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她的手臂拥住他的时候,有种奇异的感觉忽然从胸腔里滋生,像是有无数根看不见的丝线从手臂间流窜出来,牢牢捆缚住了她的心脏。
当她抱住他的时候,她便觉得再也无力放开了,除非他推开她。
可是他当然不会推开她,只会更紧的回抱住她。
当她感觉到他的手臂圈住她的腰时,隔着朦胧的泪眼便也看到了他正缓缓睁开眼睛。
顷刻间所有的缱绻旖旎全都退散,她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正准备脱身时却被他死死抱着,根本挣不开,或许是她不忍心用力去挣吧!
“言晏,我又看到你了。”他神情恍惚的笑了一下,声音带着病中特有的虚弱。
“不知道这回是做梦还是幻觉,”他一只手依旧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缓缓摩挲着她冰凉的面颊,痴痴道:“应该是做梦吧,能触摸的到!”
她的眼泪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哽咽着说不出话。
“别哭,你别哭,过几天我就去美国找你,这次我一定可以找到你的。”他顺势把她的脑袋揽到了胸前,呢喃道:“你可要好好等着我,等着我去找你。你要是不想走,那我就留下陪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弱,像是又睡了过来。
她渐渐止住了哭泣,小心翼翼拿开他的手臂,一点点从他怀抱中抽离出来。
“你有比找我更重要的事。”她把他的手掌叠放在一起,轻轻拍了拍道:“爱情已经无关紧要了,好好守护你的事业。”
她站起身来,没敢再回望一眼,匆匆往外走去。
言晏出来的时候,芬妮正和童桂妮说着话。
“童小姐,我们先走了。小谭,再见!”她定了定神,走过来道。
“哎,言姐,你就这么走了?那……留个电话吧?”小谭急忙起身道。
“她的手机只是个摆设,有事call我就好了。”芬妮眨了眨眼睛道。
她们从医院侧门走出来时天已经亮了,百无聊赖的霍威正倚着车子打呵欠。
看到她们过来时忙转过身招手,“快点吧,姑娘们,我得回去睡一觉。”
“飞机上睡好不好?”言晏揉了揉红红的眼睛,试探着道。
“詹姆斯今天还有应酬,难道要撇下他自己回去?这也太不地道了吧?”霍威说着做回驾驶位,手脚麻利的扣好了安全带。
“那我跟芬妮先回去?”言晏道。
“喂,就我们两个女孩转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你真的放心吗?”芬妮很是不满道。
“我当然不放心了,”霍威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道:“所以我撇下詹姆斯那个老爷们,护送你们两位回去,满意了吧?”
“当然满意了。”芬妮搂着言晏的肩,笑嘻嘻道。
五月底,三人回到了洛杉矶。
戛纳之行,犹如一场梦,梦过无痕,她很快就投入了工作。
福特斯电影公司位于日落大道卢斯费丽斯路段,与芬妮所在的贝克工作室只隔了一座小公园。
玛丽莲.梦露曾经说过一句话:在好莱坞,人们愿意用1000美元交换你的吻,但只愿付50美分买你的灵魂。或许听起来有些无奈和不可思议,但是当你来到这个城市,就会发现一点儿也不夸张。
在这个俊男美女满街跑的城市,享誉世界的电影明星或电视明星随处可见,还有许多怀着梦想的未来之星,甚至委身在餐厅当服务员,甚至在街上做推销,只为等到有朝一日能被发掘。所以再耀眼的人物,投入到这里之后,都会显得平平无奇。
以往人们都以为在山水田园中才能忘忧,但其实热闹喧嚣的都市更有效。因为身边快节奏的积极氛围会带动你,让你忘记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忧伤和难过。
和言晏同时期进入公司的二十八名新学员现在只剩下六人,其他大都半路被淘汰,或者选择了自行退出。
她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比别人更能吃苦,更下得了功夫,除了破釜沉舟一往无前,她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在异国他乡本来就不好混,比你漂亮比你年轻比你有天赋的人比比皆是,如果你还不努力,那就只能沦为失败者。
