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对自己是有恩的,云娘一直不能忘记,如今跪在皇后下首,真心实意地滴下泪来,又拿出素帕子掩着脸哭。
晚上回到家里,也不免向玉瀚道:“这两年太上皇身子一直很好,却没想到突然间便去了,想想太上皇与我们一起逛琉璃厂的往事,心里就酸得很。”
玉瀚对太上皇也是极感念的,现在却又劝云娘,“太上皇虽然去了,可是这几年日子却过得极舒心,也算是安慰吧。”
云娘又岂不知道,太上皇自退位以后,便再不问朝政之事,于仁寿宫内静养,偶招祖父等老臣前去闲话,很有几分悠然自得。而朝中自皇上开始,谁又敢不恭敬?体面也是十足的。
其实,太上皇当初退位时几次昏迷,辄几欲死,大家都没有想到他能平安地过了古稀之年。
想到这里,心里的伤痛果然轻了一些。
皇上是孝子,丧礼自然极尽隆重,一应大事完毕,云娘自陵园处回来,方才歇下,就有皇后懿旨宣她入宫。
送丧时云娘一直陪在皇后身侧,现在却不知有何事,却也不敢怠慢,急忙换了衣裳坐轿去了,方到宫门前,早有大太监侯着,“轿子已经备了,还请侯夫人过仁寿宫。”
云娘听这语气,便知事关贤妃,如今已经封了太妃,且又十分地紧急,亦不敢再谦,赶紧再次上轿赶过去。一路上难免寻思,太妃是个最刚硬不过的人,处事又有手段,入宫几十年,从来没有生过什么事端需要家里帮忙,反是她一向帮着家里度过重重难关。
太上皇在仁寿宫静养后,一应后妃都没有带去,唯有太妃在身边服侍,宫里宫外外无人不知太妃的“贤”,当今皇上和皇后又感念当年贤妃太手持凤印出面平定皇城,为皇上登基铺平了道路,对太妃也极敬重。
现在能有什么事呢?
宫里抬轿子的太监都是专门练过脚力的,走得又稳又快,宫殿最深处的仁寿宫很快就到了,云娘下了轿,又有大宫女接着进去,就见贤妃素着一张脸,散了头发,身上穿了件青布道袍,坐在屋子当中,皇后穿着雪白的素服,正陪坐一旁说着什么,见云娘进来赶紧招她过来,“你过来帮本宫劝劝太妃。”
云娘上前施礼,又急问:“太妃娘娘,可有什么事?”
太妃瞧见云娘,却也道:“太上皇大行了,哀家准备出家修行,皇后娘娘却不许,你帮哀家劝劝皇后。”
两下里都要云娘听自己的,劝对方,云娘也顾不上先依谁,反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原来她曾听过,先前本朝皇妃都是要殉葬的,后来虽然废了那怕人的规矩,可依旧会有皇妃走这条路,以彰显自已的贤德。
是以,她一直以为贤妃为了她的好名声更进一步而要殉葬,唬得心呯呯直跳。
现在不急了,便缓缓地劝道:“太妃娘娘,宫外的日子比不得宫里,山寺中尤为寒苦,您千金贵体哪里能受得住?果真想修行,不如就在宫中静修,岂不便宜?”
不料皇后却拦道:“太上皇在世的时候,就要封太妃为皇太后,只是太妃一直拦着才没有成,大行之前,太上皇又嘱咐皇上,一定尊太妃为太后,在仁寿宫里奉养,眼下皇上正与群臣们在前殿拟旨,太妃正要尊享富贵呢,哪里能静修!”
