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快暗沉下来,伴随着温度的骤降。
  夜空中万里无云,繁星点点,月色朦胧。
  低年级生们经过一天的狩猎与被狩猎,一个个身体疲惫,囫囵吞枣地吃过晚餐便早早回帐篷里去睡了,在外面活动的人并不多,萧岳一路上都没碰到几个人。
  萧岳纠结了一下,没有跑去找任何人,就在这夜色下静静地坐着。
  不似丛林总有虫鸟的鸣叫,雪地里非常安静,虫类估计都在冬眠,兽类因为阵法的隔绝不能靠近,周围一片寂静。
  当雪地上传来吱呀吱呀的踏雪声,萧岳便立即察觉有人靠近,却平静没有反应。直到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以及雪花被碾压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萧岳才侧头看向一旁的李飞宇,眼中带着探究的疑惑之色。
  萧岳主动问道:“你怎么还不睡?”
  李飞宇低头羞涩一笑,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瞅了萧岳一眼,“我睡不着。”
  萧岳轻轻蹙起眉头,李飞宇身体素质一直不怎样,按学校的历练强度,这时肯定很累,怎么可能会有多余的力气搞失眠?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被萧岳这样一针见血地点出来,李飞宇这薄脸皮的一下子就脸红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沉默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嗯,我最近总是做梦,容易惊醒,大概是压力太大了,失眠。”
  那种累得不行,却怎么也睡不好的感觉很痛苦,李飞宇两眼下有些乌青,精神萎靡,很是无奈。
  萧岳见李飞宇还不肯说,斜了对方一眼,道:“要么为情,要么为学业,再不就是各一半。温师兄是你的小组长,该不会他做了什么让你春心荡漾吧?还是你觉得没有成功契约,怕人瞧不起你?”
  李飞宇闻言,眼珠子都瞪大了,一脸‘你怎么全都知道’的滑稽表情。
  萧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见温师兄有契约兽吗?你见宫泽师兄有契约兽吗?你见我有契约兽吗?这足以可见,契约兽对于强者而言,没有存在的必要。”
  李飞宇点点头,又急忙忙摇头,讷讷地辩驳道:“可我不是强者啊,不能和你们相提并论。”
  萧岳:“……”好有道理,不知道怎么反驳。
  雪花被踩踏的声音再度响起,萧岳一下子便认出来是宫泽,立即热情回头招呼道:“师兄有安眠镇静药吗?”
  宫泽掏出一颗药丸递给萧岳,萧岳转手就递给李飞宇,李飞宇受宠若惊又惊恐万状。萧岳见李飞宇没反应,直接将药丸塞进了他微张的嘴巴里。
  宫泽幽幽道:“还不赶紧回去睡?”
  药丸入口即化,李飞宇咽下后,机警地趁机告辞,转而一溜烟不见了。
  宫泽一屁股坐到萧岳身旁,直白道:“我不喜欢你和他走近。”
  萧岳打量着宫泽的脸色,显然对方是认真的,不解道:“为什么?他对你来说应该没有威胁力才对。”
  宫泽蹙起眉头,不知该如何解释李飞宇以后会发生的巨大变化,便板起脸严肃道:“我深深感受到了威胁,总之,别和他太靠近。”
  萧岳笑了笑,意味深长道:“你瞒我的事情不少,我的态度和你不一样,你不愿意说我不会逼着你承认。但凡事都是有个度的,别把践踏我对你的信任。”
  宫泽闻言,冰蓝的眼瞳骤然一缩,垂眸不语。
  萧岳根本不需要宫泽的回答,或者说他没期待对方能一下子就坦白。
  一个还在念书的高校生,一个名闻天下富可敌国的巨贾商人,两个身份天差地别,年龄至少相差两轮。宫元青同时扮演这一对养父子……萧岳表示脑洞太大,他有点无法想象,与其胡乱猜测,不如等对方坦白。
  萧岳见宫泽保持着坐姿一动不动,呆呆的,像一尊雕塑,便单手撑雪地,掌下发出吱呀的响声,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将空间留给了对方。
  自从知道宫元青就是宫泽,萧岳就有很多很多的猜测,为什么对方从一开始就如此厚待自己?为什么对方的样子和自己的哥哥长得一样?难道其中真的一点联系都没有吗?
  想到后来,连萧岳自己都感觉不安。他不敢再想了,希望对方能够主动的向自己坦白,别再让自己活在云里雾里的虚幻中。
  萧岳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身后人撞得踉跄了两步,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将他紧紧圈住,低沉的嗓音在耳际响起。
  “岳岳,今晚我们能一起睡不?”
