿蛮这样对高城?这时她已敛了笑容,温煦的眸带着冷意,语声轻慢:“希望有人能够明白一件事:疯子和阿蛮是为夏竹而去,他们不是某些人可利用的工具。假若疯子今天为了夏竹而把这条命送了,那我会每年在他坟头点一炷香,祈愿他早日投胎;但假若他因为别的而死,那我许玖对天发誓,一定让一些人此生不得安宁。”
顿悟,许玖是在刚才听到疯子说差点英勇就义后动怒了。她的话是在对高城说,哪怕她不明事情经过也猜测疯子遭劫是与高城有关,我张口想辨,但许玖已经换回了笑颜和蔼地道:“看到没?人家阿蛮那速度才叫飞牌。疯子,你就省省吧。”
疯子浑然没觉刚才语言间的刀锋,哀怨而回:“不跟阿蛮比。”
我看他们聊得欢快,就也没再去参与,朝高城使了个眼色,与他走进了旁边一道门内。进去后第一感觉这是他的卧室,因为室内带着他的气息,览看了片刻后我说:“刚才许玖的话你别放心上,她只是紧张疯子。”他横看过来,嘴角勾了勾,“傻。除了你,别的女人说话根本进不了我心,口出妄言谁都会,要看有没有真本事。至于那疯子,我不会给他机会让你难过,放心吧。”
原本听他狂妄的口气说着还不禁蹙起眉,可听到最后那句时心中不由触动。他说:不会给疯子机会让我难过。亦承诺即便真的犯险,也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疯子有任何差池。
像之前疯子被谢锐所伤,他赶到时不顾仍在激斗中的两人,第一时间就跳进江中去营救疯子。应该也是为了此理,他知道假若疯子因为谢锐而死,那我不单单是难过,而是与他之间会出现一条裂痕。我将终生懊悔和痛苦。
门上传来轻敲,落景寒在外询问:“城哥,把他们就先安排在另外两间了吧?”高城轻应后,脚步离去。我默了下,问道:“这地方你是不是带他们都来过?”
他点了点头,“d组成立后,我将这里设成了总部。接任务和传递讯息都比较方便。”
想也是了,房子是落景寒设计改装的,在刚才外间时,就看到与这扇门类似的有四五个,想必就是当初他们几人各自的居处。“发布任务给你的就是曾经训练你的那些人吗?”他的各项能力都超人一等,并非学校可培养出来的,之前他又说与我来自同一地界,即这片岛屿群,所以想成他与我一样,也被一些人特殊训练着。
但见高城突的笑了:“小竹子,你觉得我是受制于人的那种人吗?”
我愣了愣,不明白他意思。
“是有那么一个机构,专门承接一些高难度的刑侦案件任务,然后来找到我。但我与这机构是独立分开的,他们管束不了我。充其量只能算作是合作关系。”
“可你的这一身本领……”不是不信他,而是凡事都有因由,他十六岁时就已能力超群,不可能是这所有的外在能力和理论逻辑全是自学吧。发现这时的高城脸上表情讳莫如深,眼神里透着暗沉,“是有这么一个人,影响了我。”
静等他下文,却看他沉鹜在那,不再言语。
我忍不住问:“那个人是谁?是他教你格斗和野外求生这些的吗?”
他摇了摇头,“没有,他在我十岁的时候就死了。只不过告诉了我一些事,给我指明了该走的路和方向,并且留下了一笔可供我利用的财富。至于格斗的技巧和野外求生经验,当你整日与山林猛兽为伍时,自然而然就学会了。期间,我用那笔财富研究了各种心理学书籍,再利用理论知识切入警方内部系统,看了无数案例,最后才实践获取经验,自成一套学术。”
相信此刻在他眼中的我一定看起来很傻,因为我实在没法控制自己惊异的表情。刚才脑中随意想想的念,居然成了真,而在高城嘴里是如此轻描淡写。
可是不对啊,他说他是独立存在不受谁掌控,就是说我之前分析他上面有个组织的观点是错误的,那问题就来了:之前一路进来已经看到那处有村庄,船员们应当也是回村了,而他在这处溶洞建有居所,虽然隐蔽,也隶属于岛,只要是有人出没的地方就一定有规章制度来维持平衡,那么,这个岛屿归谁管?
