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理智告诉我不该被一个孩子吓退,但这是我成人的思维,而当时只有五岁的我却已经吓得快哭出来,颤颤巍巍地终于开口:“我不认识他。我是在另一座岛上的,因为体能测试比赛最后一名而被罚关进狼笼里,后来他就跟那首领要了我,把我带来这了。”
“另外一座岛?离这远不远?”
我沉默,他又换了一种问法:“从那座岛到这,一共花了多长时间?”对于时间的概念我很明确:“一个小时又零三分。”男孩顿了顿,嘴里嘀咕:“那应该不是很远。”转而又审问:“你被关进狼笼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敢违逆他,将在狼笼里的经历叙述了一遍。等讲完后才听他道:“你是说那头雪白的大狼不但没咬死你,还把你放出了笼?”我下意识地点头,被他手抓着的脑袋也脱出了他掌心,他并没有再来强行制住我,只低令:“你别动,让我好好想想。”
静了片刻,我想抽出一直被他抓着的手腕,可只一动他就发觉了,加了力在指上,口中却问:“老家伙把你带来这后,有说过什么没?”
我回神想了下,把老者在发现他不见后咒骂的语句原封不动地念了出来,等我说到最后一句“就留你为我楚做最后的祭奠”时,他抓着我的手紧了紧,随后慢慢松开,收回了掌。这次无关黑暗,能清晰感觉到他的目光盯在我身上,有好半响,他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几岁?”我不明白他这思维跳跃为何,但老实回答:“五岁。”
“五岁就能记得这么清楚,不错。”他笑了笑,笑声让我感觉毛骨悚然。但在下一刻,他换了一种语调,婉和的口吻:“好了,我大致了解你跟老家伙没啥关系,就不追究了。”完了还拍了拍我的脑袋,以示友好。
第275章 画中影(5)
可能是孩童的心比较容易接近,来自一个比自己年龄略长的孩子的善意,要比成人虚伪的面孔更容易让人卸下防备。我再次开口问了一个之前没有解惑的问题:“那你是谁?”
“我?”男孩的声音里多了落寞,“老家伙说我是这里的主人,可他却禁锢我的一切自由,他就是一疯子,你试过被与死人关在一块的滋味吗?又试过被丢在无人岛上不闻不问,饿到靠食虫蚁为生吗?这些都还是小儿科,还得是他心情不错时,若是心情差,那奇葩的思想又伤春悲秋哭诉楚国无辜时,那就是我皮得收紧的时候了。”
听到这我忍不住问:“你被他打过?”
他嗤笑出声:“老家伙说那不叫打,叫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我沉默,相比之下长官对我虽然严厉不近人情,但体罚大多以体能训练方式,而非殴打,至于饥饿我也有过,时常会因训练不达标而被罚没有午餐或晚餐,可因我有备粮而基本没有饿到太狠的地步,自然也不可能去靠吃虫子为生。
为此,我是否还要感谢长官对我仁慈?这么想着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之后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说着话,基本上都是他在问,我在木讷地回答。到后来,关于我所在那个岛,而我有限知道的人事物大致都告诉了他。不知是否因为连续近二十小时没睡的关系,我的眼皮开始打架,困意沉浓。男孩敏觉,几乎立即就发现我的状态,凑近过来,呼吸喷在我脸上轻问:“你困了?”我想摇头,但听他又道:“困了就闭上眼睡吧,来,睡我身上。”我真的听话靠了过去,头枕在了他的腿上,阖上眼时听到他低喃:“乖女孩。”
莫名的神经一抽,为什么感觉他说这三字时不像之前那般柔和口?属于五岁的我的沉愕意识在消沉,而成年画影的心智却仍在,感觉身体被轻推了推,听到男孩轻问:“睡了吗?”我自然没法回答他,而下一秒就听他笑了一声,我的神经再度抽了下,因为他这笑噙着诡异的恶意,未及我多想就听他缓缓道:“幽株草虽然无味,但迷迭的作用确实有效。”
我虽不知他说到底幽株草是指什么,但却隐约明白自己这困顿而睡是因为他。然而他下一句话才真的把我给惊到了,只听他说:“老家伙,不用装死了,你若不亲眼看着心愿实现是不会瞑目的。”他意思是老者还没死?下一瞬就印证了他话,空间里传来老者气弱的声音:“小狼崽,你把那女娃弄昏了想干嘛?”
