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下话没多久,二人便驱车离开刑警队,开了十多分钟,汽车在一处桥墩下停住。
“喏,就是这儿,当年被害人用破纸箱子搭了个住的地儿,也是第一作案现场,尸体随后被扔进那个垃圾箱里。”二人下车,姚建指着桥壁前的一块空地,又指了指路边的一个铁皮垃圾箱说。
稍顿一下,姚建接着说:“材料你应该看过了,被害人从哪儿来、什么时候寄居在此,没人知道。尸体上和随身物品中都没找到身份证明,尸源协查公告也未得到反馈,只是据周边的一些群众反映,他说话不是本地口音,靠捡破烂换点钱糊口。”
韩印“嗯”了一声,没再接话,兀自转头四下打量起来。前进桥连接南北两条城市主干路,跨越一条东西走向的次干路,是周边住宅小区与城市主干路的交通枢纽。桥的左右两侧,沿着路边开了一些小店,距离现场最近的,是斜对面五六十米远的一个拉面馆。韩印的视线绕了一圈,最终也定格在那小拉面馆的招牌上……
“我记得有一个目击者吧?”韩印凝神问道。
“对、对,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目击者,”姚建顺着韩印的视线望了望,便明白了他的心思,答道,“就是那拉面馆的老板,走吧,过去看看,不知道现在的老板换没换。”
姚建话音未落,韩印已经抬步走去,姚建紧走几步赶上,很快便一同走进拉面馆。甫一进门,便有一中年模样的男人上来招呼,姚建定睛打量一眼,便拽住那人说:“太好了,还是你,咱们以前见过,记得我吗?”说话间,他从手包里掏出警官证。
老板瞅了眼证件,又仔细看了看姚建,点着头说:“噢,想起来了,是不是那年桥下那收破烂的被人杀了,您找过我了解情况?我还记得您是个领导,快请坐,快请坐,坐下说话。”
“对,是我。”姚建和韩印在老板的热情招呼下坐到一旁的空座上,姚建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对老板说,“你也坐吧,想再跟你聊聊那案子的事。”
“还没抓到人啊?”老板有些吃惊,然后说,“其实,我当年真没看到啥,就是半夜起来上厕所听到外面有吵架声,等我出门看时就没声了。加上那晚雾挺大的,我也没仔细看,寻思肯定又是那捡破烂的喝醉了,自己瞎咋呼,便回屋继续睡觉去了。”
“死者生前跟你有接触吗?他经常跟人吵架?”韩印终于插上话问。
“有那么一点点交往吧。”老板点头说,“他大概很早就住在桥下了,五冬六夏都是一身单薄的破衣服和铺盖,尤其冬天特别冷时也那样。有一年我实在可怜他,就送他一件旧棉袄,从那之后他每次见到我都特别客气地和我打招呼。怎么说呢,这人平时挺和善的,但嗜酒如命,卖破烂攒俩钱,宁肯不吃饭也得买酒喝,而且每喝必醉,一醉就窝在他那小窝里疯言疯语乱骂一通,要是有路人经过,更是逮谁骂谁,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他都骂些啥?”韩印问。
“你还别说,有一次我还真凑过去认真听了一会儿。”老板“呵呵”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也没啥,来来回回就嚷嚷那几句。什么谁谁是骚货、破鞋,谁和谁乱搞男女关系,还抽自己嘴巴子,说什么自己是孬种、窝囊废,活该被戴绿帽子啥的……反正感觉好像是自己没能耐,媳妇跟人跑了,精神受点刺激。”