这话云娘也曾听过,却只当谣言,却不想如今皇后也这样说,倒也为难起来。贤妃进宫时位份便不低,后来又执掌凤印,但是终未能再进一步,一则是因为先前有皇后与先皇情谊非同一般,后来有贵妃专宠,另一则就是本朝武定侯府已经出过一位皇后了,便难在一姓之中再出一位皇后。
汤玉瀚一向不屑于以后宫之事为晋身手段,云娘则因知道一段隐情,亦对太妃最后能否得到后位并不在意,所以,干系最大的武定侯府反倒并不十分看重此事。
但不论怎么样,太妃果真能晋位太后,于姑姑亦是极好的事,太妃和太后,虽然只差一字,可是名分、供养可都是天差地别的,云娘亦愿意委屈了一辈子的姑姑能有一个富贵尊荣的晚年,因此便也顺着皇后的话劝,“太妃,皇上皇后一片孝心,太妃还是依他们吧。”
太妃却十分地坚持,摇头道:“哀家知道皇上和皇后的孝心,亦知你和浩哥儿也愿意姑姑好,可是哀家早打定了主意,太上皇在的时候,总要在侧服侍,眼下太上皇走了,哀家决不留在皇宫,将身舍出,了断尘缘。”
云娘听太妃话语里的坚定,便明白她的心意,一时之间倒不肯十分地再劝,又说了几句出宫的难处被太妃驳回后便向皇后道:“既然太妃一意坚持,皇后何必不从了太妃的心愿?”
皇后倒十分地不许,“皇上和本宫一向奉太妃如亲生母亲,现在太妃不肯留在宫中,让皇上和本宫如何自处?”
云娘再一思忖,便明白皇后为何如此坚持,皇上和皇后故然感念太妃的恩情,但其实他们相处日短,未必有如此真情,只是这一次册封,应该不只册封太妃为太后,恐怕还要将皇上的生母太妃也一同册封为太后。
皇上的生母位份十分低微,先前只是贤妃宫人,故而太上皇退位时只封她为丽太妃,仍在太妃之下,眼下太上皇故去,在册封之时,朝中便有不少文臣反对册丽太妃为太后。而皇上自然一心想册封自己的生母为太后,眼下的形势总绕不过贤太妃,是以最好将两人同时册封。所以皇上也好,皇后也好,自然不愿太妃出宫。
想通了此处的关节,又思如何才能两全。
这时太妃却先道:“皇上和皇后纯孝,太上皇自然是知道的, 哀家自然也清楚,只是孝不只在这上头,皇上和皇后能依本宫心愿行事,那才是至孝呢。至于册封,哀家亦请皇上册本宫栖霞道人的法号,哀家早已经令人在栖霞山布施建观,现已经初有小成,是以哀家明日便出宫修行,终身不再下山。”
栖霞庵在京城西北几里处,云娘曾经与玉瀚浏览,知那处风景绝胜,但山路亦险绝。近山顶的一处密林中果然正建一小小道观,也曾见匠人挑土运石,却不知原来那处正是栖霞观,更不知原来正是太妃布施建观。
因此赶紧道:“可是栖霞山极为荒僻,不通人烟,太妃如何能去那里?若是一定出宫,还不如慈云庵呢。”
太妃身处深宫,能令人在宫外布施建栽塔,自然用了些心力方才得成。此时便冷笑道:“慈云庵,那里可是清修之所?”又唯恐不能实现心愿,发下誓言“如果皇上和皇后再不许,哀家便从此不饮不食,脱下这身皮囊离去。”
云娘早已经没有相劝之意了,太妃恐怕恨极了厌极了这宫这殿,说什么也要离开的,此时反劝皇后,“太妃心意坚定,恐不能回转,且建栖霞观必是太上皇所命,亦算是先皇遗旨,皇后不如劝皇上如太妃所请,封太妃为栖霞道人。”
只以利益看,最反对太妃出宫修行的应该是武定侯府,因此皇后才急招云娘入宫,现在见她倒站在了太妃一边,便为难起来。
而且,太妃出宫,其实于皇后是有好处的,免得容妃仗了太妃的势心更大起来,因此此时便十分为难地道:“本宫亦不敢担逼死太妃的责任,这样大事,总要报知皇上。”
太妃见皇后终被说动,便站起身道:“你们随哀家到大殿上去。”
皇上和群臣们议事的大殿平日里是不允许女眷们进入的,即使是正宫皇后,也只在册封的那一天能上殿。但是太妃却在皇上昏迷不醒、皇子争斗不休、宫外暴乱之时手执凤印曾在大殿之上发下谕旨,一举平定了京城形势。如今她再次上殿,皇后自不敢反对,云娘更是只能随在她的身后。
早有人传了消息过去,皇上下了丹陛率群臣迎到了殿门前,太妃进殿,却并不坐,只立在殿侧道:“丽太妃在时,服侍先帝谨慎,又诞下皇上,理应册封为太后。至于哀家,先帝在时已经为本宫在栖霞山修建栖霞观,故而哀家近日即辞别皇上明日入观修行,终身不再出观。”
皇上便跪下哭道:“太妃于国有大功,先帝亦赞不绝口。朕一向视太妃为亲母,正应册封为太后,奉养于仁寿宫,如今太妃何出此言,置朕于不孝乎?”