男孩将我往身前抱了抱,手又来抚我脑袋,指尖穿梭在发中,最后掌心停在我的头顶上,然后开口问:“你说一个五岁的女娃能将所处环境、一年内的经历、周旁人说的话、相貌,都事无巨细地形容出来,这脑袋瓜应算不错吧?”
老者答:“还行。”
男孩又道:“好,既然得到你认可了就这么办。别说我忘恩负义,也算在你临死前让你亲眼历证梦境成真。”老者失声而问:“你什么意思?”
男孩笑:“不是要一个人脑吗?这不就是现成的?”说完他还轻拍了两下我的头,听到此处若我还没明白他意思,当真是枉为人生了。老者死都要把他也拖进这黑暗空间,是为了要让他成为这里的脑,不管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又多么荒唐的主意,但这个男孩已在转念之间决定拿我李代桃僵,用我来代替他。
老者怒极:“不可以,她一介凡夫俗子,非我楚人。怎能……”
话没说完就被男孩怒喝:“那又如何?你惺惺念念的楚国早已灭亡,所谓血统不过是你痴人说梦罢了。呵,楚人?谁管你是不是?老家伙,你不总说我是你楚的最后一个王嘛,今天我就当王一回,下旨让这女娃代替本尊,你倒是遵还是不遵?”
这样的对话本该觉得滑稽,什么楚人楚国的,又什么最后一个王,不过是个男孩称自己为本尊,有些像戏台上那些戏码。可我听得一点都不觉好笑,为接下来自己的命运感到悲哀。
老者开始痛哭,却边哭边说:“王之命,老夫不敢不遵。”
男孩漠然下令:“既然不敢,那就开始吧。”
心头狠狠一抽,他让老者开始什么?悄然的语声在这时抵进耳膜:“乖女孩,借你脑袋一用。记住,用你所有的意识出去。”我还没来得及接收这语意,就觉不知哪出来的疼占据各路神经。意念翻转,想要感受到外界的心思强过一切。气息浮动翻涌,脑中就出现了影像,看到一老一少,还有小小的自己,我竟从画影里游离出了自己的视,然后再回看眼下的场景。
这叫画中画,影中影吗?
不,如果是画影中的画影,那么我现在凭借的是谁的视界在看待这一切?一个可怕的念缔生而出,如果真存在这么一个没有生命的人体怪物,那我此刻代入的难道是……它的视界?而让我更惊异的不止这,是影像中就只看到在全身抽搐到底自己,那老者和男孩都不见了。
这是一场亲证自己痛苦的过程,看着那蜷曲在地抱着头呻吟的女孩,感觉心空落落的。似乎有什么在慢慢滋生,又有什么在缓缓失去。
外界传来男孩的声音:“原来如此。”似近又远,我睁开空茫的眼,看到了光影,而光影里是男孩渐渐走出的身影。有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我去追逐那背影,冥冥中似有所觉一旦让他离开了视线,那么此后我就永堕黑暗。可无论我手脚并用,还是尝试各种方式,身体都前进不了一寸,眼睁睁看着那影变小变小,再变小……
就在成为一个点时,突的男孩惊怒声劈来:“该死,被老家伙算计了!”
