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将军按着胡子不搭理他。
萧秉瑞也不生气嘟囔道:“我这妹妹还没疼过呢,就让仲龄给拐走了。就连出嫁,都没公主该有的正经样子,实在是委屈。”
成亲当日,天刚蒙蒙亮,文氏便赶到了虞家为宋拂绞面。上回为人代嫁,宋拂是匆匆忙忙赶鸭子上架,压根没有绞面,只被人往脸上擦了厚厚的香膏,扑了四五层白.粉,仔细想想粉刷墙面也不过如此。
宋拂被按在镜前,描眉涂脂。她本来就生的好,这一番打扮,更是如花似玉。
两家虽说近的很,可照着规矩,文氏与虞楚都不敢让宋拂吃太多东西,只端了莲子粥,喂她吃了几口,免得沾没了唇脂。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噼里啪啦一阵喧闹,紧接着便听得玳瑁在喊: “迎亲的队伍到了!”
桓岫身穿大红喜服,骑着高头大马,左右跟着的是桓桁还有代替老郡公来贺喜的几个孙辈。
旁人成亲,带的男傧相多是至交好友。桓岫在永安时,深交的好友不少,来往最多的莫过于萧秉瑞。
可惜,萧秉瑞这一回却是站在了虞家门前,同玳瑁和十六娘一道,非要拦着迎亲队伍,好好为难一番新郎官。
萧秉瑞站在门前,抿着嘴唇,笑眯眯地往几个男傧相身上看。
宋拂成亲,邀请了不少住在关城时结识的朋友。这些寻常百姓不识新帝的面容,从永安而来的傧相却是一个个的都在天子面前露过脸的。一见萧秉瑞这副神情,个个都不知是该好好表现自己,还是胳膊肘往外头拐上一拐。
桓桁却是憨直了,萧秉瑞说一,他便接二。萧秉瑞满肚子的小诡计愣是一个都没法子使出来。更别说玳瑁和十六娘,如何能难住有文有武的新郎官与男傧相们。
虞家的门,很快就在围观的左邻右舍的呼喝中打开了。
虞楚今日穿了一身簇新的褙子。她是宋拂的生母,又是如今虞家辈分最大的人,自是要坐在上首。一旁还坐了李禽。高大的汉子,略有些局促地看着下首向自己叩首的桓岫,接过他敬上来的茶后忍不住往边上的妻子脸上看了两眼。
虞楚接过茶,低声细语地嘱咐了几句。
她十五岁入宫,得封贞妃。也曾给过一片真心,可惜被皇后骗出宫谋害,九死一生,差点就带着腹中的孩子,死在了荒郊野岭。她遇到李禽,好心救了她,这才令她捡回一条命,生下了腹中孩子。
那一年,她才十八岁。孩子是早产,都没能足月,就无奈出生。刚出生的孩子,就像是湿漉漉的小猫崽子,那样小小的一团,柔若无骨。
她那时候绝望地甚至不敢想皇后如果知道她还活着,会不会仍旧要下杀手。她只能搏一把,求李禽把孩子送到了虞家。
至此之后,她只敢偶尔下山,远远地去看上一眼她的孩子。
看她被阿兄抱在怀里站在虞家门外摸石狮子;看她骑在阿兄的脖子上咯咯笑着伸手去抓灯笼穗子;看她渐渐长大,裹着红色的小斗篷踩在雪地里,追逐门房养的小狗……
出神间,宋拂已经被文氏引着走到了前厅。她穿着一身红色喜服,盖着绣了龙凤呈祥的红盖头,看不见脸。虞楚回过神,眼角泛出隐隐水光,低声道:“你要好好待她……”
桓岫低头称是,扶过宋拂,躬身向虞楚叩首拜别。
红色的盖头,遮挡了宋拂所有的视线。她唯一能看见的,只有盖头下,那不过咫尺的范围。耳边是骈四骊六训诫的话语,虞楚的声音柔情似水,大约是藏不住了,泪珠重重地打在了她与宋拂交握的手上。
宋拂此时鼻头也是一酸,低低喊了声“阿娘”。
吕长真的腿不便起身,萧秉瑞自告奋勇背起宋拂,二人一前一后送她登上门外的花轿。
这一段去大门口的路似乎有些长。萧秉瑞背着宋拂,看着越来越近的大门,忽然问:“那次,你究竟为什么爬树?”