由于职业关系,赵小兰平日的社会交往比较复杂,像那些在她手机通信记录中只出现过一两次的号码,尤其是她主动拨出的号码,很可能只是在向潜在客户推销保健品,这一部分人要是逐一排查起来那工作量可太大了。杜英雄和王昆讨论了一下,决定还是先从日常固定通话的几个号码查起,当然重点还是要找出与赵小兰有亲密合影的那个男人。
鉴于此,杜英雄和王昆再次走访赵小兰生前工作的单位,得知她经常拨打的几个号码均来自她的同事,被害当天除去几个推销电话外,剩余的电话也是与同事的通话。相关同事都给出人证,以表明当天她们并没有与赵小兰在一起。不过当杜英雄拿出艾小美从云端下载的照片,她们几乎同时认出了照片中站在赵小兰身边的男人。
这名男子叫蒋涛,是一个从事个体营运的中巴车司机,保健品公司曾经在几次大型营销活动中雇用他的车拉载过客户,他与赵小兰很可能就是在活动中认识并勾搭在一起的。由于蒋涛有老婆孩子,两人关系见不得光,只能在私下里秘密进行交往,故这段关系外人并不知晓。蒋涛目前被本市一家旅行社长期包车,赵小兰的同事向杜英雄提供了他的手机号码。
宁山公园依山而建,园中花草繁茂、绿树成荫,是一座天然的绿色公园。
公园24小时免费对外开放,里面设有多个凉亭、绿荫长廊、休闲长椅、健身器材等等,对于住在周边社区的居民,是个非常好的健身休闲场所。所以公园里总是一早一晚人比较多,其余时间停留的大多是打发时间的老年人。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些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女子,开始在公园内出现。她们几乎都操着外地口音,从外貌上看大都是四五十岁人到中年的样子,她们以在园内休息或者遛弯的老年人为目标,提供廉价的淫秽色情服务,王彩华就是她们中的一个。
王彩华曾在本市一家食品厂打工多年,后因工厂经营不善倒闭,王彩华便被一些姐妹怂恿开始从事卖淫勾当。除去接触嫖客,王彩华平日社会交往简单,只限于几个同样在公园里卖淫的同乡,她们也一起在公园附近合租了一个小平房。据她几个同乡反映:王彩华脾气比较拗,做事有点一根筋,讲好了多少钱就多少钱,从不冲客人多要,当然客人少给一分也绝对不行。曾经有几次,因嫖资问题,她还跟客人起过冲突。
王彩华遇害是在宁山公园西区一座小山坡上的男公厕内。公厕又小又简陋,两堵矮墙隔出三个蹲位,卫生环境也特别差。卫生纸扔得到处都是,地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水还是尿,可能为了不让鞋子沾到地上,有人扔了些砖头在地上好踩着。公厕外,顺着山坡下个十几级石阶,是一条半圆形的岔路,往东或者往西走个四五十米才是园区主路,所以这个区域算是个隐蔽的地界,倒是挺适合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因为死了人,再加上卖淫女越来越有恃无恐,大庭广众之下四处拉客、强拉强卖,性交易时也不避讳遮挡,社会影响极为恶劣,所以市局相关部门联合派出所、街道,对宁山公园进行了集中整顿,严厉打击卖淫嫖娼等违法行径。至今效果明显,公园里的卖淫嫖娼情况基本杜绝了。
姚建带着韩印,在案发现场以及周边来回走了几圈,同时将案件相关背景信息做了详尽的介绍。韩印一路上只是看和听,并不多言语,姚建就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终于出了公园,坐进车里,姚建手握住车钥匙,却并没有发动车子,迟疑了一下,忍不住以试探的口吻说:“好啦,两个现场都看完了,该跟我说说你的用意了,你不会认为这两个案子因为被害人身份低下,没人在意,所以我们没尽力查吧?”
