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烈火在面前燃烧,装饰豪华的庄园一夕之间沉入火海当中。红木的地板,黄花梨的博物架,紫檀木的香案……全部成为了陪葬品。
“毕啵!”一声,房梁塌了。三层楼瞬间夷为平地,陶瓷的碎裂声,砖块的倒塌声,还有清脆的玻璃米分碎声交织在一起。空中还有许许多多的小火球飞扬起来,继而在空中化为灰烬。一个旁观者咳嗽了一声,转过头看到一个人:“萧先生来了。”
火光照亮了来人的脸庞,黑色的风衣,寸长的短发。他的模样还是个壮年男子,但是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眸注视着熊熊烈火——
好像一个老者安详地看着罪恶帝国覆灭。
眼下这一切,算是他一手导演的——从万常青的案子算起,他用了一年的时间追踪到了小坂裕生在日本的落脚点。本来就该在那时候出手捕获这个罪人,但是后来,他得知小坂先生与日本战犯的后人牵连许多,甚至涉及到他国的内政。
他是个中国人,不能涉及到这里的内.幕太多——虽然知道这个,但是几段血案,几个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一一逝去了,其中包括他爱的人,也包括爱他的人——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无论前途如何,都要惩罚小坂裕生。
火海中散发出一股馥郁的气味。萧牧很快认出来这是沉香燃烧的味道——现在沉香木在市场上的价值是一克可以卖上上万,而火海中燃烧的沉香,只怕是数万百万的大块头,所以才将偌大的火场都熏染得香味袅袅。
“人跑了不少。”一个属下过来告诉他:“小坂裕生从西边逃走了,他们钻进了山林里。”
“继续追。”萧牧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
人说狡兔三窟,这话用在小坂裕生的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虽然布置了许多时日,但是真正动手的时候,他的人从山脚下开始就陷入了麻烦。结果冲到山顶上的时候,已经暴露了行踪。
一阵枪林弹雨过后,小坂裕生和属下趁乱逃走了。
其实这并不意外,这里是小坂裕生父子几代经营的产业,拥有的防线根本算不过来。但是经过这一晚上,小坂裕生的落脚点就没了,财富也要损失一大半。那么,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不介意和小坂裕生打一场持久仗。
萧牧走了几步,脚下磕到了什么东西。
低下头,他看到坍圮的残垣断壁当中隐隐约约露出一点蓝色,于是弯下腰拨开灰尘,看到一只四分五裂的青花高足杯——东西是明代的真品,但是现在已经碎了——小坂裕生逃走的时候,什么价值连城的古董都来不及带上。
而他又是个极端自私的人,带不走的财富,也不会留给他们当做罪证,于是干脆一把火烧光了那些古董连着整个豪宅。还有些来不及撤走的仆人和没有用的属下,小坂裕生也直接杀了他们了事——毕竟每个人都可以充当活的罪证。
“抓到一个!”外面传来喊声。
萧牧走了过去,只见属下押着一个黑人走了过来。这人的表情狰狞,衣服已经被火烧了一半,一双眼睛浑浊不已,口中还在嚷嚷着一些脏话。他还注意到此人的右手上有伤口,而且两只耳朵都没了——难怪被束手就擒——是个废物了。
萧牧早就摸清楚了小坂裕生的行事风格,这人大概是逃出来的。
只听耳朵没了的黑人,啊啊地大叫着。萧牧问了他几句话,但是黑人什么都不说,只是大叫和谩骂着他们的祖宗——大概是听力全部丧失了,萧牧想,然后掏出枪顶在了此人的脑袋上——现在,他才是这座山上主宰生死的那个人。
而什么威胁都没有一把枪来的有用。
“别,别杀我!”黑人乔治看到这枪眼,就开始惊慌无比。
他的耳朵被洞穿之后就废了,后来听力也丧失了。现在被小坂先生当做弃子所抛弃——其实所有带不走的“奴隶”和“没有用的属下”,小坂先生都用灭口的方式来解决。他是逃出来的,却落到了这一伙人上的手上!