虽然霍威是公司的元老之一,也在同事间颇有威望,但他除了指点和引导,并没有给过她多少特殊照顾。如果她不能凭借自己的实力获得应有的待遇,他宁可去带其他学员。
他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虽然平日里宽容豁达很好相处,开起玩笑来也是没个底线,但对待工作特别严谨认真。其实这里的每一个电影人,都跟他一样怀揣着敬仰甚至崇拜的心态在工作。因为那不仅仅是工作,还是一项神奇而伟大的艺术。
这样的氛围让她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会精神饱满、热情高昂,因为身边没有一个懒散颓废的人。
“喂,听说按照你们公司的规定,新学员只要必须要有一个得到认可的角色,才算正式晋级,是吧?”这天下午下班后,两人沿着日落大道往回走,芬妮突然问道。
这条路两边高楼林立,远远望去如同峡谷间的一线天。这会儿正是下班时间,所以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言晏刚一开口,声音就被一声尖锐的喇叭打断了。
她忙拉了芬妮往路边躲了躲,道:“是呀!哪怕是董事长的千金也不能破例。”
“哈哈,我挺看好你的。”芬妮一脸兴奋道:“我这几天听同事们议论《未来之外》的时候,好像对你的角色都挺赞赏。”
“他们欣赏的可能不是我的表演,而是你们的化妆技术吧!”言晏笑着道。
《未来之外》的特效化妆是由贝克工作室和尼尔公司联合承包的,而孟婆那个角色的化妆则是由贝克员工一手操办的。
“哎呀,你要有点信心。”芬妮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我当然有信心啦,”言晏转过脸,有些兴奋道:“国内的分公司汇报说希望这次宣传把我也带上,哈哈哈,原本以为只是跟着剧组回去探亲,没想到这下子竟然成了带职出差,好神奇呀!”
“你这么高兴,不会是还有别的原因吧?”芬妮抱着她的手臂晃了晃,笑嘻嘻道,
“什么别的原因啊?”她抓了抓头发,道:“我要回去看老妈和儿子,当然高兴了啊?”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看来就恢复的不错呀,改天得让霍威把皮克医生约出来好好感谢一下。”芬妮道。
“什么呀?我本来就恢复的不错……”
“按照皮克医生的说法,你的病情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境地,连自己都嫌弃,哪里还会在意其他人?就算老妈和儿子在身边,也不会多看一眼吧?”
“你不就想说我天性凉薄冷血自私吗?好吧,你说对了,我这是遗传的。”她不以为杵,反而笑了,继续道:“母爱这种东西真不是天生就有的,如果不是去年圣诞我有时间回去了一趟,那么可能到现在我都不会觉得我有个孩子。”
“我跟你说,刚生下他的时候我天天都想死,看到那个哭闹不休的小东西时我整个人都快崩溃了。电影里那些幸福的场景都是骗人的,你只有真正去生一次孩子才会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感觉。虽然孩子是我妈妈一手带的,但我只要听到他哭,就觉得头都快要炸了。如果不是顾念到我妈年纪大了,姆妈不远万里的跟着我,我随时都想推开窗子跳下去或者跑到马路中间。那段时间对我最有吸引力的就是死亡,我常幻想着有一天睡下后再也不用起来,或者走到路上发生什么意外。活着太痛苦太累了,每天都像在地狱里煎熬一样,不仅心里难受,身体也像濒死一样难受。我时时刻刻都想死,可是偏又不甘心。于是两边就在拉锯战,一直拉到了美国。当我感受到生活的压力和需要承担的责任时,那种想死的心就慢慢占了下风。”
现在风淡云清的说出这番话,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好可怕,”芬妮夸张的打了个哆嗦,道:“那你有没有觉得我也面目可憎?恨不得随时一刀杀了我,或者一把把我退到车底下去?”