  刚刚才被质疑诚信问题,这个家伙居然还敢厚着脸皮要求同床共枕,萧岳被对方的厚颜无耻给震惊到了,鄙夷道:“你还是把脑子用在怎么坦白的事情上吧。”
  萧岳不管不顾的往前走,把身后的牛皮糖拖行了一段距离。
  萧岳的精神识海之中传来了宫元青带着歉意的乞求:“岳岳别抛弃我。岳岳别生气。岳岳我错了。”
  萧岳不秋不睬,继续往前走,步伐坚定,态度果决。
  不多时,雪地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痕迹,幸亏现在绝大部分人已经入睡了,要是被看到这一幕,估计他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萧岳惨遭对方精神骚扰和肉体苦阻拦,见对方仍没有松手的迹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忍无可忍地用精神烙印回道:“富富,你够了!”
  被精神烙印传来一声声可怜兮兮的乞求给弄的烦躁不已,萧岳彻底败了。他差点以为欺瞒对方,不肯坦白,打算始乱终弃的负心汉是自己,而不是趴在他身上的这颗牛皮糖!
  特么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萧岳侧头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冰蓝眼眸,里面竟然带着委屈之意,他也是服了,叹息道:“人多,你别闹了。”
  感受到萧岳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的娇纵之意,心中不安瞬间被消除,宫泽这才慢慢松手,不再为难对方。
  萧岳回到了帐篷之中,准备入睡,脑子里仿佛还回荡着对方道歉和别抛弃他的话语,像被催眠一般,眼皮沉重如千斤巨石,原本精神矍铄的双眼,马上困意上涌,忍不住眼皮一眨又一眨,再然后双眼一闭,头一歪,就睡着了。
  宫泽却硬撑到半夜,夜深人静之时,结界之内绝大部分人都睡了,他才快速闪进萧岳的帐篷中,无声无息,连踩雪声都没发出来。
  侧身躺在对方的身边,宫泽伸出左手,将人轻轻揉入自己的怀中,这才安心闭眼睡觉。
  萧岳身体无意识地宫泽的位置靠,大手一挥,十分自然地揽着宫泽的腰部不撒手。
  宫泽僵着身体,一动不动,却被身边之人缠得更紧,对方修长细腿抬起一勾,缠上了宫泽的双脚,就像树袋熊一样紧紧缠着树干。
  过了许久许久,宫泽才轻声笑了,抱着怀里的人,有些莫名的满足和激动。他低头将自己的脸埋在对方的发丝之中,轻轻磨蹭两下,痒痒的,柔柔的,非常舒服。
  宫泽缓缓收紧臂弯,让两人的身体更加贴合,更加紧密,直到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声,清晰地感觉对方的呼吸。他低头打量萧岳安详的睡容,见对方毫无清醒的迹象,睡得死沉死沉,忍不住在对方的嘴角落下一个如羽毛般的亲吻。
  吻是轻柔的,唇瓣是柔软的。
  第90章 胡作非为
  宫泽这一觉睡的非常浅,外头天空还没亮,他就睁开了冰蓝的眼睛,在光线暗淡的帐篷内闪着流光,似乎从没陷入睡眠之中。
  萧岳嘴里说不要和宫泽睡,身体倒非常诚实,像个八爪鱼一样,将宫泽紧紧缠住。
  宫泽想趁着对方没醒过来时逃走的难度被加大,可下身的反应要是被萧岳察觉,只怕他所剩无几的形象,会崩塌得更厉害更彻底……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宫泽才将萧岳的手脚挪开。清理好身下的被褥,将一切归于原位置,宫泽才悄然松开怀中人,神不知鬼不地回到自己的帐篷中。
  这是萧岳历练以来睡得最舒坦的一觉,被李飞宇叫醒的时候,他还困意难消,抱着被子左滚右滚不肯起来。
  李飞宇蹲在萧岳的帐篷外,目光非常复杂,眼神有点不太对劲。
  萧岳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瞪了李飞宇几眼,对方才收回打量的目光。
  没多久,萧岳就洗漱换衣完毕,吃早膳的时候发现李飞宇再次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顿时有一种不妙的。
  难道真如宫泽所担心的,李飞宇移情别恋,喜欢上自己?
  萧岳格外自信加自恋道:“就算你整天盯着我看,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这话语有点莫名的熟悉感……
  萧岳心道自己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已经被宫泽傲娇加自恋深深地感染了!
  起初,李飞宇只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在三番四次追问之下,才终于支支吾吾地说出了缘由。
  “那个,宫泽师兄给的药丸很管用,我昨晚睡得特别沉,睡得特别香,所以今天起得特别早……”
  李飞宇抬眼愁了萧岳一下,支支吾吾地接着道:“所以,那个……我起来的时候好像看到……宫泽师兄从你的帐篷里面走出来,然后又回到他自己的帐篷里。其实……当时天太黑,光线非常暗,我看不清楚!可能是幻觉……对!可能是我的幻觉!”
