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舟站在原地,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三人,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看不出他此时心里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道:“那是龙牙。”
杜平舟的声音不大,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嵇山顿了片刻,语气有些沉重:“是。”
杜平舟竟笑了,他走过去,朝着空中龙鳞佩开辟的空间伸手,只见他胸口微微闪光,空间像是感应到一样,慢慢缩小 ,最后变回龙鳞佩落在他手心。
泰山王在一边看着,紧紧握着手里的鬼灵鞭。杜平舟侧头冲他道:“你们千方百计引我来地府,就是要告诉我所谓的真相?”
嵇山觉得他的情况有些不对,问:“刚才你在那里面看到了什么?”
杜平舟低头看了眼龙鳞佩,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嵇山。
寻找从空间里出来的方法的那段时间里,五道轮回王见缝插针地又给杜平舟看了一些片段,无一例外的,片段里的主角都是应泽。在那些故事里,有杜平舟心底埋藏最深的伤。
“摄魂珠、玲珑球、龙鳞佩……”杜平舟抬头看身手越发精进的龙飞白,“龙牙。”
四件宝器都聚齐,可他还是不知道制造帝家灭门案的凶手。难道真的是应泽吗?
“他们是想把我们耗死在这里吗?”阴生想帮忙却插不进手,急得在一边怒吼。
泰山王瞧瞧做了个手势,嵇山不着痕迹地点头,之间泰山王挥手招来了判官和黑白无常等人,将杜平舟他们团团围住,也不出手,只是虎视眈眈地看着。
阴生一看这架势,火气顿时上来了,怒道:“要杀要剐随便来,这算什么意思?”
杜平舟回神,握紧龙鳞佩,伸手进怀里摸出一张金色的纸符。
“这是……”嵇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看着杜平舟的眼神有惊讶也有忌惮。
杜平舟的表情十分平静,右手夹着纸符,微微合眼,一连串晦涩难懂的咒文从他双唇中飞出。嵇山没想到他来真的,脸色变了变,略微思量后对阴生道:“带上赵贤到我身边来!”
自杜平舟拿出那张纸符阴生就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闻言不疑有他,带上赵贤站在了嵇山的背后。
“飞白,应泽,退后!”嵇山冲远处的两人大喊。
不能怪他草木皆兵,杜平舟拿出的厉害纸符多了去了,再有点什么厉害的也不足为奇。可这一次不同,那张金色的纸符,就算嵇山在制符这方面只学了个皮毛也一定不会认错,那是一出世就被列为禁术的招式。
他不知道杜平舟去哪儿学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画出来的,只知道如果不在术发动之前做好准备,他们都会被卷入巨大的漩涡,被纷乱的空间气流绞碎!
战斗中的两人听到了嵇山的呼唤,应泽道:“这里交给我,你回去!”
“不!”龙飞白侧身挡在他面前,“你回去!”
应泽飞快地与他对视一眼,点头,然后朝杜平舟他们赶去。龙飞白挡住五道轮回王,他从对方的攻击中感觉到,五道轮回王并不想置他们于死地,一招一式拖延着时间,或者说,对方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
让应泽先走并不是逞一时之能,自刚才被逼到绝境醒来后,他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关于他自己的身份以及和应泽的关系,他很清楚只要应泽愿意,哪怕两人相隔万里,应泽都能在转瞬间将自己召回他身边。
说实话,龙飞白到现在都处在混乱中,他不知道这些年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成为“龙飞白”,又为什么会成为一名警察。
以前他从来没觉得哪儿不对劲,现在想想,记忆出现这么大的缺失自己却没察觉,这已经是一件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这一边,杜平舟忽然睁开眼,一口舌尖血喷在金色的纸符上,纸符“嗡”飞了出去,上面描绘着的咒文活了一样从纸上飞出,在空中旋转纠缠。
空中的异样引起了五道轮回王的注意,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脸色一变,挥开龙飞白后急急后退,朗声道:“七殿殿主摆阵!”
泰山王赶过来,语气有些不满,用极地的声音道:“王,就算是为了……这也闹得太过了!”
五道轮回王看着七殿殿主就位后再次看向杜平舟他们,见血红的咒文已经形成了一个不小的漩涡,道:“佯攻!”
“什么?”泰山王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五道轮回王已经冲了上去。
龙飞白已经退到应泽身边,两人一左一右戒备地盯着飞快接近的敌人。嵇山焦急地看着不远处越来越大的漩涡,忽然道:“龙鳞佩!”
