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这截蚀灵藤对女帝的亲昵劲儿就明白了。
蚀灵藤出自云端城。
女帝微笑颔首,并不否认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坦然自若地道:“我叶家的孩子,自不能带着一身斑驳血脉。若不是想让你好过一些, 本来, 十八岁是觉醒血脉的好时候。”
杨毓忻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
愤怒吗?
杨毓忻问自己。
……啊, 还是没有感觉。
仔细想想, 其实还觉得挺庆幸。
要不是蚀灵藤这一出, 从来深居简出的杨毓忻恐怕不会来到秣陵城,更不会遇到林徽末。虽然前世今生有些坎坷, 他也曾经失去过林徽末, 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他的人,他会不惜一切地抓住。
仿佛洞悉了杨毓忻的心思,女帝微微侧身, 对杨毓忻和林徽末道:“跟我来。”顿了一下,“叶兰溪,你退下吧。”
“……是, 陛下。”叶兰溪的声音有些压抑,低低地道。
紫宸殿的殿门缓缓阖起,叶兰溪动也不动,半晌,他才抬起头,痴痴地看向紫宸殿。
片刻后,他垂下头,神情郁郁。
果然,站在清苑面前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真是,太可悲了。
*
紫宸殿中,叶清苑斜靠在御座上,单手撑着下颌,美眸含笑,瞟向林徽末。
她的目光如有实质,将林徽末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林徽末的身体僵硬,这是阿忻的生母、亲娘……
杨毓忻默不作声地将林徽末往身后挡,凤眸冰冷,直直地看向叶清苑。
叶清苑蓦地笑了起来,直如花枝乱颤,“忻儿,我又不会吃了你媳妇,至于护得这般紧吗。”
林徽末的嘴角抽了抽,媳妇……
杨毓忻眉头一皱,声音冰冷,断然道:“不是媳妇!”
林徽末愣了愣,看向杨毓忻,却听到杨毓忻以着断冰切雪的声音,冷然道:“阿末是我的道侣,他并非女子,合该称之为‘夫君’。”
林徽末:嗯……夫君又有些怪怪的。
叶清苑歪了歪头,道:“成,我儿说夫君便是夫君。来,阿末过来,让娘好好瞧瞧。”
林徽末抬脚向叶清苑走去,毕竟是阿忻的生母。
杨毓忻抬手,抓住了林徽末的手腕,不让他过去。
林徽末低声道:“放心。”
杨毓忻冷冷地看了一眼叶清苑,不甘不愿地松开了手。
林徽末拾阶而上,在叶清苑面前站定。
叶清苑笑盈盈地打量着林徽末,她抬起手,似乎想要抚摸林徽末的脸庞。
林徽末蓦地瞪大了眼睛。
下一刻,林徽末腰上一紧,却是杨毓忻闪身过来,将人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叶清苑的手摸了个空。
叶清苑“啧啧”两声,道:“至于吗,为娘就是想稀罕稀罕我儿的夫君,这也不行?”
杨毓忻:“不行。”
“小气。”叶清苑抖了抖长袖,心里有些遗憾。还真别说,这个林徽末长相倒还真是挺合胃口的。从前是没有注意这样的人,现在意识到了,要不,她往后宫添两个这模样的?
林徽末干笑:“伯母……”
叶清苑的眉头登时蹙起,“你不是我儿的道侣吗,为何还称呼伯母?”
林徽末的耳尖通红,看了一眼杨毓忻,复又看向叶清苑,咬了咬牙,道:“娘。”
“嗯。”叶清苑满意地颔首,“乖,比我那不听话的儿子乖。”睨向杨毓忻,“见面至今也没听叫一声‘娘’。”
“呵……”杨毓忻冷笑,他对于这个娘,还真没有什么感情。
他只紧了紧揽住林徽末腰部的手臂。
他有阿末就够了。
林徽末只觉得自己被推进了修罗场里,头好疼。
就在这时,叶清苑忽然开口道:“忻儿,我这云端城有不少妙龄女子,皆是我叶族资质极佳的好姑娘,你要不去挑两个做侍妾,如何?”