随而老者的嗓音响在四周:“哈哈哈,以为此生都难圆满了,没想到在这最后一刻心脑合体。永恒空间从此诞生,老夫终可以瞑……目……了。”说到最后两字,老者消了声息。
那本来已经走出光影的男孩又回转了过来,他嘴里在低咒着。突的静默下来,低了头,隔了半响后,他说:“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了吗?老家伙,你真是太低估我了。原本还想圆你一梦算是回报这十年,如此也不用了,我要你亲眼历证梦破碎。”
说到这,他突的抬头看过来,我惊了一跳,原本因为光影只能看到他的轮廓,而他之外的地方仍一片漆黑,但这时他目光猛地射掠而来,竟看到那双眸是妖艳通红的。
他说:“看够了吗?该你表现了。”
我不明白他意思,怎么表现?他又道:“老头动念不纯,一开始把你带过来就存了这念,你是脑,而我是心,所以我能遁入你思维里看到你在想什么。听着,我现在要掌控你思维,你只需摒弃一切杂念不干扰我就行,我保证,一定带你出去。”
这个保证听来很觉讽刺,像拿着毒苹果的巫婆在对公主说:来吃,没有毒。可我明知有毒,还是没法拒绝他的要求,因为若不指望他,我根本不可能靠一己之力出得去。且只看我连站都站不起来,而他却能来去自如这一点,也知他能力在我之上。
我闭上了眼,摒弃了念。身体仿佛飘在了空中般浮浮沉沉,时而被抛到空中,又时而沉坠而下,几度失重后我难免感觉害怕,控制不住心念浮动,影像立现。
看到男孩正艰难地一步一步朝着光影走,而他身后还拖着什么,隔了数秒我反应过来,他在拖着老者往外走,而我,果真被留下了。愤怒、不甘,也及不上冷彻心底的恐惧,有个声音在说:我不能被留在这里。
走?站不起来,那就爬。四肢并用着向前,哪怕与男孩背影逐渐拉远,也一点一点向前爬。求生是人类的本能,哪怕仅仅只是五岁的我,也知道光才是生的希望。可随着男孩的身影没入光影时,我发现那光影在不断缩小,焦急不安外带惊骇,拼了命地向前爬,就在我离了只有一臂之遥时,它已经变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光圆。
本能地伸手,手指穿过光圆,我抓到了实物并紧紧拽住。不管是不是我画影里的幻象,只觉双手生生将那光圆给撕裂,让它破开,我缩起身骨从那破缝里一点点钻了出去。
“真是令人惊讶,你居然还会这玩意。”
在我身体全都钻出黑暗空间时头顶传来算是感叹的声音,我缓缓仰起脖子,从暗到明的白光刺得我眯起眼,却仍一眼认出是男孩。因为那双红眼,太独特。
第276章 画中影(6)
走离视界,我直觉追寻他身影,适应了光亮后终于看清他的侧脸,触不及防间猛然抽气,一口气岔进了器官,疼痛伴随着咳嗽引来他的转眸而视,我变得心跳剧烈,目光一寸寸搜刮那张仍带着稚气却好看得不行的少年的脸。有什么在呼之欲出,却就卡在咽喉处像疼进呼吸里般,最终只干巴巴地想成三字:好熟悉。
男孩的红眸闪了闪,就站在那处道:“等我先解决老头的后事,再来安排你,等着。”说完他蹲下了身,我这才看到老者就躺在那,二度以为已死的人居然这时仍然半睁着眼,胸口有起伏。只见男孩似笑非笑地对他道:“如何?我这不是出来了?你以为骗得过我?当看到这个你死守了一辈子的地方多出来一个人时,就知道你必有所图了。不过是陪你玩最后一次游戏,要不怎对得起你这些年的厚待?”