“不,你误会了,绝对没那个意思!”韩印连连摆手,解释道,“我知道这两个案子不好破,流浪汉难以和他人产生利益交集,而卖淫女又可能与任何人都发生纠葛,作案动机是个很大的疑问。如果科技手段再起不到作用,侦查方向和排查范围的选择便难上加难。”
“你这话说得句句都在点上,就那流浪汉,谁杀他干吗?能有什么意义?”韩印一席话,说得既内行,又让人听着舒服,姚建像憋了一肚子委屈,终于找到个明白人倾诉似的,一口气说道,“还有公园这案子,能想到的作案动机,什么嫉妒、抢生意、抢地盘、金钱纠纷等,各个方向都调查了,嫖客也抓了十多个,偏偏都是死胡同。”
“你有没有想过,线索其实已经摆在那儿,只是你们没发现而已?”韩印整理下思路,接话道,“前进桥的案子,从被害人背景信息来看,他不仅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还是一个酒鬼,并且喝醉了之后还喜欢骂街。从行为证据上看,凶手作案的凶器是取自被害人,而且过程中自己还受了伤,同时也留下了dna证据,明显对伤人的动作和结果准备不足,说明这是一次应激性的犯罪。那么将这两方面结合起来,也许可以总结出一种作案动机……”
“你是说,被害人当晚喝醉酒骂街,把路人骂恼了,结果路人拿他的酒瓶把他砸死了?”韩印话未说完,姚建便抢着插话说,“假使这动机成立,桥下有走路的,有骑自行车的,有骑电动车和摩托车的,范围一样也不小啊。”
“再说公园这案子,案发在下午5点到6点之间,夏季这个时候仍是大白天,显然一次有预谋的犯罪不会选择这样的时间点,所以我同样也倾向于认为,这是一次应激性犯罪。”韩印并不接姚建的问题,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
“我有点听明白了,”姚建愣了一会儿,满眼疑惑地盯着韩印说,“你之所以把这两个积案挑出来,是觉得它们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所为,不仅如此,你还觉得它们和红星巷杀人案也有关联,是这样吗?”
韩印微微一笑,算是默认。当然,他也知道,仅凭上面几句话,很难说服姚建,便将昨夜结合连环案件三要素总结出的三起案件的相似特征,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跟姚建讲了一遍……
而姚建默默听完,仍然好一会儿没言语,像是在消化韩印的话。末了,却还是一脸茫然地说:“恕我直言,我想来想去,你这天马行空的一套理论,让我感觉有点太想当然了,说来说去也没个正儿八经的证据,我是不能苟同。讲句实在话,其实红星巷的案子局里已经认可了我们的办案结论,要不是王昆这小子整天上蹿下跳弄得我心里也有点没底的话,案子早移交了。我给你们时间研究这一个案子都顶着很大压力,你这回又给我整出两个案子,我是真……”姚建话没说完,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须臾,抬头,叹着气说,“咳,再说句实在的,打从杜同志一出现,我就知道他是奔着给常安翻案来的,原本我想他可能是了解一下案子情况和办案过程,尽尽哥们儿义务,找不出啥说道也就撤了,我也正好顺水推舟堵住王昆的嘴,没承想他又把你搬来了。我上网搜了你的信息,来头不小,我琢磨着你们这回肯定得弄出点动静才能罢手。我也知道得罪不起你们,这样吧,你们要真想把三个案子并起来查,我不反对,甚至还可以适当提供一些协助。但我有两个条件:一、常安2015年一整年都在外海跑船,如果以你们连环杀手作案的逻辑,那么常安便不符合作案条件,但我想说的是,在你们找到确凿证据之前,常安我不能放;二、调查暂时不走官方程序,并且越低调越好,真要是弄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到最后再破不了案,那老百姓和社会舆论还不骂死我们,别说我,连局长都得受牵连。”
“够意思,成交。”见姚建越说越悲壮,韩印故意用带点痞气的口吻,调节气氛说道。
“再说,连环杀手不都是有预谋地杀人吗,跟你强调这应激性不矛盾吗?”姚建又皱着眉头说。
“不矛盾,连环杀手也有个从开始到发展的过程。”韩印拍拍姚建的肩膀,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我想找一些当年的旧报纸……”
在韩印与姚建达成一致意见的同时,蒋涛被带进刑警队的审讯室。
起初接到电话传唤,蒋涛并不情愿,口口声声称跟赵小兰不熟,又找理由说自己正在出团,游客都在车上,脱不开身。杜英雄倒也没强求,不温不火地让他先忙,说完事到家里聊。一听这话,蒋涛立马了,乖乖地把自己送到了刑警队。
