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心中也有这样的想法,于是接过了赶车的差事,驾着马车往苏家村去了。
到苏家村,已是半个时辰后了。
苏家村被烧了个干净,苏玉还以为这里一片荒凉呢,没想到,村里稀稀落落的新盖了几个屋子,田里还有人在插秧,那些侥幸活下来的村人又回来了,可惜死得太早,现在留下村里的,零零总总加起来,也不过二十来人,再算上孩子,也就四十来人。
原先老苏家的屋子早就没了,只剩一片焦黑,苏玉瞧了几眼,便赶着车往自家去了,她记得,自家的屋子离村远,在山脚下,好像并没有烧着,只是被水淹过,有些潮,只要天气好,太阳多晒晒,再给收拾收拾,应该就能住人了。
路上,苏玉碰到了栓婶,她手里提着篮子,正要往田里去。马车路过的时候,她抬头瞧了一眼,不过,因为苏玉是男装,所以她并没有认出苏玉来,只是觉得眼前这少年不似这边的人。
栓叔跟栓婶天没亮就去田里干活了,等天亮后,栓婶才回家做饭去了,现在她篮子里提的就是她跟栓叔一天的口粮,自家男人还饿着肚子,她哪有心情看别的。
栓婶只扫了苏玉一眼,便匆匆的走了。
苏玉本想叫住她的,可又想到张家村的像是猜着了他们的身份,若是寻了过来,只怕不好,算了,这事还是别跟栓婶扯上关系好。
苏玉驾着马车回了家,一路不停。
离家越来越近,她心中也越发的忐忑,直到她看到家中的烟囱冒着气,整个人都站了起来,若不是徐师傅扶着她,只怕要跌下去,她不敢置信:“徐师傅,你帮我瞧瞧我家烟囱是不是在冒烟,是不是家里有人?”
徐师傅眯着眼睛瞧了会,道:“确实有人,你瞧你家门都有一半是开的。”
苏玉顺着瞧了过去,是真的,她家的大门是半天的,里面住了人!
小宝钻了出来,嘴里直道:“二姐,娘在家,娘在家……”这话一出,徐师傅倒是一愣,二姐?他猛的往苏玉瞧去,苏玉的耳上没有打洞,胸前也是平平的,性子也沉稳,出头露面半点不惧,竟然不是小子,而是个姑娘。
他着实吃了一惊。
苏玉看到徐师傅吃惊的脸,这才稍稍回了神,解释道:“之前万不得已,瞒了师傅,还请徐师傅不要怪罪。”
徐师傅眼神复杂的看着她:“没想到,我这等眼力也被你骗过去了。”若不是小宝因为激动口误,他只怕再过一年也瞧不出来呢。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苏玉听到叹息,以为徐师傅不高兴,正要再说两句,小宝却是一脸愧疚的说道:“二姐,对不起,都是我……”
徐师傅摸了摸小宝的脸脑,又抬头对苏玉说道:“不管你是男是女,之前应下的事是不会再变了,你放心。”他说的不仅是教小宝拳脚功夫的事,还有保护苏玉一家的事。
苏玉感激道:“多谢徐师傅。”与徐师傅接触得越及,越觉得徐师傅深不可测,苏玉知道徐师傅可能大有来历,可这些事徐师傅既不想说,她便不问。
才将这事弄清,马车已经到了苏家院子的跟前,苏玉第一个跳下车,小宝也跟着跳了下来,高平也想这样的,可惜被徐师傅拦了,只听徐师傅道:“别跳,你的腿才好,可别再伤着了。”
高平低头道:“谢谢徐师傅。”
因为这样,他们走在了最后面,苏玉跟小宝直奔院里,才进去,就听到了西屋的咳嗽声。
石头正在厨房烧水,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以为是奶奶回来了,便跑了出去,边跑边道:“奶奶,采着野菜了吗?”
他见进来的不是苏老婆子,还愣了愣,本来没认出苏玉的,可是,他认出了小宝!
他见着小宝,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又扭头往西屋跑去,嘴里喊道:“爷爷,小宝还活着,小宝还活着!”他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老苏家那么大一帮人,如今只剩下他们祖孙三人,想着就觉得难受。
西屋的咳嗽密集了起来,过了会,只见石头扶着苏老头从屋中走了出来,苏老头的头发全白了,整个人瘦巴巴的,带着一股病气,一双老眼浑浊得很,似认不清人了。
他嘴里含叨:“小宝,小宝在哪呢?”他跟老婆子年纪都大了,说不得什么就去了,若是这样,那就只剩石头一个孩子了,现在村里是这个光景,大伙自顾不显暇,哪有心思帮别人啊。
老苏家就剩这么一个根了。
苏老头一想到这事,就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了苏老婆子的嚎叫:“你们想干什么,又想讹我们的银子!呸,我们爷三不过在你们村住了几日,统共没吃掉多少东西,我们手里的现银都给你们,家里的东西你也全抢了,你还想在什么?”