老者想要瞪眼,无奈生命已临近终点,仅仅只能张着嘴,出气多进气少。但男孩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他犹觉不够,低头凑近了些:“知道为什么你就剩这一口气了,也还要把你从那里面拖出来吗?因为我要等你死后将你尸骨都焚化成灰,让你生生世世都脱离你企望的楚。”
老者猛地伸手,一掌卡在男孩脖子上,并且自己梗起脖子。我下意识要去帮忙,可四肢酸软无力,似乎刚才的纵爬已经耗尽了我所有力气。这是老者积聚了最后一口气意图反搏,那如鹰爪般的手指在不断地收力,明明看到男孩的脸色因为窒息而涨红,可他不但没有挣扎反击,反而眼神淡漠地盯着老者,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弑王者,当诛。”
老者浑身一震,几乎是立即松开了掌,而那鼓足的最后一口气也散了,颓倒而下,半睁着眼几下抽搐,很快就僵直不动了,胸口没了起伏。
这一幕看得我惊骇不已,心怦怦直跳。生死边缘轮走毫不色变,攻心为上,他吃准了老者的弱点。这一次,老者是真的死了,而且,死不瞑目。
男孩失笑了下,丢下四字:“冥顽不灵。”突的似想起了我,抬头看过来,眼睛扑闪了两下后道:“你以后不要学他,否则死就死在这上面。”我发现,他眼中的红光似乎淡了些,但依然妖冶且含着邪气。
以为刚才他在老者临死前所言不过是威吓,至少也不会是一个十岁孩子会真的去做的事。可当看到他起身走向角落里,拎来一个桶,走近老者就把桶朝下而泼,随着液体被泼出,我闻到了一种焦油的味道,事实上那泼洒出来的液体也是黑色的。
不太敢置信地瞪着那不过十岁左右的身影,他的意图并不写在脸上,却全在肢体间肆意展露。等桶里的焦油都被泼洒尽后,他把桶随意地往别处一丢,然后从衣兜里摸出了什么,两下轻擦就燃着了火。看到这处我再忍不住失声而问:“你真的要烧了他?”
他并不看我,嫣然的火荡漾着他的脸上好似也有桃花纷飞的艳色,他开口平静:“这是我历时五年,每一天都在想做的事,你说我要不要完成所愿呢?”
我怔凝住,并不明白他何出此言,只见他突的垂眸,静默足有十秒,他背转身,手中的火光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在弧线的终点处轰的一下,火焰蹿出,将本不明亮的空间照得敞亮。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回头,只听噼噼啪啪的响声环绕。我庆幸老者的尸体离我甚远,否则难保那火势蔓延到我这,而以男孩的冷酷,或许会眼睁睁看着我被波及而不管。
一场火焰的焚烧,从耀武扬威肆意狂燃,到最后渐渐湮灭,一个人从完整到变成灰烬,用时不过是一小时又四十分钟。这过程里,我是唯一的观礼者。因为无所交集,倒不会产生任何多余情绪,也没所谓恨意,即使差一点被这老者推入炼狱。我更多的注意力是在始终背身而站没有回头的男孩身上,在确定他不会突然转身后,开始分析他行为代表的涵义。
如果不是对老者深恶痛绝到连尸骨化灰过程都不想看,那就是他其实对老者有着特殊的情感。想到之前他说,这个地方除他与老者外,没有来过第三个人。等于说,哪怕是恨,老者也完全占据了他的思维。所以当这么一个几乎覆盖全部生活的人死亡、成灰,他或许某个部分是觉得空虚和落寞的。
“够了吗?”男孩突然恶狠狠地看过来,带着咬牙切齿地冲向我,弯腰一把抓住我衣襟把我拎到半空,“谁允许你来分析我的?”
神经一僵,忘了他能遁入我思维空间,知道我在想什么的。不过思维这东西,哪是能控制的?看着那张明显带了怒意的脸,不由仍在想:此刻他这般,算是恼羞成怒吗?