太妃便上前扶起皇上,“皇上仁孝,先帝在世时常赞许之,本宫亦深以为然。如今本宫入观修行,乃本宫多年夙愿,如皇上果能成全,才是至孝。”
此时众臣亦叩头恳请太妃留在宫中,亦有人反对丽太妃晋封太后,太妃只摇头道:“哀家修行,众臣不许再拦。更有先帝之丽太妃,抚育皇子,福泽深厚,理应封为太后,陪葬陵寝,四时供奉。”说毕,转身回了仁寿宫。
太妃强势出面,压住了众臣的非议,为丽太妃争得了慈孝太后的晋封,而她亦被封为栖霞仙人,皇上亲命钦天监择吉日送栖霞仙人入观修行,并命内府,今后栖霞仙人的一应供养,均按太后的份例送入山中。
皇上和众臣之所以轻易地同意了太妃的意见,一方面是因为太妃威望颇高,一方面就是大家听了太妃的话后都觉得这两个事项都是太上皇之意,是以不敢再反驳。
唯有云娘,听的时候便带着心事,便发现其实太妃只说太上皇同意她在栖霞山建道观,却并非太上皇同意太妃出宫修行,可是这样的事情她又如何敢说出来呢?
第164章 栖霞
正值盛夏,云娘带了一儿一女到栖霞观看拜见栖霞仙人。
栖霞观虽然只是新建的小观,可是因有栖霞仙人在此,故而已经成为皇家道观,除最初太妃命人建的小院,又有一处大殿正在修建,观外亦驻了官军。
与慈云庵比起来,栖霞观的规矩要严厉得多,寻常人根本到不了山门外,唯有栖霞仙人的娘家武定侯夫人可以递帖子,待仙人许了才能进山一见。
云娘也不过是第二次来,第一次栖霞仙人只留了一顿饭便赶她走了,这一次她索性带了儿女,摆明了要住上一日,她是想陪一陪姑姑的。
见了两个雪团般可爱的孩子,姑姑果真绷不住了,抱起崑儿道:“才两三个月,就长这么多了。”又拉了岚儿笑,“这孩子倒会长,专挑父亲母亲的长处学,竟是难得的美人坯子。”
云娘便笑,“崑儿可不正是长的时候,现在一岁零一个多月了,上次抱到宫里时还不会走,如今能跑能跳的,带着他特别的累人。”又瞧瞧女儿,“岚儿越长越懂事了,都懂得帮母亲照管着小弟弟了。”
先前云娘带儿女去宫里,姑姑虽然不大亲近,可云娘看得出她眼中的喜欢,现在见她放下在宫里的那些端庄严肃,便说起儿女经来。她想着,姑姑一人住在这荒僻的山中,一定是寂寞得紧,应该是愿意听这些的。
果然她们的话题就没离开两个孩子。
到了晚饭时分,只摆出了几样菜肴,因上一次来时姑姑赏的饭菜还有几十样,云娘便抬头看向姑姑,还不及问,姑姑便笑道:“这是跟我一起吃,就简单些,若是你要吃客饭,一百样菜也是有的。”
云娘便放下心来,她来,很重要的一样事便是看姑姑的生活可好,东西可曾缺乏,皇后娘娘虽然是个周全的,但难保宫女太监们见姑姑出了宫便狗眼看人低了。若有什么不足的,武定侯府自然要补上。
两个人带了孩子一同用了晚饭,两个孩子亦不常出门,今天竟然到了山中,竟什么都觉得好,玩乐得够了便呼呼地睡着了。
云娘便嘱了丫头婆子们小心看着,与姑姑携手退出去,“今天没午睡,晚上便困得早,他们睡了,我们也正好说话。”
