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青年倒也不尴尬,他又收回手去,漫不经心地说:“噢,即便为了哄你开心,我也不能否认自己一贯的信仰,我从不为任何人妥协。”
  “至于你,我亲爱的圣子大人,现在到了你该妥协的时候。”
  果然,那双翠绿眼睛立时望了过来,带着恼怒与不快。安格斯短促地笑了一声,继续意味深长地说:“你是要成为一个殉道者,抑或答应我之前给出的邀请?”
  第122章
  似是感觉被冒犯, 少年瓷白面颊涌上一抹红晕, 蔓延到脖颈上。
  灯下观佳人,佳人越发秀色可餐。
  安格斯赞叹般退后一步,似在欣赏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又似将一枚价值连城的宝石放在掌心,仔细观察它的每一寸纹理。
  还未等圣子责骂出口, 贵族青年又补充了一句:“做我的人,由我庇护你。只需等待我的传唤,然后乖乖顺从我。”
  “从那以后,你仍然是纯洁高贵的圣子殿下。一切秘密都发生在你与我之间, 别人绝对不会知晓。”
  贵族青年故意说得轻慢和缓,还停顿片刻继续观察圣子的反应。
  圣子浅色长睫剧烈抖动, 似在竭力抑制怒气。他刚才让安格斯逗弄了一下,郁结在心中无法疏散, 立时低声呵斥道:“下流, 痴心妄想!”
  “圣子大人竟然说脏话,这可不大好。”安格斯也不恼怒,反倒轻笑道,“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还在坚持什么无用的信仰?”
  “光明女神早已陨落,光明教会也破败不已。”黑衣贵族抬手向前, 直直指向光明女神像,“我即是神,神即是我。与其信仰一个毫无力量的神明, 倒不如跪拜下来奉我为主,任由我予取予夺别无他念。”
  “并不是随便一个漂亮少年,都能博得我的青睐。你是我选中最有棘手的猎物,越是反抗挣扎我越是兴趣大。何必如此抗拒,只需听从你内心的呼唤就好。”
  俾睨高傲的一席话,竟不把神明放在眼中。白袍圣子似是怔住了,长睫眨动好一会都没有声音。
  那双光芒璀璨的眼睛被烛光一映,色泽绮丽好似宝石。少年嘴唇张合好一会,终于想出一个合适的词,闷声闷气反驳道:“无耻!”
  “圣子大人实在太过纯洁,竟只能想出这种不痛不痒的词汇么?”贵族青年扬了扬眉,语气暧昧,“你还真是可爱啊。”
  “渎神者!”白袍圣子又骂了一句,毫无杀伤力。这种话落在安格斯耳中,好像小兔子在心里蹦了一下,砰砰直跳太过可爱。
  “是,我就是渎神者。”贵族青年干脆点了点头,“等你屈服之后,我还要在你的女神面前凌辱你。”
  似乎被他太过无耻的话惊住了,少年表情呆滞不知所措,眼中的璀璨光芒也因此黯淡下来。
  安格斯满意地看到,自己的话终于起了作用。他稍稍走近两步,白袍圣子就警惕地后退三步,双方距离微妙不容接近。
  也该有些耐心,毕竟对待快要落进陷阱的猎物,行为太过突兀就会吓跑他。安格斯在心中警告自己,俯下身直视着白袍圣子:“你已经走投无路了,这次的事情我不会出手帮你。”
  “毕竟是圣子大人自身信仰不够坚定,才让那名平民死亡。”
  “不,我绝不会屈服。”白袍少年的表情太过坚定,简直是天真到了无知的地步,“我宁肯死,都不会弯腰低头。”
  听到这句话后,贵族青年叹息一声,轻缓愉快地说:“看来圣子大人已经做了决定,你决心以身殉道。可你有没有想过,失去了最后的圣子大人,那些可怜的光明神教信徒们,又该何去何从。”
  “他们没有信仰,也看不到前途。自我牺牲固然很容易,你想必也觉得自己行为崇高,因而自我满足,并没有考虑其他人的利益,原来圣子大人竟是如此自私狭隘。”
  “我不是!”白袍少年急急辩护,“我没有!”