男孩神色蓦的一敛,眸光沉凉地眯起了眼,转而勾起嘴角,扬起手。
眼睁睁看着那劈下来的掌,感受颈侧疼痛侵袭神经,眼皮一番就晕过去了。但我成人的神智仍在,画影依旧,已然知道不能在这男孩跟前敛露心思,故而罢了念,任由影像入脑,只当一看客。
在我被他劈昏过去后,他用审读的眸光看着我半响,突的嘀咕了句:“瘦竹竿一个。”
“……”即使在画影中,我也有无语的感觉,怎么就思维跳跃到这上面了?下一刻他把我提抱起,越过老者骨灰处时连脚步都没顿一下,一直走到墙角才把我放在了地上,他又低语:“暂且在这陪着我吧。”他也坐了下来,从地上拿起了什么,我仔细辨认发现那是一块木板,然后他拿出一把小刻刀开始在木板上刻起来。
这又不在我的意料范围之内,他的行为基本上不能以正常逻辑来推断。之后就一直保持这种状态,他专注在雕刻里,偶尔会冒出一句话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等到木板渐渐从普通变成精致时,我终于明白他在干什么,他在为老者雕刻灵牌。
奇妙的螺纹与图案根本不相信会是出自一个十岁孩子的手,而我又在画影里亲眼历证。等到外部轮廓全完工后,他抬起眼朝着那边老者骨灰处瞥了一眼,然后又再低头一刀一刀在中间刻下字:楚元风。
最后一勾收刀,他说了句:“在这等我。”就起了身。好吧,这次我可以确定了,从之前到现在,他都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跟我说话,也不对,是跟被他劈昏的五岁的我说话。
他在为老者收敛骨灰。等看了片刻后我认知到一件事:他似乎为这一天筹谋已久,从之前的一桶焦油,到准备刻灵牌的木板,再到这时敛骨灰的坛子和摆放香炉的桌案,一切都井井有条,按部就班。终于香火点燃,牌位安放,骨灰坛子放置进了墙上的一个方格内,他站在跟前静默半刻后才缓缓开口:“好了,老家伙,我仁至义尽,就为你做到这里。”
转身走来时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到我跟前弯腰,小心地将我抱起,有那么一瞬错觉,好似我是他心爱的宝贝。假如没有之前那残酷的对照的话。
男孩抱着我,脚步轻慢向前,越过灵台,走过两道石门,浓雾缭绕起。他低头:“先带你去对岸吧。”隔了片刻,又道:“要乘船,放心,不会把你丢鳄鱼潭的。”
我想这人一定是太寂寞了,以至于时不时对着我说上一句。等到浓雾散开时,船到了另一岸,从时间上判断,这岸并不是我呆了一年的岛。再次被他抱起,穿梭树林,终于看到一座村庄与人烟,他径自走进了第一户人家,主人也是一位老者,年龄要比刚死的楚元风还大,头发全白了。
主人问:“你要做的都完成了吗?”
男孩点头,“摆局两年,岂有不成之理。”主人眼中露出激动与欣慰,但视线很快转向男孩怀中的我,疑惑浮脸:“她是……”男孩低头,到这时我才发现之前还隐有红光的双眸已经完全变成幽黑了,只是不够纯净,参杂着浑浊,他说:“我的战利品。”
主人又看了我一眼,并没再追问下去,而是转移开话题:“后面你打算怎么操作?”