“警察大哥,求你们了,想问啥我都说,但这事就别牵扯我家里了,成吗?”屁股刚挨到椅子上,蒋涛忙不迭地哀求道。
“哼,你这是承认跟赵小兰是情人关系了?”杜英雄讥笑一声道。
“我确实出轨了,但她的死跟我可没关系,”蒋涛使劲摇着头说,“我整晚都待在市中心医院,不信你们可以去调监控。”
“行啊,我们这套业务你还挺熟练,那赶紧的吧,把该说的都说说,你最后跟赵小兰接触是什么时候?”王昆语气严厉地说。
“就她被人杀的那天。”蒋涛一边整理记忆,一边慢吞吞地说,“那天下午3点来钟,我到机场送团,然后给小兰发微信问她在哪儿,她回信说从单位刚要出来,我提议到金百合洗桑拿,晚上再一起到金百合旁边那家烤肉店吃饭。可开车往那儿去的半道,接到旅行社电话,让我再回机场等着,说临时有个团要接。我又给小兰发微信,说得晚一点到,小兰说没事,她先在金百合附近转悠转悠。后来飞机误点,我接到团送到酒店已经7点多了。之前大概6点半左右,小兰给我发微信说她饿了,说咱还是先把饭吃了再洗桑拿,还说她先去烤肉店把酒菜点好等我。可谁知我从酒店往那里赶时又出了岔子,我媳妇打来电话,说丈母娘突然晕倒了,让我赶紧到医院去。我只能跟小兰发微信解释说去不了了,小兰白等一下午,很生气,说了一堆风凉话,我当时心里着急,没搭理她。到了医院,得知丈母娘得了脑出血,正在做手术,之后我就在医院一直照顾丈母娘。隔了差不多一个礼拜,有一天碰巧在医院遇到小兰她们公司一小姑娘,才知道小兰被杀了。我怕受牵连,就把她的微信删除了。”
“你说的金百合,是在促进路道边那个金百合休闲洗浴中心吗?”王昆问。
“对、对,是那个,我有那儿的打折卡……”蒋涛答。
第六章 精神诉求
深夜,会议室仍然灯火通明。
韩印、杜英雄、王昆,包括被邀请的姚建,围坐在会议桌前,共同对三起案件进行汇总分析和讨论。
韩印说:“从目前掌握的信息看,连环犯罪的可能性很大。其中前进桥案,应属凶手初次作案。案发当晚,凶手经过桥下时,赶上被害人正耍酒疯骂街,被其污言秽语刺激到,遂实施暴力杀人行为。我特意了解过,该案曾被本地媒体大肆报道,我在资料室找到几份当时的报纸,和我预想的一样,新闻配图均是尸体俯卧在垃圾箱中的样子。我相信正是这样的配图,给了凶手莫大的满足感,从而让他确立犯罪标记动作——将被害人抛置在肮脏污秽场所,并摆成面部着地的俯卧姿态,寓意着对被害人人格的蔑视和贬低。
“宁山公园案为凶手第二次作案。案发现场各位都知道,是在公园内一条岔路附近的男公厕里。白天的时候,我和姚队交流过,从时间点上分析,凶手作案不像是有预谋的,应该与前进桥案一样,属于突发刺激性因素导致的杀人案件。不过这一次,凶手显示出一定的成熟度和主动性,为什么这么说呢?据姚队介绍,当年卖淫女在公园里揽客,都是相当肆无忌惮和猖狂跋扈的,她们根本不在乎形象廉耻,哪里男的多就往哪儿钻,明目张胆地公然挑逗和拉扯。由此说,凶手和被害人起初相遇,应该不会是在那条半圆形、东西两头与公园大马路相交、人迹稀少的岔路上,而是凶手起了杀心之后,观察过周边环境,进而做出的一个选择。包括到男公厕里进行性交易,肯定也是凶手的提议,因为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情绪会更加从容和安定,所以如果是卖淫女的提议,她一定会带凶手进女厕所。
“红星巷杀人案,系凶手第三次作案。综合案情分析,属于尾随作案。凶手和被害人当日在某个时间点、某个地点,发生过不愉快的接触,令凶手萌生杀意,遂跟踪被害人至红星巷,觅得机会完成作案。”
“韩老师,我听你话里的意思,是说这三个案子都是因为口角,或者说是被害人的挑衅造成的,可是真的有人会因为被别人骂了几句便连续杀人吗?”王昆一心想在最短时间内为常安翻案,实在不愿意节外生枝,便有些沉不住气地插话问。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挨骂的时候多了,总不能次次杀人吧?问题在于这三个人到底说过什么,让凶手心里感觉到触痛。”杜英雄理解王昆的情绪,苦笑着说。
“对了,那个拉面馆老板不是说捡破烂的经常骂一些什么骚货、婊子、破鞋啥的侮辱女性的话吗?凶手是因此被激怒了?”听杜英雄这么说,姚建也忍不住插话道。
“要是这样被惹恼的话,那凶手应该是个女的啊。”王昆好似突然开了窍,“还真有这个可能吧?公园里的案子,没准是哪个被老公抛弃的妇女在公园里溜达,碰见揽生意的王彩华,一时来气起了杀意;还有那个推销保健品的赵小兰,说不定以前忽悠过凶手,凶手回过味来,正好那天撞见她就把她勒死了。怎么样,这靠谱吧?”