杜平舟回头看他,嵇山三两步走到他跟前,深吸一口气:“这个术的威力有多大你很清楚,我们要的不是与他们同归于尽,趁他们忌惮这个术,我们用龙鳞佩离开这里!”
正说着,血红色的漩涡发出“呜呜”的声音,地面的青砖被飓风掀了起来,原本想冲过来的五道轮回王他们也因为漩涡的巨大吸引力停下了脚步,脸色阴沉地看着越发壮大的漩涡。
“我们来地府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嵇山急急道,“如果都死在这里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龙飞白同意先离开,他看向应泽,而应泽看向杜平舟。
杜平舟看了嵇山一眼,朝应泽伸出手,龙鳞佩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你来。”
应泽一怔,他张口想说什么,看见杜平舟平静的眼神后又都咽了回去。他伸手拿过龙鳞佩,并连同杜平舟的手一起握住!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了。
应泽托着杜平舟的手,从后面将他拥在怀里,低声念了句什么。躺在杜平舟手心的龙鳞佩发出一阵蓝光,将几个人笼罩在内。
这么大的范围与之前嵇山发动的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必再说什么,应泽是否恢复记忆显而易见。
杜平舟眼神暗了暗,应泽似乎能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拥着他的手臂更紧了,那种想要将他融入血肉却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像一颗针,在杜平舟的心上扎了一下。
身处龙鳞佩制造出来的空间里,四下安稳,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在里面一概不知。所以杜平舟没看见五道轮回王看见龙鳞佩被激发后就让七殿殿主撤了阵,然后走到巨大的红色漩涡前,伸手一抓,看起来具有毁天灭地的术像烛火般被他轻而易举地灭了。
泰山王看着那个蓝色的光球消失,走到五道轮回王身边道:“王,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五道轮回王细不可闻地叹口气:“我们没有得选,荒冥尊者已经回归,按他的性子,会放过我们?还有那个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会儿,道:“即便我们履行了当年的承诺也不敢保证那个人会就此罢休,准备祭台,这事儿不能再拖!”
泰山王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王是打算请泰山府君?”
“那个人和荒冥尊者都是上古大神,你我陨落是小事,冥界绝对不能有事!”五道轮回王一甩袖子,隐去了身影,留泰山王愣在原地,半晌才挪动沉重的脚步。
这一边,杜平舟他们准确地回到了图书馆院子里。待蓝光消失,听到动静跑出来的己琴立刻就迎了上来。
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他看向应泽:“怎么,还顺利吗?”
应泽一把扶住缓缓倒下的杜平舟,将他横抱起来,淡淡道:“龙飞白和嵇山都不要回去了,先找地方住下,阴生你先找煤球帮你照看赵贤,有什么事等杜平舟醒来再说。”说完便抱着杜平舟回了房间。
这趟地府之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几个人各有各的心事,对应泽的安排也没不满,于是各自散了。
己琴站在原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满腹疑问没人解答,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去心情明显在暴走边缘的应泽那里找虐了。几个人中看起来最正常的居然是阴生,虽然那也是个不能招惹的主,自己还是找他去吧。
应泽带着杜平舟回了房间,他不用检查也知道杜平舟是因为强行催动那个术导致灵力消耗过多。此时的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屁事儿不懂的凡人,他有不下十种办法让杜平舟现在就睁开眼睛,但是他却更愿意杜平舟一直这么睡着。
就像曾经几次那样,应泽用热毛巾替杜平舟擦了身体,换上干净柔软的睡衣,将房间灯光调到最暗。而他自己却没像以前一样挤进同一个被窝,而是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杜平舟安静的睡颜。
☆、81.第 81 章
那晚在地下室结界里看到的画面一幕幕像幻灯片一样在应泽脑海中闪过,应泽将脸埋在双臂中,痛苦地揪紧了头发。如果他知道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一定会在噩梦的开始就将它止住。
他一定不会找上杜平舟,也不会要求他替自己解梦,更不会为了能站在杜平舟身边,竭尽所能地获取力量!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命运推着所有人朝既定的方向走去,应泽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他脑子里挤满了两世的记忆,帝屋和杜平舟嬉笑怒骂的脸交替着在他脑海中浮现。
“我不想让你看到那些……”应泽看着杜平舟,轻声低语,“怎么做才能避免你知道真相?到现在我才发觉,以前的日子有多好。”
应泽思绪纷乱,手指眷恋地在杜平舟脸颊轻轻划过,他记得与杜平舟相处的每一个画面,记得杜平舟总是刀子嘴豆腐心,与鬼怪们战斗的日子过得惊险却那么真实。
“醒来不要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好?”应泽这句话一说出口,连他自己都怔住了。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了,竟然学会逃避了?