宋拂愣了愣,随即低低笑出声来:“只是,想多看他两眼。”
那时候,她时隔多年,终于又见到了藏在心底的人,恨不能多看两眼,哪还顾得上别的。
“真是……便宜那臭小子了。”
由萧秉瑞背着上了轿子,宋拂忍不住想要掀开盖头,看一眼吕长真。轮椅就在一旁,视线能清楚地看到吕长真放在腿上,轻轻摆了摆的手。宋拂心头一酸,扭头忍下眼泪。
虽说两家是前门走后门的距离,可仍是照着落雁城的风俗,八抬大轿绕着城晃晃悠悠走了一圈。等到轿子落定,伴着喧闹的鞭炮贺喜声,宋拂被扶下轿子踩着地上长长铺好的喜摊,慢慢走进了正屋喜堂。
礼官唱和,拜堂成亲,送入洞房。
原打算闹哄哄地往新房里去闹新娘的桓家亲眷,被秀玉秀石笑盈盈地挡在了门外。年纪小的多少有些不甘,年长一些的却都知道这一对新人当年的境遇,此时也不好再往新房里闯,碍着小夫妻俩见面。
桓岫早有准备,又有萧秉瑞带来的御厨,再想闹洞房,想着外头一桌桌难得一用的“御膳”,便也都迫不及待地往前头去了。
屋里屋外没了别的人。
宋拂坐在喜床上,长长松了口气,心底又蓦地紧张了起来。
她不是头一回进洞房,可上一回满心都是担忧,全然不如这一回的紧张。屁股底下的枣子、莲子嗝得她有点不舒服,她忍不住动了动,一个高大的身影当即笼罩住了自己。
宋拂微微抬首,盖头还遮着视线。她只能隐约透过盖头去看桓岫,看不见,可还是知道,男人此时此刻正凝视着自己。
一杆秤伸进盖头底下,轻轻一挑,便揭开了大红盖头——他本该小心翼翼一些的,可不知为何,却有些迫不及待。
仔细想想,倒也正常。成亲前近半个月时间,不管是霍老将军还是虞楚、吕长真,各个把他俩盯得牢牢的,不准碰面,怕坏了规矩。两人只能私底下偷偷见面,即便如此,也只能勉强解一解相思。
宋拂只觉得眼前一阵光亮,下意识地扭过头,眯了眯眼。桓岫拉过袖子往她面前轻轻一挡,挡住烛光,待她适应后,方才嘴角微翘,道:“饿吗?”
宋拂抬眼,正对上桓岫的眸子,深深的,满眼都是笑意。这一身喜服穿在他的身上,实在好看的紧。
比当年那身好看。
二人含笑对视间,门外清楚地传来十六娘的嘀咕声。
“怎么看不清楚?”
“这里这里,这里看清楚。”
玳瑁也在外头。听这声音分明是暗搓搓地守在门外,扒门缝窗缝偷看。
桓岫循声,咳嗽两下,霍地打开门,门外几人“呼啦”笑着就跑了。
没让喜娘留在房里,后面的事,便都是桓岫自己动的手。照着永安规矩办的生饺子,咬一口,就留在了碗底。
斟满了合卺酒的官窑酒盏上,绘着两只白色大雁,寓意夫妻情意忠贞不渝。酒盏由一条红绳,系在一起。一人一盏,寓意同甘共苦,和和美美。
宋拂微微抬首,看着桓岫此时望着她时那双黑得望不见底的双眼,心口剧烈跳动,轻轻唤了声:“夫君。”
桓岫莞尔一笑,低头,吻上她的唇。
鼻尖相触,呼吸交融,这个吻眷恋而又显得那么的热切。
除去彼此的喜服,隔着里头薄薄的单衣,连炭火都压不住的寒意,被肌肤相贴所带来的温暖顷刻间遮盖。
宋拂清楚地能感觉到男人的手,探进了她的腰间,贪恋地摩挲着每一寸肌肤。然后一点一点往上,腰窝、脊背,再慢慢地移到了胸前。
无比熟稔的亲吻和取悦,彼此的贴合令人颤抖着发出喘息。
她忽的就在男人深不见底的黑眸中落下眼泪。
八岁那年,这个男人犹如黑暗中突然闯入的月光,解开了她的禁锢。
十一岁那年,这个男人掀开了她的盖头,像对待珍宝一般,将她捧在手心,给予无限温柔。
于那一刻,她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这个男人。
她哭得无声无息,攀着男人的肩膀,咬唇落泪。
情浓之处,男人不禁喟叹,低头轻吻她的下颌,终是将人紧紧搂在怀中。
“不会再分开了。”桓岫轻叹,“我终于,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今天结束。写的虐了一些,刹不住车,索性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写下来了。回头还有两个番外,明后天会更新。因为今年暑假公司弄了个什么跨度两个月的活动,要上夜班,所以接下来不会有新的连载。暂时开了一个暂命名的快穿文案,预计十月后,连接如下,可以先赏脸收一个,回头不
第86章 番外一
隆朔六年的冬,桓岫随出使番邦的使臣队伍,离开永安城。这一走,便是八年,到乾章八年,他已经二十五岁了。距离回国,还有不过一个月的时日。
这一年,塞外大雪纷飞。塞外的雪,大朵大朵,下得比北方凶猛很多,缠绵壮烈,看着实在是肆意。
“咳咳。”
冰刀一般的寒风掀开了使臣的兜帽,顷刻间灌入脖颈的冰冷冻得人冷不丁打了几个哆嗦,上下牙猛地打起架来。他手忙脚乱地把兜帽重新拉上,缩了缩脖子,往马便躲了躲。
这风雪太大,再不找个地方避一避,他们怕是就要冻成人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