“依计划行事呗。”
我不明白他们之间的暗语,只知道自那天起我被留在了主人家里。男孩很忙,整日都看不到人影,出去时就会把房门给锁上,然后在门外笑着对我说:“别乱跑,等我回来。”我被他禁锢在这狭小四方空间,上哪乱跑去?一般要到天黑他才回来,然后领我出去与老人一块用食,期间我有看过老人的两个儿子与儿媳,好像就住在隔壁。
很奇怪,他们对待男孩的态度很恭敬,甚至可以说是在听他的话。
第277章 画中影(7)
夜间男孩会恶霸一般地揽着我,腿脚都压在我身上,他睡觉呼吸很轻。我对他虽仍有畏惧,但心防也在一点点卸下,因为相比之前的一年,这时生活可谓是天堂。没有没日没夜的训练,没有冷脸威吓的长官,也没有体能比赛后的惊人惩罚。
但这日,我看到主人的大儿子一脸肃色进门,第一眼朝我瞥过。然后对男孩使了个眼色,他想了想,对我道:“小竹竿,你先进屋。”
“小竹竿”是他为我取的别名,因为嫌弃我那像代号的名字a。另外,他强行命令我唤他城哥哥。我乖顺地走回了屋,并将门关上。没过一会,男孩就推门进来了,想从他神色里观出一二是根本不可能,他走近我拉起我的手捏在掌心,低道:“小竹竿,暂时的分离是为了有一天强大后去接你,等我回来。”
原本不明白他意思,但在不久之后看到长官时,我顿悟。
长官用一如既往淡漠冰冷的眼神将我上下打量,然后才朝老人点头道:“代我首领向楚老问好,人我就先带走了。”老人颔首。
一年的时光,从四岁到五岁,我学会了服从,尤其对长官。所以没有任何微词就跟着走了,但在走出十几米远时忍不住回头,我想看看男孩是什么表情。却在触及那张脸时一怔,他站在老人与儿子们的身后不起眼的角落,一脸牲畜无害状,甚至表现得有点畏缩。可就在触及我目光的一霎,他整个人都变了,眸中精光熠熠,脸上是不属于他年龄的成熟沉定。
余光中长官顿步,男孩的脸霎那换回原来的样子,仿佛我刚才的回眸而见只是错觉。
回程依然是坐的船,自上船后长官都是用深思的眼神看我,但并没有询问这将近一月的经历。他不问,我自然不会主动去说,默坐在那发呆,脑中还是不断闪过男孩的脸。
生活并不是一成不变,自这次归来后,长官依旧严厉威严,但对我体能方面的要求并不像原来那般苛刻。这日来了一个女的,长官沉声介绍她是画师,从今天开始教我学画。
不明白他此举为何,但我也无需发表什么意见,只要服从就行了。后来我就记起这女的是那天比赛时也站在人群里的,应该也是岛上的教官。相对而言,她没有长官严厉,也可能是我对画有天赋,基本上她交代的任务都能完成。到第二个月时,课程内容不再是单纯教画画,而是给我两张几乎相同的画或者照片,让我找出其中的不同之处。
这些似乎并不能难倒我,因为一幅画掠过眼其中细节就被我捕捉到了,再拿雷同的画看,很容易看出其不同。而教官在发觉我能力后,在时间上有了要求。这些训练并不让我困扰,让我困扰的是夜间。一闭上眼,白天所看过的画都会在脑中一一呈现,不只如此,还会衍生出一些陌生的影像,画面很乱,各种不同的人脸晃过。
连续多天后,我的精神变得萎靡,被教官几次在训练时抓住打瞌睡。这事自然逃不过长官的耳朵,我被叫到树下,没有劈头盖脸的怒斥,只是冰冷的眼神盯着我。时长足有十分钟之久,我感觉头皮都发麻了,才听他沉声开口:“每半年一次测试,如果没有能拿得出去的技能,想再受一次惩罚吗?”
我滞了滞,仰看着他没作声。
长官冷笑:“你当第二次惩罚还是进狼笼吗?a,这个岛上的规则永远都是优胜劣汰,哪怕你曾有某方面天赋,但如果没有后续可为,那么依然只能接受被淘汰。”
所以这几月他让教官来教我画画,辨识图案细节,是想我从别的方面有所长?我的心头微微掠动,感觉有点不太信。这时女教官在旁解释:“第一年你是新人,才给与你足够的时间来培养,但你失败了。假若不是因为你能活着从狼群里出来让首领有些刮目相看,可能就任由你被楚老带走自生自灭了。”
听到这处我难免动容,迟疑了下不太确定地开口:“我不是存心的,不知道为什么整夜都睡不着,白天看过的画会来干扰我,还会出现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