林徽末怔住,他看到叶清苑下颌轻抬,目光倨傲睥睨,却是若无其事地略过林徽末,直直看向杨毓忻,道:“不然,百年之后,这云端城,为娘又该交予何人。”
说完扎心的话,叶清苑还笑盈盈地看向林徽末,道:“阿末,末儿,你不会介意的吧?不过是侍妾而已,只要生下孩子,忻儿定不会再碰她们一根手指。”
林徽末:“我介意。”
杨毓忻只当叶清苑在发疯,等一个时辰过去,薛谨言和霍君悦回来,他们立刻离开这里。
这有娘没娘都是二十八年,她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存在。
他完全没有搭理叶清苑的心思。
但林徽末却无法全然无视叶清苑的话。
他十分果断地拒绝了叶清苑这个看似十分替人着想的建议,抬手按住了杨毓忻的胳膊,掷地有声地道:“阿忻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杨毓忻微微一怔,旋即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异常好看的笑容来。
“嗯,只要阿末。”
眼见着方才一直冷着脸的儿子忽然露出这么温柔的笑容,叶清苑“啧”了一声,心道自己方才是不是特别有凡间恶婆婆的风范。
只她这个恶婆婆可怜了一些,没有一个乖巧任摆布的儿子。
不过啊,看着当初留在杨家的小不点已经长成如此俊秀出众的模样,叶清苑恍然意识到,原来,二十八年过去了。
她离开那个男人,已经二十八年了。
年少的感情自认真挚炽烈,一切艰难险阻都不足以阻挡他们在一起。可事实证明,现实中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生生将她初见时鲜衣怒马的少年变成不断向现实妥协的合格世家少主。
杨家固然是天璟正道十方宗门世家之一,底蕴深厚,可跟传承自太古时代的古族相比,无疑是小巫见大巫。
若是叶清苑愿意表明自己古族叶家的身份,杨家上下非但不会阻拦他们的结合,反而会欢天喜地地将她供起来。
可是没有办法。
她不能说。
因为,她是偷偷离开云端城的。
她没有办法继续在云端城待下去,因为她既不想嫁给自己的父皇,也不想嫁给自己哪一位的皇兄。
古族素来有族内通婚保持血统纯净的传统,但这通婚,从没有在直系血亲中出现过。只是,叶清苑是个例外,是个叶族嫡系一脉说什么也不愿放弃的例外,哪怕叶清苑在叶族嫡系的资质中是最差的。
因为她出生的时候,云端城的国师给她卜过一卦,说她是天生凤命,所生之子是诸天帝君,为天道所钟。
当时的叶皇有十子一女,女儿最小,继承权从头排到尾,也轮不到叶清苑。
可国师的占卜,却无人能够质疑。
他说叶清苑是凤命,便必然是凤命。
说她的儿子会是帝君,便必然君临天下。
这意味着,叶清苑的夫婿会登临帝位,
叶皇有十子一女,虽然女儿只有一个,但要说多偏爱还真没有,因为他最爱的永远是他自己。而她那十个兄长,本来就对皇位虎视眈眈,叶清苑的批命一出,简直是在告诉他们已经无缘帝位。
叶清苑十八岁之前,叶皇无视,兄长背地里小手段无数,就想要提前弄死她。
但国师所批的天道所钟不是假的,哪怕钟的是叶清苑未来的儿子,在他没有降生之前,叶清苑也是气运加身之人。
往往对她下黑手的都反受其害。
十八岁之后,再也没有人试图伤害她。
之前的十八年仿佛就是一个不甘心的测试,确定了什么之后,毅然改变了对待她的方式。
既然叶清苑有凤命,既然她未来的儿子是帝君,那么,在无法弄死这个帝君之母的前提下,便成为帝君之父吧。
叶清苑差点就成了云端城的皇后,要不是她跑得快的话。
易容换面,改名易姓,叶清苑在离开云端城后,遇到了当时还是杨家少主的杨天正。
从来不知相思,才知相思,便害相思。
杨天正,是叶清苑的劫数。
那时少年意气,流淌在身体里面的血是火热的,情感是炽烈的,纵是无数人跟他们说不合适,他们亦携手走过无数荆棘。
凤冠霞帔的时候,是叶清苑笑容最为灿烂的时候。
相知,相许,相守。
哪怕杨家族老看她仍然不顺眼,可她已经是杨家的少夫人,那些人只能够蛰伏下来。
而后是数百年的相守,没有子嗣的压力压在他们身上。族里开始有风言风语,无非就是她自己没有办法生孩子还拦着少主不得近身其他女人,分明就是想要断绝杨家嫡系香火。
孩子吗?
叶清苑想起当初的批命,心中有些不安。
但看看自家夫君,还是生吧。
孕育子嗣对于女修而言,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因为不同于凡人女子孕育子嗣,想要生出一个有灵根,甚至灵根品质不凡的孩子,作为母体的女修会付出无数精血真元,往往会使得母体形销骨立,为孕育子嗣而陨落的女修也不在少数。
好在,杨家家大业大,也不至于任由腹中少主耗干杨家主母。
孕期之初,叶清苑并没有显露过过多负担的模样,就连孕吐都没有,仿佛这个孩子的存在压根就不是一个负担。
但那只是表面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