  李飞宇显然不是一个会说谎的孩子,脸颊已经通红一片,连耳朵都像要滴血一般。这个纯洁的孩子已经渐渐被带入了成人的世界,一扇新的大门被用力打开,让他惊慌无措。
  萧岳原本并不觉得尴尬,可见李飞宇这么纯情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像邪恶之魔,将人带入欲孽的深渊……
  萧岳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语,以避免说错话让对方更进一步陷入污糟的思维中。
  想起自己前天做的春梦,萧岳严重怀疑那都是富富搞的鬼,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不得不说,李飞宇自从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以后,他联想的东西都非常羞耻。见萧岳这样的脸色,他顿时产生了不好的误会,担忧道:“如果你不愿意,或者被强迫的话……你……你可以找……找……”。
  李飞宇说到后面越说越结巴,都不知道自己胡诌什么。被强迫这种事,谁愿意找人帮忙?谁愿意广而告之?自己实在太不会说话了!
  萧岳不得不拍拍李飞宇的肩膀,无情打断道:“别想太多。你认为以我的实力,谁能强迫我做不愿意的事情?”
  李飞宇更加局促不安,他刚刚怎么会有那么邪恶的想法?以萧岳的实力,要是不愿意,随时都能将大本营给炸掉,又怎么可能会悄无声息地被……
  萧岳不在意地又拍了拍李飞宇的肩膀,便转身离开了。李飞宇这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十五六岁,做事毛躁些,没必要计较太多。
  李飞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知道萧岳没事,他就不再多想。
  宫泽昨晚太晚睡,又一早醒来,以至于现在呵欠连天,精神萎靡。
  萧岳早早就盯着他的身影,见他这副模样,不禁生疑,这家伙昨晚都对自己干嘛了!回想自己一夜安眠,连梦都没做,他极度怀疑对方给自己弄了什么药,然后……
  萧岳眯了眯眼睛,凑近宫泽身边,主动搭话道:“你怎么了?一脸无神,昨晚没睡好吗?”
  宫泽只是看了萧岳一眼,将手中端着食物的勺子递到萧岳嘴边,眼神示意对方和他共用早餐。
  萧岳直瞪眼睛,推开那勺子,直白地把心中的疑问问出来,“你今天早上从我的帐篷里走出来?你什么时候跑进我帐篷的?呆了多久?”
  间接接吻的可能性被打碎,宫泽叹息摇头,听完萧岳的问题,悠悠道:“你一整个晚上抱着我睡得跟死猪似的,我早上走的时候,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是谁告诉你的?我猜猜~大概只有李飞宇了吧。”
  见对方供认不韪,还一下子把告密者给猜出来,萧岳的内心是震惊的,却故作镇定,不答反问道:“谁让你乱猜的,跑进我帐篷里胡作非为!还这么理直气壮?”
  宫泽两眼冒着绿光,定定地盯着萧岳,“我真后悔早上没有胡作非为。今天晚上,你给我等着,我要将这个词语贯彻到底。”
  萧岳有种被饿狼盯上的错觉,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冷傲地哼了一声,斥道:“没坦白之前,离我远点!”
  宫泽深深叹息,就像一个鼓鼓的气球,被这句话戳破了球身,一下子泄了气。他今天早上之所以趁萧岳未醒便离开,也是基于自己没有坦诚相待,没有颜面留下来。
  宫泽也想坦白,只是对方能接受吗?会不会因此远离自己?
  看着萧岳远离的背影,宫泽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
  说或不说,皆为两难。
  宫泽不爽,脸也跟着阴沉了下来,思忖着到底要怎么教训那背后告状之人,幽幽目光落在人群之中某道瘦小的身影上。
  一无所知的李飞宇打了个喷嚏,只感叹这雪山的春季比帝都城的严冬还要冰冷,随后立即跟上小组人员出发,进行新一天的历练。
  可怜的李飞宇被野生妖兽虐了半天,喘息不止,接着又被宫泽拎着后衣领拍到雪地上,像颗倒栽葱一样,头颅都塞进了松软的雪堆之中。
  没反应过来的李飞宇以为自己遭遇凶猛妖兽的袭击,吓得手脚无力,心惊胆战,差点尖叫出声。
  李飞宇惊魂不定地回头一看,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见是阴沉着脸的宫泽师兄,顿时高高悬起的一颗心,平复了下来。
  师兄再如何可怕,也没有野兽可怕呀!
  李飞宇如蒙大赦的样子,让宫泽微蹙起眉头,淡淡道:“早上看到了什么?和萧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