然后,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面前的人是萧牧。
这个男的杀过他们多少人,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去年他们的人和萧牧第一次交手的时候,他亲眼看到萧牧将他们的一个同伙的身体当做靶子,打上了十几枪。那愤怒的眼神,那血腥的场面,就是杀人如麻如他都觉得可怕。
后来,他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潘刚刚杀了萧牧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叫做秦小蝶。
而现在,萧牧又过来了,他不想当枪靶子。他还存了好多好多的钱打算下半辈子睡遍各个国家的女人,怎么能在这里被打死?!于是,他怂了,杀人者根本没有被杀的觉悟。他就害怕了,害怕成了地上的一摊烂泥。
“求求你们,我不想死!”乔治用英文喊了起来。
萧牧的枪口拐了个弯,瞄准了他的下身。“砰!”放了一枪,黑人乔治就大叫了起来。其实这一枪是空枪,但乔治被吓得尿了裤子。黄黄的液体流淌在地上,旁边的看客都笑了:“小坂裕生就是养了一群脓包嘛!”“你看,他以为自己的那玩意没了!”
反应过来湿湿润润的是尿不是血,乔治又举起了双手:“放过我,放过我!我知道小坂先生的一些秘密,我愿意和你们合作!”
但是萧牧不在乎这个,除了眼前的这个黑人之外,这一趟他们还收获了不少证人。他的决断是:凡是小坂裕生手下的雇佣兵杀手,都一个不留。而且,他也想今天晚上亲手杀一个人,就算是为了祭奠秦小蝶和阿悦的在天之灵也好……
想到这两个名字,那已经僵硬的心脏还是一阵阵刺痛。
萧牧想,现在就是为了杀戮而活着了——失去了秦小蝶,才知道她有多爱他。阿悦走了,他才晓得最想要珍惜的人是她。而一开始,是他把她们两个拉进了这个阴谋当中。于是,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为她们做一点什么,才对得起活下来的人是他。
手指下移,枪口这一回指向了黑人的太阳穴。
晚风沉醉,他像是一个猎杀猎物的猎人,享受这种折磨,并且以□□敌人的意志为乐。
黑人乔治当然知道萧牧要做什么,他已经吓破了胆,忽然大声叫了出来:“萧牧!别开枪!我知道林悦的下落!你放过我!我告诉你她在哪儿!”
“砰!”一颗子弹出窍,乔治大叫了一声就昏死了过去。
☆、第081章 流言
“喂?您好,请问您找……”
“给我接杜董事长的电话。”萧牧如此说道,沉沉的晚风带走了他周身的灰烬,留下一地清明月光。大概是为了稳定情绪,他伸手去拿上衣口袋的香烟,但是发抖的手指抓不稳掉了一根。好不容易点开了火,他吸第一口烟就呛到了。
激烈的心跳在胸膛中酝酿——阿悦还活在这个世上!就为这一句话,无论他付出多少代价也愿意。不过眼下情况完全颠覆了。他们不能再正面和小坂先生硬碰硬,得先把人救出来再说——更何况现在阿悦带着一个孩子。
但是第一步要争取杜老爷子的帮忙才可以。
“喂?”杜墨接听了。
“杜伯伯,林悦没有死。”
萧牧开头一句,已是含了极大的庆幸。那个黑人刚才把一切都招了,包括暗算林悦和绑架来日本。杜墨在那头也很认真地听着。说实话,杜老爷子向来在外人的事情上冷静到过分,所以林悦被绑架了,他本人一直都很漠然地旁观着。
但是萧牧说道:“杜伯伯,阿悦去年怀了杜以泽的孩子。”这一段话时,杜墨不冷静了。老爷子在电话那头连续问了三遍,确认了三遍,最后一遍重复连声音都在颤抖:“她有了小泽的孩子?!上个月生下来了这个孩子?!”
“不错。”萧牧说不清心中的滋味,但救人要紧。
也就是说,他的重孙子落在敌人的手上?!
杜墨手持话筒,饶是千锤百炼如他,一时间都不能接受这么爆炸式的消息,心脏一下下地跳动,一切如处晦暗不明的梦境中。头一次,叱咤风云的老爷子开始后悔当初把林悦卷入了这起案子中,现在杜家的血脉也身处危境。
他们杜家必须要对林悦的生命安全负责了。
不能不管啊!毕竟是杜家的孩子!杜墨立即对他道:“人都留在日本,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政府那边我来打招呼。如果人手不够,东京的山口组那边也有几个人卖我的面子。总之,你想尽一切办法,把林悦和孩子给救出来!”