“归我管。”高城淡漠地抛出三字,我惊异在当场。
深夜,万籁俱寂。
高城拉着我穿梭在雪地间,这雪整整下了两天两夜都还没停,只是变小了很多。决定此行时并没考虑太多,只带了替换的衣物,但是鞋子就一双运动鞋。出来时高城拎了一双防潮军靴我,原本我还迟疑,但听他说是他少年时穿的,没有比那更小的了,我立即欣然换了鞋。
心态使然,在他空间里会可能出现的小码鞋子,第一直觉是那两人的,我没有洁癖,但也不想去借穿她们的鞋子。但如果是他的,那就不一样了,可怜我就一米六五的个子,他少年时穿的靴子也还是大了,最后往里面塞了两层厚垫子才合脚。
所以这时我走路基本没负担,雪的厚度大约在脚踝上一点,只到靴筒一半,完全不用担忧会潮湿进来。在他淡淡抛出一个炸弹后,并没立即为我解惑,只是让我先休息,晚点带我去一个地方。于是在夜里半寐半醒时被他推醒过来,就穿戴齐整了一直走在雪路里。
并没有打手电筒,因为地面的雪就将这黑夜耀得可视物。沿路过来我知道这不是我们进来的道,自然也没经过那村庄,穿过了一片防风林后,就看到了岩石岸,白雪皑皑,我们脚踩上去就留下两道脚印。当走至岸边时,江水的潮气扑面而来,但低头却见岩岸处的水是结冰的,高城踢出一脚,那结块了的雪一下飞出去老远,但却没听到滚落水的声,证明这冰层结得很大了。
“在这等一下。”
我奇怪地看着他背走的身影,深夜就把我带来这吗,他这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几分钟后听到异动,居然看到高城从林间拖了一艘小船出来。我走上前去帮忙,纳闷地问:“这是要干啥?”他横了我一眼,淡淡飘来一句:“你觉得深更半夜我把船找出来还能看风景吗?”
这话把我给噎的……好吧,我换个方式问:“你打算去哪?”
船自然是用来渡水,可眼下这岸边都是冰层,这船能划动吗?还有深夜出船是要去哪?心中突的一抽,难道他要带我悄悄去那个我曾受训的地方?
第263章 我的家
船被拖进冰层上后,高城先跳了下去,也没看清他从哪摸来一把冰锥,动作极其熟练地往冰层扎,几下之后冰块崩裂,船一下就沉进了水中。他向我伸手过来,我没迟疑把手交给他,跃进了船中。看他左右交替着拿冰锥凿冰层,还得用船桨划船,忍不住开口:“需要我帮忙吗?”他倒也没客气,把船桨丢给我,“左两下,右三下。”
按照他的指令我划动起来,船渐渐离岸,我们也进入了迷蒙黑暗里。没过一会就离开了冰层区域,高城接过我手中的船桨。我的注意力被周遭越来越浓的雾气给吸引,雪好像是停了,但在这黑茫的夜间,皑皑白雾将我们这艘船笼罩,好似穿梭在迷夜幽云间。
以为会要很长一段路,但不过十来分钟船就停了。高城系好船就来拉我上岸,控制不住心跳剧烈,忐忑不安之极,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没那么大的勇气来面对曾经的过去,不由将他的手拽得极紧。眼睛睁得很大,想尽可能地看清周遭环境,但此处雾浓的可视距离就只在一米范围内,忍不住轻声开口:“不打手电筒吗?”
在出来时,有看他把手电筒装兜里。
但听他回道:“不用,这里我闭着眼都能走。”
怔愣住,他闭着眼都能走?对这里他熟悉到如此?正在思疑间,脚下被拉停了一顿,耳旁是他清撩的嗓音:“到了。”我一头雾水,不明白这是到了哪里,眼前迷迷蒙蒙好似有着什么。只见高城迈前两步伸手,一种沉闷的声音徐徐缓缓传来,我看不清也能听出这是石头与地面打磨声,他推的是……扇石门?
