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那个时候查起,再结合罗小姐提供的资料,基本可以确定这几件事。陆先生和陆太太确实有个儿子,这儿子被陆太太带走后没多久,生病死了,陆太太那时候估计就受了点刺激。正好,有个一两岁的孩子被人贩子拐到了当地,陆太太直接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花钱买了下来,户口身份都不用办,她儿子刚死,这孩子刚好顶上,之后举家搬迁,瞒过了周围所有的人。”
  “——那孩子就是你,陆适,你那会儿两岁。”
  陆适笑了声,手上哗啦哗啦地翻着文件,过了会儿,问:“还查到什么了,人贩子查到了么?我怎么被拐的?”
  沈辉看向小罗,小罗说:“这块当年就有调查,你的亲生父母曾经回忆,他们那天是带你去景区玩,那里有个恐龙雕像,你要上去拍照,你爸就把你放了上去,你妈那个时候上厕所不在,你爸找游客帮忙照相,就一转头,几句话说明的时间,你就不见了。”
  “那游客当时只顾着听相机怎么使用,根本没有留意,所以当年警方查了很久,一直都没有查到有用的线索,直到2006年那一阵,警方在行动时意外抓捕到当年那名游客,才知道当年是个圈套,他和同伙一个假装主动帮人拍照,靠提问拖延时间,另一个就趁人不注意抱走小孩。”
  “警方从他口中,知道你当年被拐卖到了咱们省,所以你亲生父母又找到我们机构,希望我们能够帮忙。”
  陆适把看完的一份文件阖上,问:“他们现在在哪儿?”
  钟屏一把握住他的手,陆适看向她,“怎么了?”
  钟屏摇头。
  小罗看着两人,默默地叹口气,“他们……没多久出了点事。十年前,s省一场地震,你亲生父亲没能逃出来,那时候过世了。”
  钟屏一震,猛地攥紧了陆适的手,陆适抿着嘴角,沉声问:“我亲生母亲呢?”
  小罗:“她在地震中严重受伤,双腿截肢……撑了一年多,在2009年过世了。你1991年失踪,他们没有一刻停止找你,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就算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这也是他们最大的遗憾。”
  陆适深呼吸,往沙发一靠,仰头看向天花板。
  小手紧紧地握着他,他忽然想起那个寻子的武叔叔。
  他没见过寻亲的人,不知道他们什么样,他只见过一个武叔叔,五十多岁,满脸沧桑,穿得又脏又破,连一顿饭钱都出不起,却将千辛万苦攒下的钱都用来找他儿子,一次亲子鉴定,一两千块,他眼都不眨。
  他从建筑工地出来,身上都是泥,手指漆黑,在小商品市场里笑着说来打印,第二天他被烧得面目全非,打印出来的寻子告示也成了灰。
  他死于火灾,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穷极一生,他最后一份希望,在一场大火中,变成了永久的遗憾。
  陆适眼睛酸涩,呼了口气,坐直了,抹一把脸说:“待会儿有没有事?请你们俩吃饭——”一顿,看向电视机。
  众人视线跟随过去。
  无声的电视机里,播放着一张地图,下方字幕写着,“n国发生7.8级地震……”
  钟屏把声音打开。
  两小时后,钟屏收到任务通知,明日二十人赶赴n国参与国际救援,钟屏名字在列。
  两个小时前,sr总部与n国驻中国大使馆取得联络,n国官方愿意接受sr的人道主义救援,全国sr的分队收到指令,何队长这边派出经验和能力最为出众的三人,平安、词典和钟屏。
  钟屏把手机放到一边,进厨房给陆适做饭,陆适跟进去,说:“怎么一声不响,不用去sr那里?”
  钟屏看向他。
  “去吧,那什么团队精神、救援精神,关键时刻就能体现出来了,”陆适摸摸她的头,“我来做饭。”
  钟屏想了想,说:“我想陪你。”
  陆适:“不用,陪我干什么,你做你的。”
  钟屏不吭声。
  陆适搂着她:“真不用陪我,我多大了,还不能照顾自己?”
  傍晚,钟屏去了一趟sr大楼,回来之后,陆适问她情况,她一一说了,陆适帮她准备行李。
  这趟要出国,东西带得多,私人物品、私人装备,sr那边备着的生命探测仪、破开工具……还有一堆药品。
  陆适说:“多带点药,那种地方最容易有疫情。”
  “带着呢。”
  陆适皱眉,忽然起来,“是不是挺危险的?”
  钟屏一愣,笑了下:“最危险的已经过去了,我们是去救援的,只要注意卫生,基本就没什么问题。”
  东西收拾了一大包,最后钟屏打开抽屉,又塞进两包纸巾,一看,黄色的竹蜻蜓精精神神地躺在那儿。
  她拿起来打量片刻,想了想,也放进了包里。
  陆适笑她:“带去玩?”
  钟屏:“我把它当你,可以吧?”
  陆适:“……”
  陆适抱了抱她,下巴抵在她头顶,“不要去”三个字徘徊在嘴边,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中国军方已经第一时间派出搭载着医护人员和救灾物资的军用飞机赶赴n国,第二天,sr救援队在机场集合,摄影师为他们留下一张合影,钟屏朝陆适挥着手,陆适远远地回她:“要小心!”
  “嗯!”
  中午起飞,天黑时,飞机抵达n国首都机场,谁知因余震原因,机场超负荷,飞机一直不能降落,足足等了六小时,与别国飞机拼完油,他们才成功降落机场。
  从机场离开,首都在震后的面貌让众人无心交谈。
  房屋坍塌,道路阻断,瓦砾下掩埋着的不知什么,整座城市成为废墟。
  sr队员们稍作休息,立刻加入了没有救援力量进入的一些村庄,利用生命探测仪找寻生命迹象,一天结束后,挖出来的几十具尸体被统一焚烧。
  钟屏消完毒,坐在帐篷外,发呆半晌,给陆适发去一条报平安的信息,那头词典喊她:“吃饭了!”