山间幽静,入了夜就更凉浸浸地上来,早有人送来了皮毛披风,裹上竟不觉得热,云娘剔了剔灯蕊,“祖父和玉瀚亦十分惦记姑姑,只是进不了栖霞观,来前一再嘱咐我陪姑姑说说话,看有什么缺的,只管告诉我,家里备了送上来。”
“我什么也不缺,你回去告诉父亲和浩哥儿,让他们只管放心。再替我代话给父亲,嘱他用心保重。”
上一次来拜见栖霞仙人时的对话差不多就是这样,云娘便赶紧起身应了,又将家里的事说给姑姑听,“祖父还是过去的老习惯,每日起床先打一会儿拳,然后养神,身子还是那样健旺,脾气又好了许多,再不发火的。大哥前些天来信了,先帝事情出了的时候,皇上曾下旨给东海王,令他在府中设祭,不必回京,故而大哥也没有回来,又说在那边一切都好……”
静修的小屋里没有别人,云娘说了半晌,见姑姑端坐无语,心中恻然,大约姑姑是恨武定侯府的吧,正是为了侯府,她几乎失去了一切,到了晚年,一个人在这荒凉的观中清修,便止住了话,正要起身告退。
不想姑姑却开口道:“我实在是太累了,一定要从宫里出来,对不住府里,也对不住你们,以后的日子,浩哥儿和你自己挣去吧。”
云娘哪里想到姑姑会这样说,赶紧道:“家里一向借姑姑的力甚多,姑姑何出此言?如今姑姑在山中清修,只管珍重身体,颐养天年。”
越是对朝局懂得多些,云娘便越是明白姑姑为武定侯府做过多少:玉瀚年少时为皇上所赏识正是姑姑时常将他接到宫中,又在皇上面前为他扬名;当年太子第一次被废的时候,如果没有姑姑,武定侯府可能早已经不复存在了;后来太子复出、玉瀚回京中也都有姑姑在宫里的运作;至于皇城动乱时,姑姑更是直接帮助了玉瀚;哪怕是现在,她在栖霞观里清修,皇家也不能忽视武定侯府出来的这一位太妃。
而且云娘还是知道一件隐密,所以她更懂得姑姑的牺牲,她所做的这些,正是将她一辈子的幸福都断送了才得到的啊!
“其实我可以做得更好,可是我没那么做,”姑姑轻轻笑了一声,“你知道吗?我可以当上皇后的,还有太后,而且我还可以有孩子的,但是,我都没要。”
云娘大骇,她一直以为姑姑没争过皇后和贵妃,现在才知道她原来没去争,而且还有皇嗣,带了汤家血脉的皇嗣,她也就那么轻易地放弃了。如果真有那个皇子,局势早不会如眼下一般了。
山风吹过,啸声阵阵,似乎要将栖霞观吹走,云娘身上的寒意更重,她将披风裹得更紧,嘴唇打着战,什么也说不出。
“我现在应该留在宫里,帮着容妃对付皇后,扶植四皇子……可是,我实在太累了,也实在太烦了,再也不能留在宫里了,你和玉瀚就是恨我也是应该的。”
“不会的,我们怎么会恨姑姑,”云娘醒了过来,急忙道:“姑姑,你应该过自己愿意过的日子!”
姑姑锋利的目光盯在云娘脸上,“你真这样想?”
“自然是真的,”云娘并不躲,“玉瀚和我都愿意姑姑顺心遂意。”
真心实意是能看出来,也能感觉到,这时候栖霞仙子却又担心起,“那你们?”