“真要是个女的,也得是五大三粗、浑身是劲的,这几个案子做得多干脆利落。”杜英雄笑着打趣道,接着又正色说,“以女性的生物本能和个性来说,大多数犯罪都有充分预谋,并且作案方式多属于智慧型,不会如本案般简单粗暴。更何况,宁山公园案中,凶手若是女性,也不会多此一举进入自己并不熟悉的男厕所作案。”
“其实,下午我也琢磨了一下,若真如你们所说,那不妨考虑下这样一个方向,”姚建深吸一口气,表情郑重地说,“案件被害人全都是外地人,干的也都不是什么正经工作,甚至可以说给我们这座城市带来的都是负能量,你们说,凶手会不会是一个排外情绪特别严重的本地人,可能因为某些遭遇,排外情绪上升到偏执和变态,进而开始所谓的清除外来人计划?”
“不错,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探讨的思路。”韩印终于接话道,“那还得麻烦你,跟网监部门打声招呼,让他们协助咱们清查本地ip地址的用户在各大网络社交平台和论坛上关于排斥外地人的过激言论,看看这样的群体中有没有符合作案条件的人。”
“没问题,网监队队长是我哥们儿,我亲自去监督,一定让他们把这个事重视起来。”姚建拍着胸脯保证道。
“另外,还有一个排查方向,”韩印继续说,“刚刚已经讲过,被害人赵小兰遇害当天,必定与凶手产生过某种交集,英雄和王昆接下来要把赵小兰当天的行踪轨迹彻底搞清楚。”
“我补充一点关于犯罪地理方面的问题。今天录完蒋涛的口供,我查了下地图,赵小兰遇害当天逗留过的促进路上的金百合以及烤肉店,其实就在前进桥东南方向直线距离大约1.5公里处。两个涉案地点的地理方位这么近,我觉得一方面可以佐证韩老师的意思,赵小兰很有可能就是在烤肉店用餐这个当口与凶手发生接触的;另一方面,我认为以促进路为中心点,涵盖前进桥周边两三公里的范围,大概就是凶手居住或者日常活动频繁的区域。同样以韩老师对案件的定性来看,宁山公园周边也有可能是凶手居住或者日常活动的区域。因此,如果某一个人的日常活动轨迹,能够将这两个区域串联起来,就意味着他有很大的作案嫌疑。”杜英雄最后说。
案发当天,赵小兰下午3点多接到蒋涛的信息离开公司,而后大约在3点半,蒋涛又打来电话,表示临时有事,得晚点才能见面,那个时候赵小兰已经到了金百合,她跟蒋涛说自己先在周围转转,然后在晚上6点半左右,她走进金百合旁边的一家烤肉店。
杜英雄和王昆此时便循着赵小兰曾经的足迹来到烤肉店。老板是个女的,一眼便认出杜英雄手上的照片里是个熟客。
“这个女的来过几次。”女老板说。
“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杜英雄问。
“得有挺长时间了,具体哪天想不起来,反正是个下雨天的晚上。”女老板抿嘴笑笑,补充道,“那天我印象挺深的,不光是因为下雨,主要是她事先点了两人份的东西,后来好像朋友临时有事不能来了,她有点闷闷不乐,然后愣是自己一个人把点的东西全吃光了,还喝了两瓶啤酒。”
“她一直是一个人在吗,这期间有没有和什么人接触或者闹过不愉快?”王昆问。
“那天是周末,店里客人都坐满了,后来有一个男的是单独来的,我就让他和这女的拼桌,至于他们之间有没有交流,我也没太注意。”女老板说。
“他们俩谁先走的?”王昆接着问。
“男的,他简单吃了几根肉串和两个烤饼,也没喝酒,一会儿工夫就吃完了,临走还灌了一保温杯开水,估计是一出租车司机。”女老板说。
“他多大年纪,长相你还有印象吗?”杜英雄问。
“年纪二十七八或者三十出头,不太好说,模样倒能记起来。”女老板说。