老爷子很少说话这么用力了,说完了一阵咳嗽。但听得出来,他这一回是认真要救人的。
萧牧又想到了什么:“杜伯伯,杜以泽的号码多少?”
“不行,现在不能通知小泽他。”杜墨叹了一口气:“小泽他好不容易生活走上了正轨,也不老是惦记着那丫头的死了。万一现在告诉他林悦还活着,他肯定要去日本亲自救人……但是真的在外国捅了马蜂窝,谁保得住他啊!”
萧牧蹙眉,他也有自己的看法:“杜以泽有权力知道孩子的存在。”
“不行,算是伯伯求你一次。”杜墨也是拉下了老脸:“那丫头还没救出来,就先别通知小泽。万一那丫头还是短命,对小泽而言就是二重打击。我杜家只有这么一个血脉,十几年漂泊才回到我身边,实在不想他再惹上什么麻烦。”
“杜伯伯……”萧牧不肯轻易答应。
但是杜墨的话语也很铿锵:“萧牧,当初你为了救你的战友犯了军法,是谁担保住你的?伯伯我是真的把你当做我的半个儿子看待,这一回你听伯伯一句话,林悦的事情别再节外生枝了。我不想我唯一的孙子再为谁天天犯胃病。”
这件事萧牧晓得:自从林悦身亡后,杜以泽经常犯胃病,听说有一次差点胃穿孔大出血。后来,杜墨给他配了私人医师一日三餐进行疗养,这才好一点。但是,胃病的根源是当初受到的打击太大,精神崩溃导致了生理崩溃。
如今,老爷子这么求他,萧牧又犹豫了。万一给了杜以泽希望,又令他绝望,指不定下一回还会出什么差池。
杜墨最后道:“话就说这么多,小泽那边你替我保密,这样我才能安心为你们在日本的活动打通关节,尽快把那个丫头救出来。”
挂了电话,萧牧还是站在原地。他又抽了半盒的烟,最后把地上的烟头踩灭。手底下的人过来告诉他,刚才日本的几个黑道上的脸面人物过来打招呼,可以随时帮忙——但是现在小坂裕生逃出了香川县,只怕再找到踪迹没那么容易。
而与此同时,杜家。
杜老爷搁下了电话以后,就陷入了沉思。
萧牧的意思他也清楚,要救人大概很不容易。而且那丫头有小泽的孩子,这一件事又变得极端棘手起来……没想到,不知不觉中他都当曾祖父了。杜墨凝视着面前的一个紫砂壶,望着上面“可以清心也”五个字,深深叹息一声。
隐瞒小泽并非本意,但是不隐瞒他只怕孙子又要闹出什么意外。
像是孟家的事——小泽怂恿孟建林的大儿子去找前妻算账,但是那女人分明是黑道上的货色,结果就成了那样;之后,孟建林上门来要找杜以泽算总账,他们两个就正式撕破脸皮。而杜以泽更是不知怎么的,居然和北京的珠宝大佬席玲玉勾搭上了。两个人直接趁着孟家式微的时候宣布合作,把他在北京的份额全部瓜分了。
区区一个小泽,他本来认为没什么能耐撼动孟建林在北京的地位。但是席玲玉倾力相助,从舆论到公关,从市场到股份都进行了打击,居然真的把孟建林搞下了台。但是,孙子不会善罢甘休的,杜墨明白,只怕之后别出什么大事才好……
“叮铃铃!”电话又响了。这一回是北京那边打来的,杜墨单手接了电话——“董事长,我是小徐。”
“徐楠?”杜墨的神经顿时敏感起来:“小泽他怎么了?”
“少爷他……”徐楠的语气有点哭笑不得:“董事长,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天早上的时候,公司这边来了一大批记者,说有小道媒体传出少爷他嫖.娼和吸.毒的录像。现在我们已经向公安报了案,但是一些媒体过来要采访少爷。”
“遭人报复了?”杜墨冷笑道:“查出来是谁放出来的消息?”
“没查出来。那录像我也看了,上面的人的确和少爷很相像。连少爷耳后的黑痣和肩膀的长度都一模一样,而且视频中的那个女方现在也站出来说话,说当初她接的那个客人的确是杜家的大少爷,她还为他堕过一次胎。”
这回连杜墨也忍不住了:“胡言乱语!”连他亲自挑选送过去的女秘书,女助理,孙子都不碰一下,还指望他去找小姐?!