“这些日子玉瀚也说,如今皇权稳固,京城上二十六卫中的叛贼余孽已清,他也正在想外调边塞,建下军功,为立身之本,亦传承武定侯府的声威。”
“也不枉我喜欢浩哥儿,他毕竟是明白的,伴君如虎,即使有再深的情谊,日子久了,也难免没有疏忽,便是嫌隙渐生的时候,出去走走正是好主意,”姑姑说着便笑了,“而且我们武定侯府以军功起家,若要维护侯府的荣耀,必得有军功的。”
这些道理玉瀚也都向云娘讲过,且她早非吴下阿蒙了,自然也都懂的,“玉瀚请调成功,我便也要带着孩子们随他去边塞了,那时候恐怕就不能常来看姑姑了。”
“边塞苦寒,你是南人,在京里尚且不大习惯呢,且孩子们也小,不如就留在京城,等玉瀚立下军功回来。”
云娘摇头,“既然苦寒,我更要过去与他在一处,至于孩子们,怎么也舍不得分开,就带在身边,也好教养。”
“也是,你们小俩口再分不开的。”京城里谁不知道武定侯夫妇正是神仙眷侣,两人都爱书画,一个会画,一个会织锦,画的画织的锦都是买不到的好东西,又有人知道了他们每到沐休时便喜欢携手在琉璃厂里闲逛,专拣他们看过的书画买,毕竟他们肯停下脚看上一看,就是好的。
大家都说,这样的情投意合,只能是上天安排下的宿命,可是栖霞仙人却知道,就算上天眷顾上他们认识了,可是他们能走到今天却并非全是上天安排,而是他们俩儿同心同德走过来的。当年他们并不是结发夫妻,又非门当户对,反对的人不知凡几,就连自己也曾要给浩哥儿身边添两个人,可是现在侯府里还是没有一个侍妾,只两个人亲亲密密的。
如果当年自己能咬紧牙关,坚决不进宫,他是不是也能侍自己如此呢,应该也能的吧。想到这里栖霞仙人笑了,“如此,我便都放心了,你明日就带孩子们回去吧,若念着我,便给我织一幅锦画,自己再不必过来了!”
云娘在先皇万寿节时献上去的江南风景的锦画一直很得先皇喜欢,就放在仁寿宫中,后来随葬帝陵,因此京城里十分追捧她织的锦画,除了皇后娘娘一处献过一座四幅的屏风,玉瀚再不许流出去一幅,因此那些人只得想法子淘她早年织的百蝶穿花、翠叶、荷花等妆花纱,一经认定是她织的,身价便翻上去百倍。
此时便笑着道:“其实也只是一般的锦,只是徒担个虚名罢了,姑姑既然要,我手中还有,回去便送来。”
“我不要你织好的,我想要你帮我织一幅风景的。”
“可是江南风景?”
“并不是,要什么样的,等我告诉你。”姑姑便挥手道:“回去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云娘赶紧答应,回去让玉瀚帮自己画了图,用心给姑姑织一幅是应该的。且她一向知道姑姑性子冷清,如今能与自己说这么多,已经很难得了,依言回房睡了,第二日吃过早饭便拜辞起程。
姑姑起身相送,云娘赶紧拦住,“我们哪里敢当?”
栖霞仙子便笑道:“我也不只为了送你,平日里这时候也出来散散。”
栖霞观在栖霞山近顶处的一处山岭上,现在虽然开出一条路来,但是那台阶依旧是极陡峭的,云娘令丫头们抱了岚儿崑儿两姐弟,自己扶了姑姑向下走,到了院门前的一处突起的石台前,姑姑便停住了脚,“我每日都停在这里站上一会儿,你就帮我织眼下的景致吧。”
这一处石台并非人工修建的,而是山上原本就有的,现在被围在栖霞观中,云娘扶着姑姑走上去,只见此处果真与别处不同,并不被周围茂密的林木所遮挡,放眼一看,隔着几丝云雾,正能望见山脚下那一片绿水萦绕、阡陌纵横的农庄。
云娘便将一直不知道应该不应该说的话说了出来,“那里正是二舅舅的庄子,他现在回京荣养了,平日就住在那里。”
姑姑很平静地说:“我早知道,他若是没死,一定会将这地方买下来的。”
云娘听人说过,几十年前武定侯和永昌侯两府的少爷和小姐们曾经一同来过栖霞山,在这里,武定侯府的大小姐和永昌侯府的二少爷赌了一场气……
第165章 冷梅
云娘自栖霞山回来后,并没让玉瀚帮自己画,直接在织机上织起了那栖霞山上看到的那雾那树那农庄,她知道自己再不必为姑姑担心了,她虽然住在再清冷不过的观里,可心里应该比在热闹无比的皇宫中还要满足,这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