在看他身影入内时,脚步不禁自觉跟随,走进浑暗空间与他微撞之后才知他在等我。将我往身旁揽了揽,就觉他的长臂横过我耳旁,身后立即才来石磨轰隆声,凉意隔绝,应是将石门给关上了。这才拉了我向内而走,走出几十米远时,他似想到什么低问:“看不见?”
放眼一片漆黑,这不是问的废话嘛。“啪”的一声轻响,手电光就出来了,他道:“忘了你暗处不能视物了。”我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一般人好像在黑暗里都看不见吧。
即使有了手电筒照射,但光线绵延到十几米远处就被黑暗吞没了,只能凭感觉这地方很大。尤其是上方,有种空旷的感觉,而四周也没压迫之感,倒是能够可视的地面,我看到了比较考究齐整的石板,带着年代的痕迹,偶尔可见有一些纹路。
这是我生长过的地方吗?我好像完全陌生的,一点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大约走了五六分钟就又停了下来,这次我看清了,一扇灰沉的石门在两层台阶之上。石门向旁延伸开是灰暗的石墙,斑驳残缺,很像那种遗址似的古城。
高城再次把石门打开,这回视线倒不再受黑暗所扰,因为石门之后竟有幽幽黄光,走入内即看到在四周各有一簇火焰亮在墙上,不说把室内照得亮如白昼,至少是能看得清了。但看清后我心头升出阵阵惊愕,这个地方好像古代的建筑,但就是不知是否因为年代的久远,整个变得残败了,就连那竖在四个角落的廊柱,也有一根缺了半边,而地面的石砖也是破损的,而且积了很厚的尘土。
终于我问了自踏门而入时就想问的问题:“这是什么地方?”
高城轻抿了抿唇角,答案让我震惊:“我的家。”
“你家?”我不敢置信地失声重复,再度环看四下,不管刚才以什么心态来看待这个残破的地方,此时突然感觉到了心酸。看他神色,发觉并无异样,小心地问:“为什么你家会变成这样?”
他突的笑了,“小竹子,你应该问的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松开我手,脚步轻快地绕着我走了一圈,然后道:“这里像不像一座宫殿?不过,我把它视作一座城。十岁之前,我基本没有踏出过这座城,直到……他死去。”
高城的目光凝向某处,我循着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左边一面墙上,火簇之下有一个四方格,而格子中间竖了一块木牌,从那形状看,像及了故去者的灵牌。因为在四方格的下方还有一张长案桌,上面摆放的东西类似于香炉。
只见高城走上前,两声轻响点亮了案桌上的蜡烛,又抽了三支香点着朝着木牌拜了三下就插进了香炉内。我走近他身边,目光落在那四方格里的木牌上。
楚元风。
就简单的三个字刻在上面,工工整整,没有一点多余的花俏。而木牌的外围却雕刻精致,纹路清晰,很复古。我侧转头去看他,还在迟疑就听他道:“想问什么就问。”
是他说的,我也不客气了,“那木牌是你做的吗?”见他点头,又问:“这个人就是养你到十岁,对你影响至深的那个吧?”问题出来后,高城又笑了,但笑容讽凉,眼底淡淡的讥诮,他说:“影响至深可以算是,但是养活我?就算了吧。”
心中一咯噔,有些不敢去深问了,眼眸划转而过转移了话题:“这个岛不是你我初遇的地方吧?”在陌生感始终没退离而听他说这里是他家后,就猜测这并不是我儿时的受训地。
“不是。晚些再带你去,离得有点远。”
闻言我松了口气,有些事或许总该面对,但能晚一时也是好的。只是有些事不是想转移就能绕开的,尤其是当高城难得想倾吐的时候,他眯起眼轻声道:“小竹子,给你讲个故事吧。”我没法说不好。他拉我走离案桌,到旁边的台阶上坐下,然后徐徐道来。
在很久以前南方有个诸侯国,活动在黄河流域的中原地区,是玄帝颛顼的后人。后在上古冲突中及商王朝的驱逐下,逐渐南迁。商朝末年,有位首领叫鬻熊,协助周文王姬昌起兵灭商,后周成王封鬻熊曾孙熊绎为子爵,终于建国。这时期,这位王西征庸国,东攻扬越。春秋前期,更大举进攻蛮人,灭诸国,但因历史循环,终遭遇强国。