  “……哦!”钟屏回神。
  队伍忙了足足两天,黄金72小时早已过去,地震死亡人数已上升至5000,一切救援都在争分夺秒。
  钟屏和词典在村庄里忙完,需要一批消毒设备,两人计算路程,决定现在就去取。
  天黑还早,路不好走,两人不赶时间,尽量当心。
  词典问她:“对了,我之前看了新闻,那回看见陆适不好意思问,他那边……有没有事?”
  钟屏道:“他没事。”
  “新闻都是真的?”
  “嗯……”
  “真是没想到……我之前听迈迈说你们已经见家长了,现在顺不顺利?”
  钟屏笑:“你跟迈迈顺不顺利?”
  “……你说这个干嘛。”
  “你很少这么八卦,是不是有什么想跟我说,还是想要问的?”
  词典踟蹰片刻,开口:“那个……迈迈从过年到现在,一直都没找过我。”
  “……”钟屏道,“你们男人是不是——”
  她没说完,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站立不稳,崖边泥石滑落,树木坍塌,天色一下子阴下来。
  钟屏喊:“小心——”
  晚饭时间,陆适没吃饭。
  烟灰缸里已经积了一堆烟头,茶几上倒着一支空酒瓶,他抽着,把酒杯继续满上,喝一口,给钟屏发消息:“吃饭了吗?今天累不累?”
  发完没等到回复,他继续喝酒,电视新闻在滚动播放n国地震的消息,死伤人熟不断上升,各国人道主义救援力量都在往那边赶。
  手机提示音响了下,陆适一笑,拿起来一看,是sr群,他皱了皱眉。
  点开来,是一则最新通告,小钟、词典在北京时间2月11日下午四时的余震中失踪,目前情况不明。
  陆适一愣,手上酒杯松倒,红色的酒水如血蔓延,渗透进沙发布料中。
  陆适抓起外套,拿上车钥匙,匆匆忙忙开到sr大楼,办公室里有十几号人,他在门口就听见迈迈大声喊:“词典究竟怎么样,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你们快跟何队长联络啊!”
  马阿姨劝道:“你别着急,现在正在联系呢——”不知对方说了什么,过了会儿,她喝了声,“够了迈迈,你加入sr多久了,你看看你这会儿像什么样子!救人的事情大家都着急,没人希望词典和小钟出事,你以为大家不想找到他们?!你在这里闹什么闹,有种自己给我飞过去找人!——”一顿,“小陆,你怎么也过来了……都给我安静呆着,闭上嘴!”
  陆适沉着脸,问:“现在什么情况?”
  马阿姨叹了口气,跟他解释一遍,最后说:“不要着急,我们都着急,越急越乱,关键时刻,大家必须保持冷静和客观,懂了吗?”
  胡队长从楼上匆匆下来,讲着电话,一脸严肃,马阿姨说:“老胡昨天刚到,现在这里有他坐镇,一有消息咱们马上就能知道。”
  胡队长跟电话那头沟通完,扫了办公室一圈,最后视线在迈迈和陆适脸上逗留片刻,道:“我希望接下来你们听到任何消息,都能保持冷静,否则就给我出去。”
  迈迈:“好,你说。”
  胡队长:“余震造成的影响是,那几个村庄道路完全受阻,现在陆路无法进入,通讯中断,另外,钟屏和词典之前脱离了队伍,具体的失踪地点,现在也无法确定。”
  众人一阵沉默。
  陆适胃酸翻上来,冲进洗手间就吐,他之前空着肚子,灌进里面的全是酒,这会儿吐出来的也是没消化的酒。
  他记得上回他也吐过一次,那次什么都没吐出来,他很快就收到了钟屏平安的消息。
  这回是7.8级地震,他之前还在看新闻,余震的最新消息第一时间出来,死亡人数又上升了,首都已经面目全非。
  陆适扒着马桶,胃里翻涌,却再也吐不出东西,他往墙上一靠,仰着头,看顶上刺眼的灯光。
  他把围巾落下了,那块围巾是钟屏亲手织给他的,他织给她的那块,进度才到一半,最近一直没动手。
  她每天起床都困难,往他怀里钻的时候,暖得像只猫。她现在每天都为他做饭。
  她食量大,一顿都不能饿。
  那天他本来要说“不要走”,为什么没有说?
  陆适捂住心脏的位置,难受呻吟:“好疼啊……”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趴在了地上。
  外面马阿姨第一时间发现,惊呼:“来人呐,小陆,小陆你怎么样?”
  sr救援人员失踪,晚间新闻第一时间播报,两张单人照出现在电视机里,霍志刚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他霍地推开椅子,套上假肢,一边打电话,一边出去开电瓶车。
  电瓶车刚发动,他又下来,重新去大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
  半小时后抵达sr大楼,霍志刚熟门熟路地进去,找到胡队长:“老胡!”
  胡队长背对着他,正弯腰对着张椅子,闻声回头,露出陆适的脸,“来了?我慢慢跟你说,你先坐。”
  霍志刚皱眉看了眼人不人鬼不鬼的陆适,问:“他怎么了?”
  陆适瞥了他一眼。
  胡队长道:“酒喝多了,刚才晕倒,掐了人中醒了。”
  霍志刚眉头又皱紧几分。
  陆适也不解释,没理会霍志刚,他问:“现在还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