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公略与老道士来到赖卜的卦摊前,目光打量了片刻然后问道:“这位老先生面生的很,不是本地人吧?”
赖卜抬头望了一眼,答道:“老夫赖卜,人称‘小布衣’,乃是北宋风水宗师赖布衣的后人,行走江湖四海为家,初来此地,不知二位有何见教?”
茅公略微微一笑:“赖布衣的后人?江湖之言多夸大之词,不见得有真才实学。”
赖卜鼻子“哼”了一声,说道:“先祖曾任北宋徽宗朝的国师,后受奸臣秦桧陷害流落民间,赖氏后人多以堪舆相宅为业,究竟是否有夸大不实之词,试试便知,只收纹银一两。”
“哦,口气倒是不小,”茅公略嘿嘿两声问他,“你最擅长的是什么?”
赖卜自负的答道:“梅花易数,麻衣神相,青鸟堪舆无一不精。”
“那好,你就给我看下面相吧。”茅公略微微一笑。
“蜀人相眼,闽人相骨,宋人相口,赣人相色,胡人相鼻,听先生口音乃滇人,可与蜀人同相。老夫以为,先生眉毛生得好,尾拂天仓,聪明机巧,但蛇眼赤白纱侵神光太露,兼有发际不齐,恐有刑灾上身。”赖卜缓缓说道。
“别听他胡说八道。”那位老道士在一旁发怒了。
茅公略没吱声,接着说:“再看一下你的梅花易数卜卦如何。”
“面相看过,先交一两银子。”赖卜伸出手来。
茅公略默不作声的掏出一两碎银丢在了摊布上,赖卜迅即拿起揣入了怀中。
“先生问什么?父母子女、前程还是疾病灾祸讼狱?”
“既是赖布衣后人,难道这也看不出来么?”茅公略不动声色。
赖卜掐指一算,嘴里叨咕着:“先生方才说了两句话,前句七个字为艮,后句八个字为坤,上艮下坤,是为‘山地剥’卦,你们是两个人前来问卜,故此二爻动,卦辞曰‘剥床以辩,蔑,贞凶。’阴爻阴位,与五阴不有应,不吉呀。”
“什么意思?”
“床上的辨别记号已然脱落,坚持下去必有风险,先生心中所问之事老夫已经明了,一定是灾祸。”
茅公略闻言沉默半晌,平静的说道:“既然算出,可知灾祸发生的时间?”
“卦数十五,你二人站着问卜其数减半,先生七八日后当有牢狱之灾。”
茅公略摸出一锭大银约有五两重,口中问道:“可有解法?”
赖卜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欲言又止:“无解,除非......”
“除非怎样?”茅公略急着问道。
“只有再相阴阳宅方可找出破解之道。”
旁边的老道士急了,说:“茅公,他是在一步步引你上钩骗取钱财,江湖上这种人贫道见得多了。”
“咒道人,稍安勿躁,我自心中有数。”茅公略说罢扔下那锭大银,与老道士转身走进了赵府大门内。
莫残在窗户里瞧得真切,迅即以意念改变了容貌,变成一个七八十岁的耆年老翁,然后下楼蹒跚的来到赖卜卦摊前,嘴里轻声说道:“此人便是茅公略。”
赖卜稍稍一愣,随即认出了莫残,悄声把刚才的情况叙述了一遍。
“好,看来这茅公略上钩了,倘若找你相赵府的宅子,就争取把我也带上。”莫残匆匆叮嘱道。
“嗯,你就装扮成老头子好了。”赖卜点点头。
莫残返回到了客栈房间里,换上赖卜的一件灰布长袍,继续待在在窗口观望。
没多久,茅公略从赵府里走出来到赖卜跟前,左右环顾了一下匆匆说道:“赖先生,请你来赵府看一看宅子的风水如何?”
“风水正是老夫最拿手的了,可是相宅需时较久,天色已晚,赖某的老爹还在客栈里等着一起去吃晚饭呢。”赖卜装做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你老爹?”茅公略露出疑惑的目光。
“是啊,今年都快八十了,就住在身后的这家福来客栈里。”
“那好吧,你俩一起在赵府里用晚餐吧。”茅公略皱了皱眉头。
“请先生稍等片刻,老夫马上就下来。”赖卜收起了卦摊转身回客栈。
“我同你一起上去吧。”茅公略跟在了赖卜的身后,上楼进了房间,果然见一发须斑白的老头躺在床上。
“爹,有人请咱们去吃晚饭。”赖卜挤了下眼睛。
“啊,”莫残装出苍老的声音,“有好吃的嘛?”