诸侯国为楚,而强国则为秦。王翦率领60万秦军南下攻楚都寿春,楚军溃败,亡于秦。
这是一段历史,在我们的书本里有记载。在秦始皇灭楚之后,又流传了两句话: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是楚国南方的一个老人说的,这个老人叫楚南公,他认为楚国虽被消灭,即使最后只剩下“三户”人家,将来亡秦的一定还是楚人。最终这楚南公预言成真,楚国后人项羽率领大军灭秦,但在那之后就是一场楚汉争霸,最终汉刘邦统一天下,项羽乌江自刎。
自此,楚国灭。
但一个国家的灭亡,不代表百姓也灭,本身刘邦自称也是楚国人,当不会将所有楚人赶尽杀绝。该纳粮的纳粮,该交税的交税,而就在这中间隐藏着一个皇族,他们密谋着要复国。但汉朝兴旺强大,又岂是一朝一夕间能推翻的,所以楚人另谋它道。这条道就是汉武帝时期最盛名的求道长生之术,而其中最得汉武帝信任的道士叫覃方,他就是楚人。
这故事与那覃方没多大关系,真正的起源处是从这里开始。皇族隐藏民间一个山内秘密生活成长,一代又一代,原本只等汉武帝被求仙之术迷昏了头,就一举反入宫中。但就在密谋计划的前一夜,发生了一场变故,空前绝后。
突然之间,天地翻覆,人间变成炼狱。不单单是整个楚人皇族,而是那一整片生生从那块陆地上被抽离,然后,到了这片江域上。这就是为什么一条广袤的江河之上会像海域一样出现群岛的原因了。听着很离谱,山崩?地裂?都不可能把一整片地界给挪到江面上来吧。
疑虑在心中,没有去打断高城,故事还在继续。
在楚人皇族被那场变故“迁移”到江上后,别说复国了,就连生存都难,而且原本人数还算多的楚人瞬间只剩了百人。随着岁月变迁,生老病死,无力更改的自然规则,一代一代的人繁衍到现代,除了用可悲两字来形容别无它词。
百人,变成了两人。
听到这,我已然明白了。这两人就是楚元风和高城。终是恍然,难怪之前高城总说以楚之名,原来他是楚人之后。
第264章 执念
讲到这处高城转头过来:“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想了想,问道:“这些事都是他告诉你的吗?”见他点头,我又问:“那你信吗?”
他蓦的笑了,神情幽暗,目光落在前方,“小竹子,你真是问了个很好的问题。我不信,一座城乃至一片地域生生转移到江面之上,怎么可能有这种离谱的事?可是我不信的话,那这座城从哪里来?你现在看到的都是残破,但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带了历史的痕迹,为此,我曾拿去外面找专家鉴定过,得出的结论都是与楚有关。”
我很纳闷:“这点能证实什么?可以是楚人大举迁移到这片岛域,然后在这上面大兴土木造了这座城啊。”但高城却问:“知道要造这座城需要多少石砖吗?看它们现在灰暗难辨,但这些石都是汉白玉石,瓦是琉璃瓦。或许在当下不成问题,但在那个朝代,要远渡运石的可能性为零。还有一点你不知道,这座城不为外界所知,准确地说没人能看得到它。”
这我就疑惑了:“为什么?”城竖立在这,即使残破了,也都是实体,怎么会看不见?突的想到进来时的情形,脱口而问:“是因为那浓雾?”
“那只是一个原因。我研究过,是与这里的空气层结构有关。当阳光晴好时,这座城就会如幻影一般折射到空中,虚虚实实;当阴天下雨时,它就笼罩在一片迷雾中,完全看不见。所以即使有人看到过,也都只以为是海市蜃楼。”
“就没人尝试要来探寻?”
高城摇头:“探寻不到的,这世间除了我,再无第二人知道如何进这座城。”他不是口出狂言之人,既然这么说,那就真的是了。所以,“连寒他们也没来过吗?”
“没有。”
“那外面的那个村庄和村民们,他们是楚国后裔吗?”