  “坦白讲,我根本不在乎你的想法。”贵族青年打断了他的话,又歪了歪头说,“如果你想向那位青梅竹马的皇子寻求帮助,恕我直言,也没有任何作用。”
  “毕竟这件事已经交给万神殿裁决,即便帝国皇帝亲临,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先将事实残酷地一一揭穿,再把所有希望粉碎,这就是安格斯征服他人时的一贯做法。
  区区一个涉世未深的光明圣子,既无权势又缺乏历练,周围还都是对他虎视眈眈之人。相信到了最后时刻,少年必定会做出合乎他希望的选择。
  安格斯满意地看到,少年红润嘴唇终于苍白了。白袍圣子颓丧地垂下头来,不看不听不想。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自己也已经达到目的,贵族青年不愿再停留片刻。他还是礼貌矜持地行了个礼,也不管圣子看到与否,推开大门转身离去。
  两扇紧闭的大门刚被合拢,颓丧绝望的圣子就已经重新挺直脊背。少年注视着自己纤细的指节,漫不经心地嗤笑了一声。
  不管是安格斯的威逼利诱,抑或是他的行为与手段,都在左温意料之中,毫无悬念。
  这位对原主心怀叵测的贵族青年安格斯,竟能使出如此不堪的手段,只为让自己屈服,也让左温大开眼界。
  只是以往左温都是一个配角与旁观者,这次亲身体验了主角的待遇,左温只觉得十分无趣。
  剧情世界中主角被人强取豪夺,唯唯诺诺就此屈服,最后还能解开心结与那人双宿双飞,真是太过理想化。
  如果事情发展不出意外,想来原主就会被引诱到这位贵族大人的陷阱之中,一步步沉沦深陷。
  事情结果如何并不重要,左温只知道,有人为了一己私欲陷害他。那人还装出一副暧昧不明的态度挑逗左温,试图让他觉得自己都是迫不得已。
  全是假话。真正心仪一个人,就会尊重他的选择,并不强迫。打着爱慕的名义陷害别人,就能得到谅解,真是天大的笑话。
  以爱之名,所有伤害都变成了恩赐。以爱之名,多疑与不信都情有可原。以爱之名,杀死你还觉得无可奈何。
  万能而狭隘的爱啊,像所有罪孽都能得到原谅。左温可不愿如此,他向来斤斤计较不愿妥协。
  温柔良善替他人着想的,是原本的主角,和他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没有丝毫相同之处。
  既然这位贵族大人,想要和左温玩一玩虐恋情深,左温可不如他的愿。
  不是所有人都是那太虚剑修,有资格让左温正眼看待逐步算计。一只嗡嗡叫的苍蝇罢了,干脆利落一掌拍死,都算他死得太轻易。
  白袍少年扬了扬眉,精致秀美的面容上有一抹恶劣笑意。原本圣洁温柔的圣子大人,似恶魔缓缓露出尖牙,又将尖尖尾巴绕在猎物喉管上,随时都有可能将其绞杀。
  门外的安格斯并不知道,他心心念念惦记的人内在竟是如此恶劣。贵族大人望了望天空,暗黄月亮缺了一角,好似光明女神正在为自己的虔诚信徒垂泪哭泣。
  也不知道那位圣子大人忍着眼泪的模样,会是何等令人怜惜。越是纯白美丽,越让人想伸手将其残忍蹂躏,再也不复之前的纯粹。
  想必自己不会等很久,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爱丽这次虽说是擅自主张,毕竟让他得偿所愿,倒也不必惩罚。
  贵族大人心情极好地摇了摇手指,即便看到一辆精致豪华的马车停在门口,他也没有感到意外。
  身形高大的皇子忧心忡忡,英俊面容上全是隐忍之意。他大步径自向前,不顾身边随从的呼唤与阻拦,唯有当他看到安格斯时,瞳孔骤然收缩了。
  再不甘心,对方家族势力也太过庞大,并不逊色于皇室。眼看就要与那人擦肩而过,皇子终于不情愿地打了招呼:“安格斯先生。”
  “兰利殿下。”贵族青年回礼,笑吟吟地说,“很巧啊,看来今晚的月色很美。”
  意有所指的话,想来这位三皇子也能听明白自己的暗示。
  英俊皇子皱了皱眉,并不想与安格斯再说话。他转身径自向前,又因贵族青年一句话停下脚步。
  “我看中了一只羽毛漂亮的小鸟,只是它脾气太过倔强,无论如何都不肯栖身于金鸟笼中。不知道皇子殿下可否知道,如何驯服这只倔强的小鸟?”