“怎么会?那个时候我对来说死亡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情,自己都求而不的呢,怎么会先送别人去享受?你想得倒是美。”她顺势揽住她的肩,一本正经道。
芬妮不由得笑开了,道:“那我就放心了,不然以后听到谁有抑郁症,我都不敢接触了。”
“行了吧,我现身说法给你科普一下,我所认为的抑郁症不会杀别人,只想自杀。不过你还是注意点,万一突变,一下成了精神病,那谁也说不准。”她故意吓唬道。
“咦,好怕怕啊!”芬妮配合的打了个哆嗦道。
前面到了岔路口,拐进去后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她们居住的那条街。
居民区大都是独立的院子,而不是压迫感十足的高楼大晒。
她们的房子位于路边第二座院子,是一套带花园的二层小楼。
此时夕阳西下,低矮的院门半开着,越过篱笆墙,看到姆妈正弯着腰在浇花。
“姆妈,我们回来了!今晚吃什么?”言晏喊了一声,加快步子跑进了院子。
她刚跑进院子就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根本不应该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欢迎欢迎,影帝先生。”芬妮双手抱臂,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靳安原本正坐在花园旁的椅子上,弯腰陪兴奋的明明玩,他应该是刚到,风尘仆仆的样子,行李箱还倚在边上。
言晏有些怔仲的站在那里,一时间竟是呆住了。
‘汪汪汪’几声,明明从靳安脚底下跑了过来,一边欢快的叫着,一边兴奋的直转圈。
靳安缓缓站了起来,姆妈也停下了浇花,神情有些担忧的望着她。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转过身的时候,看到芬妮抱臂站在门口,竟好像故意堵住了她的退路一般。
第92章 chapter 91 消融
无论何时, 无论何地,永远不要忘记你爱的人在等你——天堂鸟的花语。
天堂鸟又名鹤望兰,是洛杉矶的市花。四季常青, 叶大姿美, 花形奇特,犹如一只昂首展翅的火焰鸟。而且它的花期可达百日,一朵花谢, 另一朵相继盛开。
她见过两支鹤望兰高低搭配的插花,远近有致, 相偎相依, 如同热恋中互诉衷肠的情侣。
可瓶花虽能延长花期, 但不过是虚假的繁荣,还不如在枝头凋落, 化作春泥。
一抹斜阳映在庭院中的花丛里, 枝头上火焰般的花冠仿佛在燃烧。
偶尔能听到虫鸣鸟叫之声, 也有汽车喧嚣冲远处传来。
大家都出奇的安静, 就连原地撒欢的明明似乎也觉察到了不对劲, 耷拉着脑袋走过去蹲在靳安脚前,仰头望着言晏。
“大家怎么都不说话呀?”门口的芬妮实在忍不住打破了静默。
她伸了个懒腰, 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可是再乐, 也要有个度,总这么站着傻乐也不是一回事,姆妈, 你说是吧?”
姆妈立刻噤若寒蝉,摇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跨过低矮的花墙,走出来把喷壶放在了地上,又重复了一句道:“我根本不知道他会找到这里来。”
她这句话是对言晏说的,甚至走过来站在她这边,以此来证明自己并没有跟芬妮串通一气,像是怕刺激到她一样。
姆妈这样小心翼翼的神情让她心底一痛,脑海中忽又浮现起曾经那段生不如死的回忆。
所有人都盯着她,却又怕伤害到她。她们连说话和走路都分外小心,似乎怕会惊扰到她一样……
“姆妈,你这么快就出卖我?”芬妮有些委屈的嚷道。
“你们这样互相推诿……那都是我的错了?”她忽然感到没来由的愤怒和激动,转过身望着芬妮嚷道,“我到底算不算这个家的人?”
“哎,言晏……”芬妮还没来得及解释,她却已经转过身跑进了屋中。
姆妈心情不佳,便也不想好好做饭,只煮了一锅粥,拌了两个凉菜,简单的做了几个卷饼。
言晏没发话,靳安便不肯进来,一个人坐在外面门廊下的台阶上。
他不进来,明明便也不肯回来,无精打采的缩在他脚边。
夜已经深了,芬妮下楼喝水,看到姆妈正在客厅看电视,便小声问道:“还没走吗?”
姆妈摇手,低声道:“没有。”
“那让进来住客房吧,反正咱们有地方。”芬妮建议道。
姆妈忙摆手道:“这可不行,就是言晏同意我都不同意呢!你们两个都是黄花大闺女,我也是妇道人家,哪能让一个大男人住进来?”
“哎呀,姆妈,这都什么年代了?再说了,这里又不是国内,你就是招一个长期男房客都没有人会说什么的。”芬妮伸了个懒腰道。
“净胡说,”姆妈嗔道:“快喝完水早点睡觉去,明天言晏叫你起来跑步可别又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