苏老婆子的声音欺厉得很:“我告诉你们,你若是想抱走我孙子,你就拿根绳子吊死在你们村前……”
苏玉听到这话,哪还有不明白的,肯定苏老头三人在外头逃难的时候躲到了哪个村,或许是占了人家什么便宜,反叫人家讹上了。
苏老头想阻止苏老婆子继续说,可嗓子一紧,咳得更厉害了。
苏老婆子听到这咳嗽声,连手中装野菜的篮子都扔到了地上,直往苏老婆奔去,“老头子,你没事吧?去年村人说山里有草药,等会我去再瞧瞧,若是真有草药……”
石头扯了扯苏老婆子的衣角,指着小宝的方向道:“奶奶,那是小宝,是小宝。”
苏老婆子不信:“小宝哪有那么高,那么壮?你莫哄我。”她只当石头拿话安慰她呢。
眼前的这一幕,着实让人心酸。
小宝看着苏玉,苏玉伸手,将小宝的手牵了,往苏老头两口子那里走了过去。
她走到苏老婆子的跟前,轻轻的唤了一声:“爷爷,奶奶,是我,我是二妞,我跟小宝回来了。”
小宝也跟着喊:“爷爷,奶奶,我们回来了。”
所谓亲人,打着骨头连着筋啊,之前纵有再大的矛盾,到了现在,也不好扯着不放。苏玉觉得,只要这两品将性子改一改,她总会见着这老两口去死。
苏老婆子往苏玉跟小宝身上瞧去,苏玉怕她认不清,把头上的发饰扯了下来,黑发散落,披肩,苏老婆子老眼昏花,这才瞧出是个闺女,是二妞,二妞啊!
过了年,二妞就十二了!
十二岁,是个大孩子了,能照顾两个弟弟了,想到这,苏老婆子仿佛容光焕发,她见着苏玉,仿佛见着救星一样。
她紧紧的握着苏玉的手,道:“二妞,活着好啊,好啊!我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你出生那年,算命的老瞎子就说你是个富贵命,旺家,我瞧着也是,如今,咱们家可就指着你了。”苏老婆子一抹泪,又道:“我跟你爷爷不中用了,家中的田地都叫那些无赖给抢了去……”说伤心处,苏老婆子哭得更厉害了。
是啊,不过在那个小村住了些时日,匪灾过了,那小村的人都回来了,见着他们三人,就是他们是贼,不由分说,将他们捆了,还说要拿去见官,当时他们又急又怕,说要赔钱,那些人一听赔钱,就动了歪心思,一村人,欺负他们老弱三个,将田契地契约都给抢了去,还找牙婆找来,让他们画了押,直说苏家的田地是他们的了。
当时苏老头一气之下,动弹不得,石头又小,只有苏老婆子能掌事,那一村都是个泼皮,他们不仅想占他们老苏家的地,见苏家村没人,还想将苏家村的整个地头都钻了,若不是栓子一家回得及时,怕是真能叫群人人成事。
苏老婆子每每想到这,心里就堵得慌,那小村人正是个黑心的,得了便宜就罢了,还非说不够赔,让他们拿银子,不然就来闹。
栓子一家将人赶跑了,后来,村里又陆陆续续的回了些人,苏老婆子稍稍放了心,那几天,她日日都在村口守着,指望自家男儿能有回来的,等了十几日,终于死了心。
苏老婆子握着苏玉的手,反反复复的念叨,此时,连孙子都叫她搁在了一边,她心里是这样想的,二妞自从不傻了之后,就格外的厉害,厉害好啊,厉害能护住弟弟,能将弟弟养大,没有当家的大人,这样的女娃子才好呢。
此时,苏老婆子哪还记得苏玉对她的不敬,也权当忘了自己的偏心跟无赖,拿话哄着苏玉。
苏玉不小,哪里会吃这一套,她看了正屋跟东屋一眼,又问苏老婆子:“我娘没回来吗?”
苏老婆子摇摇头,苦笑道:“没回,都没回,我等了好几个月,只有你跟小宝来了。”若是老二媳妇能回来,她保证不会再往以前一样,对老二媳妇喊打喊骂,她跟老头子身子骨早就被这场灾祸熬坏了,如今不行了,也不知能撑到几时,若是老二媳妇在,纵然软弱可欺,不是还有一个娘家吗,老二媳妇自个又是个勤快的,总不会饿死孩子。
是,苏老婆子三人还不知道张家跟苏将的事呢,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家二儿子回来过。
田契跟地契没了的时候,苏家老两口还后悔过,当初分家时,怎么就没将田地分给老二一家呢,当初若是多分些,现在起码能留下一些田地,种份口粮,供自己吃的能成吧。
马后炮有什么用呢,现在悔已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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