应泽怔怔盯着杜平舟,忽然就释然了,只要杜平舟好好地,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懦弱又怎么样?
“应泽。”
一声很轻的呼唤打断了应泽的思绪,这声音太小,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侧耳凝神,又听见有人叫他。
应泽推门出去,看见木榣摇摇欲坠地站在门口。他连忙上前扶住木榣,问:“你怎么来了?”
木榣轻轻一笑,示意应泽到院子里说话。
应泽转头看了眼房间,木榣轻声道:“放心,你们走之后我加强了院子里的结界,初七不会有事的。”
对于木榣的能力应泽是十分放心的,两人来到院子里,应泽扶着木榣让他坐在石凳上,问:“就你一个人来?初一他们呢?”
木榣笑笑没说话,他干瘪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地府之行不顺利?”
“人已经带回来了。”应泽沉默片刻,道,“四宝已经集齐。”
“什么?!”木榣惊骇,半晌后才回过神,脸上仍是不可置信的表情,“那、那龙牙呢?”
“地府抓走赵贤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逼出龙牙。”
听应泽这话,他早就知道龙飞白是龙牙。实际上,从地下室出来之后他就什么都知道了。包括己琴就是太子长琴,木榣则是帝屋一起修炼成仙的伙伴以及四宝的真正用处。
“怎么会……”木榣喃喃,“大封完成后龙牙元神随即坠入轮回,他与你们不一样,到如今已经经历了十次轮回,不应该这么轻易被唤醒才对。”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应泽微微皱眉,“或许四宝之间能相互吸引,其余三物与他引起共鸣,唤醒了他的记忆?”
“就算是这样,那其他三件宝器也必须经常出现在他身边才行。可百年前帝家惨遭洗劫之后几件宝器下落不明,怎么会引起共鸣?”
应泽看着木榣:“如果有人刻意为之呢。”
木榣一怔:“你的意思是……”
“如果有人早集齐了其他几件宝器,将其长期置于龙牙身边,就为了唤起他的记忆。”应泽的眼神变得很深,“这从一开始就是被设计好的,就等着我们跳入圈套。”
木榣完全愣住了,半天才说:“可是四宝本来就要集齐,它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解开大封。就算有人刻意为之,也不能说……”
“木榣,当年的事情你不觉得很蹊跷吗?”应泽眯了眯眼,“地府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在九天降下天雷的时候对帝屋动手,这不等于是将自己暴露在九天眼里吗?可他们偏偏这么做了,为什么?”
“因为、因为人类死了太多,帝屋没能……”木榣磕磕巴巴,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他很清楚整件事情的先后顺序是讲不通的。
但如果不这么想,事情会更乱。
应泽道:“先是地火肆虐,作为昆仑之灵的帝屋受人间祈愿出手灭火,可正巧那天九天降劫,帝屋腹背受创因此没能护住人间,被九天怪罪,原本只是九道的天雷变成了八十一道,若不是我插手,他已经魂飞魄散了吧。”
“是这样没错。”木榣眼神痛苦,帝屋为深信着他的人们付出了所有,最后却仍然被他深爱着的人们背叛了。
应泽双拳紧握,强压心中的愤怒,道:“你再仔细想想,人间传出怨咒,开始不相信帝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地火马上要被扑灭的时候。”
“这就对了,既然人们祈求的‘神迹’已经出现,为什么还会出现不相信神的声音?”
木榣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应泽表情冰冷,声音充满了恨意:“有人在故意破坏,明明地火已经有了被扑灭的迹象,但死去的人却更多了,不相信神的声音也越来越多,这不符合常理!”
“是地府的人!”木榣瞪大眼睛,“他们收走了不该死的人的魂魄!”
应泽冷笑:“不只是这样,这场地火偏偏选在了帝屋历劫这一天爆发,也太蹊跷了。”
木榣沉默了,山川海河自有它们运转的法则,就算是女娲娘娘也不敢随意扰乱。但这都是基于“道义”上的克制,谁也不能保证,没有人会不顾天下苍生随意破坏法则。
可这是为什么呢?就帝屋那极淡的性子,绝不可能有仇人啊!
“他们是想借帝屋之手让我死。”应泽冷不丁冒出一句,语气阴森冰冷,犹如冬日最冷的风,让木榣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