茅公略淡淡一笑道:“有的,老爷子赶紧起身走吧。”
莫残颤颤巍巍的下了床,赖卜搀扶着他下楼直接走到街对面,茅公略领着他俩踏上石阶,对着门内的两名持刀守卫点点头,然后进入赵府内。
赵府庭院幽深,除了几株高大的桂花树外遍植着山茶花,花朵姹紫嫣红,争奇斗艳,都是本地上佳的品种。绕过荷花水池,他们来到了前厅落座,随即有仆人奉上香茗。
茅公略啜了口茶问道:“赖先生,茅某有一事不明还望指教。”
“请讲。”
“据说相阴阳宅都是在白天,赖先生夜里也时常给人看风水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普通的风水先生确实是在清晨与黄昏时相宅,那时比较容易辨气,而老夫则要观察十二时辰里不同的阴阳吉凶之气场变化。午时阳盛阴生,子时阴盛阳生,循环反复,天地造化之奥妙就在其中。总之,但凡功力不够者只能在白日里相宅,像老夫这样的人则是少之又少。”赖卜到底是江湖人士,话语中滴水不漏。
茅公略点点头:“赖先生果然是高人,茅某受教了。不过还有一点疑惑,既然浪迹江湖四海为家,何故带着一个八十岁的老爹到处奔走呢?”
赖卜淡淡一笑:“老爹想亲自找一块万年吉地,因此非要跟着来不可,老夫也没办法,只好带上他了。”
“赖先生一口赣南话,北宋赖布衣也是江西定南人,这倒说得过去,可是你的这位老父亲却是滇西口音,不知是何道理?”
这茅公略心思倒够缜密的,恐怕还不太容易糊弄呢,莫残心里想。
“哦,你说这个啊,”赖卜反应也是极快的,“他是老夫的义父。”
“义父?”茅公略嘿嘿一笑。
“当年老夫刚刚出道游历江湖时,身染重疾躺在了滇西大理古城,多亏了义父将我收留家中,整整大半年啊,身体才慢慢的复原。义父孤寡一人,老夫于心不忍,因此便认作义父颐养天年。”
“呵呵,”茅公略微笑着问立于身后的老道士:“咒道人可有话说?”
那个老道士早就憋不住了,马上开口质问道:“赖先生,请你来相的是阳宅而并非阴宅,贫道从未听说过有夜相阳宅一说,你这江湖术士骗钱竟然骗到这里来了。”
“道长,这正是老夫比一般江湖术士高明的地方。”赖卜大言不惭的答道。
“饿了,饿了,怎么还不吃饭啊?”莫残打断他们之间的谈话叫嚷起来。
“好,先带你们去填饱肚子。”茅公略笑着站起身,领着他俩进入内堂,沿着回廊进入到了一间石砌的屋子里。屋内没有窗户也不见饭桌椅子,靠墙立着根木桩,上面血迹斑斑。
“这是......”赖卜疑惑不解的望着茅公略。
身后上来两名家丁不由分说的推搡着赖卜,将其捆绑在了木桩上,然后又来抓莫残。
“不必了,这老头不识武功,让他老老实实的待在一旁就是了。”茅公略吩咐道。
“饿了,饿了,怎么还不吃饭啊?”莫残又叫道。
“叫他闭嘴!”茅公略恶狠狠的说。
“义父,咱们被贼人绑票,没得饭吃了。”赖卜苦笑道。
“赖先生,现在可以说了吧,你究竟是什么人,对赵府有什么企图?”茅公略脸上现出嘲弄的神色。
“你说什么?老夫只是浪迹江湖看相卜卦养家糊口,无非是想多赚点银子而已。”赖卜委屈的说道。
茅公略嘿嘿两声:“别再演戏了,李大人刚刚被革职,你就跑来赵府门口摆摊,开口就是讼狱之灾,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个傻乎乎的老头当掩护,想混进府里来窥探是吧?”
赖卜叫起冤来:“你说什么啊,老夫听不明白。”
“看来不给你点苦头吃是不会说实话的。”茅公略一挥手,咒道人从庄丁手里接过一条带倒刺的皮鞭,鞭子上隐约可见干涸的血迹。
赖卜求救的眼神偷偷瞥向了莫残。
莫残张开嘴巴“哈”出了一个大大的真气泡,晃晃悠悠的飘过去把赖卜全身包裹了起来。
“给我打。”茅公略吩咐道。
“啪啪......”咒道人的皮鞭如疾风暴雨般抽将过来,吓得赖卜紧忙闭上了眼睛。
耳边听到鞭子的抽击声,可身上却一点没感觉到痛楚,赖卜于是悄悄的睁开了眼睛,发现皮鞭刚贴近身体的时候就被反弹回去了,不由得心中大喜,他知道这一定是莫残在暗中做了手脚。
“原来这老家伙有罡气护身。”咒道人惊呼道。
“哦,竟然是个练家子,深藏不露啊,这回算命看相的瞎话穿帮了吧,”茅公略自得的说道,“咒道人,破了他的护体罡气。”
咒道人扔下手中的皮鞭子,自怀中摸出一个小竹筒,小心翼翼的揭开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