“董事长,这事怎么办?”
“怎么办?!让他自己看着办!”杜墨挂了电话。
而徐楠在这头举着话筒苦笑不已,流言蜚语虽然是假的,但是群众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对刚刚要接手北京市场的少爷来说,形象要大打折扣……哎,他走出会议室,看到又是一大群记者涌入了公司,但是都被保安拦了下来。
“请问杜氏集团的少董事长涉嫌嫖.娼吸毒,现在已经被警方逮捕,这事是不是真的?!”
“请问杜董事长在公司吗?!能否让他出来澄清一下录像的事情?”
叽叽喳喳。徐楠都觉得不耐烦了,他只能加快了脚步越过走廊,又经过三重守卫,才进入了公司的秘书室。但离办公室还有半个回廊,他忽然听到董事长办公室那边传来争吵声,于是立即走了过去——“杜董事长,您能不能解释一下录像的事情?!”
一个小个子的女记者举着话筒喋喋不休地追问,旁边的摄影师把镜头对准了杜以泽。但杜以泽觉得很烦,这些莫须有的罪名还未查清,这些苍蝇一样的媒体已经确定了他无可宽恕。他甚至不想理这些人,于是叫保安过来赶他们走。
保安才到门口,摄影师就大叫起来:“杜氏集团暴力对待记者!”
徐楠立即走了过来:“少爷,现在舆论对您很不好,我看还是……”杜以泽心领神会,低声嘱咐了句:“看着办。”于是徐楠拿出一个信封摆在了面前:“事情我们自然会跟媒体说清楚,你们暂且回去。这一笔钱就当做是出勤费。”
“我们不收钱!”小个子的女记者也是凶:“杜氏集团就是拿钱敷衍上门的记者的吗?我们要求的是公正客观的真相,不是拿钱搪塞群众!”
“但是你们看了一段模糊不清的录像,听了一段莫须有的流言,就说我又黄又毒?”杜以泽冷笑道:“与其在这里打扰我办事,还不如去问问那个女人那一晚到底是谁上的她,我不记得我的床上出现过那么丑还那么黑的女人。”
顿时,办公室里面鸦雀无声。
丑?拜托那是个红灯区的头牌!黑?不不不,那女人一点都不黑,包括双.乳都是嫣红的。唯独,唯独一处地方很黑——对,徐楠想,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但是女记者和摄影师同时脸红了。原来大家都仔细看过了那段录像。
“杜董事长,说话要拿出证据来。”女记者还在倔强:“我们报纸是全国发行量最大的十大报刊之一,不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杜以泽挑眉——钱,人家也不要,说话,人家也不听。动粗,人家告你一个暴力对待记者。总归,今天是要把他不弄臭了不罢休。不过他杜以泽怎么会是那么好被人糊弄的,于是冷笑着看着那小记者:“你们看过了那录像?”
女记者红着脸点了点头。
“那好。”
杜以泽的双手放在扣子上,然后一粒一粒地解开。徐楠顿时目瞪口呆,女记者和摄影师也全部愣住,但是杜以泽的行动很速度,他极快地脱下了西服,除去了领带,然后白色的衬衫沿着温莎领开始往下分叉,露出里面白皙的躯干。
女记者的脸色又白又红,杜以泽这样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解起衣服来,真的是令人心跳不已,而且配合他酷酷的眼神,真的是魔鬼一般的诱惑。但见杜以泽解开了上衣,露出了整个胸膛,他又好整以暇地问道:“看清楚了吗?”
女记者这才正视他——却是惊呆了。
视频上的男子肌肉精壮,蜂腰猿背。但是面前杜以泽西服下的身体,却是形销骨立的。他内里的皮肤简直可以说是毫无血色,甚至可以看到两处肋骨。不仅如此——男人的乳.晕是淡红色的,但是视频上那个男子这个部位是棕黑色的。
不一样,太不一样了。女记者顿时哑口无言。而杜以泽又穿上了衣服。她立即道歉道“对不起杜先生,我们会跟大众澄清事情的真相。今天早上贸然闯进来实在不好意思。”但杜以泽喝了一杯茶:“人走,摄像机里面的内存卡留下。”
摄像师无言以对,只好把内存卡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