“不是,那些人都是楚元风一趟趟外出带回来的,他还活在旧梦之中,自欺欺人地要缔造家园未灭的环境。却不懂人群聚首要用规章来制衡的道理,最后自食恶果终被反扑而亡。”
我大为震惊,他意思是那楚元风是被岛上的那些人所迫害而死?而他的口吻……我听不出来有一点难过,反而是奚落与不屑。迟疑再三,问了一开始就没问完的问题:“楚元风与你之间有什么矛盾吗?”其实我更想问的是,楚元风是他的谁?
他们是楚国后裔的最后两人,如果不是亲人,也是同族之人。何以看似矛盾如此深?
“小竹子,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高城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神情迷盹地说着这。我顺口而问:“什么问题?”他敛转眸看过来,一字一句:“我的心魔从何而来?”
心头漏跳了半拍,隐隐而觉背后的答案。
他说:“直到刚才坐在这里跟你说着故事时,我才想明白,或许这心魔来自他。”我去拉他的手,心中一惊,怎么如此冰凉?仔细看他脸色,并不像是有要发作的迹象。
“我没事。”他已看出我的担忧,“是这里的气息让我感到压抑所致。”
我深蹙起了眉,仔细嗅了嗅,除去空气中略带了浮尘味外,并没有特别的感觉。既然不是外在的东西在影响他,那就是内心了。他的内心对这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存在抵触,而从心理学角度来推断,这种抵触通常是因为在这个地方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
轻声叹息,来自他。“小竹子,别在心里分析了,我说给你听。”
“自我有记忆以来,唯一见到的人就只有楚元风,我的活动范围就只在这座城内。但凡我踏出城门半步,就会被他抓回来用藤条抽上一顿。他反反复复说的一句话是:忍辱负重如勾践,不可沽名学霸王。他致死都做着一个痴梦:说我是楚国最后的王,流着王的血液,势必会有一天将这座永恒之城扩大版图。所以我不能问世,必须困守这方破城之中,否则就会破天机,反遭天劫。
他一遍一遍地这样洗脑般告诫我,可偏偏我在逐渐成长时,脑中有根叛逆的神经,他越不想我走出这城,我就越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终于有次我成功地离开,并凭借判断力冲破弥彰抵达了对岸,看到了除他以外的人群。还看到他站在一个高台上,指手画脚地训斥着底下的人,在他眼里那些人全都是愚昧无知的,流的是低贱的血,完全没有他楚王室的血液高贵。
当时我只有八岁,躲在一旁观察每一双眼睛,发觉其中大多数人是畏惧与怯懦,但少数几人藏着愤恨,其中犹以正被他训斥着的两人为重。我并没来得及走远,就被楚元风再次抓住了,这回他没有抽打我,而是拎着我渡船将我扔在了几公里以外的一个孤岛上,临走前他对我说:给你三天,如果你能活下来,那证明王血没有名存实亡。”
说到这高城停了下来,气息相比之前更沉寂了,而他的眼神中像是嵌进了沙漠,荒芜萧瑟。看着这样的他,我不太敢询问那个岛上有什么,而那三天他又是怎么度过的,更让我感到沉滞的是,那年,他只有八岁。
又是一个年龄的基数被盘留在唇齿之间,可他的经历根本与年龄不符。
高城再开口时语声依旧平静:“三天之后,他将奄奄一息的我拎回了这里,只说了一句话:这就是你不自量力的下场。这句话自那天后一直铭刻在我脑中,直到有能力扳倒他时。”
我心头一震,失声而问:“他的死不会是你……”
他浅浅一笑,带了森森寒意,“如果他不死,我又怎能活?”我整个人都呆住。
“一个人对一件事变成执念时,那这个人的心智也不正常了。此后的两年,他活得很自我,自我到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成为奴隶,这种情势的发展演变成民怨。人心永远都是最不可捉摸的,它会在前一刻对你忠诚,但当得不到同等回报时,也会变成一把杀人的刀。”
借刀杀人!我脑中反应出这四个字。我已不想再去问楚元风如何死的细节,大约能猜到儿时的高城布了一个局请君入瓮,然后借助村民的怨心将那个本该是唯一可以算是亲人的楚元风,送上了黄泉路。那年高城才十岁,居然就懂这理,这得心智早熟到何种程度?不,不单单只是早熟,是对人的心理掌握与把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