  浅棕色眼睛望了过来,皇子看到贵族青年仍是表情优雅不为所动,一副笃定自信等待对方先开口的模样。
  兰利带着几分怀疑,被安格斯拉到一边。贵族青年干脆直白地说:“恕我直言,即便换做是你,那位圣子大人也不会屈服。”
  “毕竟是信仰坚定的光明圣子,既不知道人间疾苦,也不知晓权力的重要性。与其让他自己一头撞死,倒不如你我联手合作,等他脾气软化之后,再出手驯化。”
  皇子先是皱眉,而后就想果断拒绝。
  尽管他明白了安格斯话中的暗示,兰利也不想接受。自己与生性放荡的安格斯不同,不想将自己心爱之人弄到那般难堪的地步。
  然而还未等兰利开口,贵族青年就悠悠地补充道:“先别忙着拒绝,留点回转余地。如果事情发展真如我料想一般,到了那时皇子殿下再仔细考虑我的提议。”
  “我的大门,随时为皇子大人敞开。”安格斯优雅地欠了欠身。
  唯有兰利若有所悟一般,看着他的背影出神片刻,很长时间都没有移开视线。
  尽管心中对安格斯的提议嗤之以鼻,兰利心中却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作为曾经的预备圣殿武士,他与圣子的接触时间最长。
  没人比他更清楚,那位看似温软易妥协的少年,倔强起来是怎样的模样。虽说如此,兰利心中仍旧怀有期待,希望事情不会到最糟糕的一步。
  皇子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推开大门。明亮烛光犹如海潮,将肃穆而庄严的教堂映得明亮。
  白袍圣子捧着一本厚书,借着烛光阅读,轻声细语似在祷告。
  “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少年精致俊秀的面容被烛光一映,太过神圣而纯洁,让人只能驻足观看无法上前一步。
  太过疏远的距离,即便是自己也不能跨越。兰利口中忽然有了一丝苦涩滋味,蔓延至咽喉,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白袍圣子长长睫羽眨动,忽然合上经书向兰利微笑:“你来了。”
  太过温柔疏远的笑容,如同神祇在云端俯瞰,虽说仍是目光慈爱悲悯众人,却如隔云端触碰不得。
  那丝苦涩变浓了,喉咙生疼,兰利许久之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来了。”
  身着华服的皇子坐在了圣子旁边,三步之遥并不接近。
  似乎根本没有觉察到兰利的疏远之意,少年眉眼弯弯地仰起头来:“好久不见,不知你最近过得可好?”
  兰利沉默片刻,涩声应对道:“我很好,反倒是你不太好。”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你不必担心。”圣子温和地笑了笑,并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
  先是骤然走近亲昵无比,而后轻飘飘地拉远话题。这就是圣子应对所有人亲昵的手段,若即若离逼得人快要发疯。
  如果换成以前,兰利并不会逼迫他。他对圣子心怀歉疚,更因为自己不得不离开教会,而愧疚不已。
  现在情况却是截然不同,没人比兰利更清楚,安格斯的残忍手段。不只是家世出众非同一般,兰利本身的实力也不容小视。
  他是整个大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魔导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连皇帝也不得不妥协与他合作。
  这样的人,要对付一个并无实权的圣子,简直再简单不过。偏偏自己想要帮助他,就被少年不动声色地拒绝,越发让兰利心中憋了一口气。
  “退出教会吧。”皇子耐着性子低声劝告,“那个人的手段太过可怕,你绝不是他的对手。你还年轻,转修其他系魔法也能有所成就。”
  “成为宫廷魔法师之后,我就能光明正大地袒护你,那个人也再找不到任何机会。”
  兰利先是被自己的话震惊了,他索性将所有打算一并说了出来,并不想有任何隐瞒。
  这样的话,早在十年前兰利就已经憋在心中。然而一看到少年温良纯善的面孔,他就不忍心让对方失望。
  如果不是时机太过巧合,兰利也不会将心里话全都倾吐而出。他的确对圣子心生爱慕,也不愿看着圣子落入那人的陷阱之中,从此不复纯白。
  也许是怀有私心,也许是太过长久的求而不得,兰利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发疯。他甚至大着胆子伸出手来,想要碰一碰圣子的面颊,就被那人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原本已经到了喉咙口的心脏,这一刻缓慢下沉坠入深渊。
  圣子并没有反驳兰利的话,从始至终他都是仔细倾听神情专注。然而他的疏离,却让皇子一双眼睛立时黯淡下去,刹那间万念俱灰。
  “多谢你的好意,还请允许我拒绝。”白袍少年温和地笑了,“我明白自己处境如何,也不会抱有什么侥幸念头。”
  “世人都说女神已经陨落了,光明神教的衰败也无可挽回,可我不相信。我无法后退,只能前进。如果我的牺牲,能让那些信徒们得到安宁,那我的死就不是毫无意义。”
  少年侧了侧头,注视着兰利的眼睛,“谢谢你一直惦记我,也多谢你替我考虑了这么多。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我天大的幸运。”
  他说自己只是他的朋友,兰利微微眯细了眼睛。原来已经破碎的心脏,还能感觉到疼痛。
  这一刻,兰利想将这温柔又无情的圣子推倒在长椅上。看他绿色眼睛惊慌惊讶,失神不已又再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