“那麻烦你到队里做个‘画像’好吗?”杜英雄说。
“没问题,不过我估计得下午去,一会儿我还有点事。”女老板说。
“那也行,你直接过来找我吧。”王昆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女老板说。
“这女的几点离开的?”杜英雄抖抖手上的照片,接着问。
“大概是8点多,雨好像刚下没一会儿,还不算太大。”女老板稍加回忆说。
……
出了烤肉店,两人便合计开来:从烤肉店位置打车到红星巷用时差不多半小时,如果考虑雨天车速慢的因素,顶多也就四十来分钟。照此说,赵小兰8点多离开烤肉店,那应该9点左右就能到家,而案发时间是9点半,所以估计她应该还是坐的公交车。
烤肉店不远处的街边就有一个公交车站,杜英雄和王昆走过去,在一长串公交线路标记中,发现40路公交车是途经红星巷的,并在那儿设有站点。刚好一辆40路公交车进站,两人对了下眼色,二话不说跳上了车。
总的来说,案子的爆发是源自愤怒,而对连环杀手来说,愤怒不仅有诱因,还有根源。搞清楚诱因,深入寻找根源,也就是所谓的犯罪初始刺激源,才能更准确地做出侧写。所以次日一早,韩印再次来到前进桥下,他想从这里开始寻找灵感……
案发当晚,流浪汉再次醉酒。醉酒的人基本会有两种状态:一种是想睡觉;一种是精神极度亢奋。流浪汉显然属于后者。当然,他嗜酒想必也是痴迷于亢奋的感觉,因为只有在那一刻,他可以抛却他的懦弱和逆来顺受,他可以肆无忌惮发泄心中的愤懑,甚至攻击谩骂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尽管他自己是一个人生极度失败、企图通过作践自己逃避现实的人,这一点韩印从拉面馆老板先前提供的流浪汉骂街时的只言片语,似乎可以窥探出来。但他受过伤,所以懂得怎样伤人,他可以利用自己的错误,去惩罚别人。
韩印站在桥下流浪汉曾住过的地方,双眉微蹙,眯缝着眼睛,玩味着案情中的各个细节,脑海里开始构建、演绎被害人和凶手对峙的场景:
流浪汉醉眼蒙眬,手里举着酒瓶,不时仰脖猛灌一口,接着像以往一样骂天、骂地、骂空气,声音忽高忽低。
凶手恰巧路过,冷不丁被高声叫骂惊动,不经意瞥了一眼。
流浪汉:“你瞅啥?有啥好瞅的?”
凶手愣了一下,白了流浪汉一眼,不想与他一般见识,转回头继续走(正常人反应)。
流浪汉更加觉得被轻视,开始强烈攻击:“看你个倒霉样,大半夜在外面瞎溜达,不是被媳妇撵出来的吧?”
凶手会有两种反应:一、忍气吞声,加快脚步,尽快离开是非之地;二、被激起火气,与凶手对骂。
流浪汉这边,无论上面哪一种情形,都会调动起他更强烈的攻击:“就你这窝窝囊囊的鬼样子,早晚都得戴绿帽子,备不住你媳妇现在就在家搞破鞋,赶紧回去看看吧……”
凶手火气越来越大,双眼使劲瞪过去:“臭要饭的,给你脸了是吧?”
流浪汉:“小样,再瞪我试试,信不信我弄死你。”他一边威胁着,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手里握着酒瓶,冲凶手走过去……
凶手缩了缩身子,眼见流浪汉步步逼近,一瞬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猛地夺过酒瓶,用尽全力,冲流浪汉的脑袋砸过去……
韩印脑海里的场景转换到宁山公园。
卖淫女沿街揽客,遇见凶手,搔首弄姿,极尽挑逗招数。
凶手并不搭理,埋头继续走。
卖淫女纠缠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