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阮琨宁惊得险些跳起来,随即又觉不可思议:“——内讧?”
  韦明玄轻轻笑了一下,却也看不出多少欢喜情绪来,只低头看着阮琨宁,道:“我也不知道。”
  “亏得你不在金陵,”她想的却是另一处,摇摇头道:“若是你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怕是不好脱身。”
  便是能脱身,指不定也会被人泼一盆脏水。
  “话又说回来,”阮琨宁叹一口气,道:“你这清闲的日子,只怕是没了,是不是马上就要返回金陵?”
  “不是我,”韦明玄深深看她一眼,眸底有些难掩的同舟共济感:“是我们。”
  “——父皇传信,叫我们一道回去。”
  ~
  一别多日,金陵似乎仍是旧时光景,阮琨宁抬头去看时,在微凉的日光中,却仍然能觉察出几分未曾散去的血腥气。
  还不曾入宫,便有人向韦明玄来报:“殿下,二皇子妃递话说,她想……见见公主。”
  有一个瞬间,韦明玄几乎没反应过来,顿了一顿,他才道:“哪位公主?”
  “——明沁公主。”
  “不见,”韦明玄淡淡的道:“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好见的呢。”
  “算了,”阮琨宁眼睛微眨,倒是心头一动:“她一个弱女子,我便是去见了,也不能对我如何。”
  韦明玄定定的看着她:“我不放心。”
  “无妨,她还有孩子呢,”阮琨宁淡淡的道:“不会跟我鱼死网破的。”
  “我要见你,”二皇子妃似是清减了好些,衬着凸起的独子,愈发的瘦削,然而看着阮琨宁时,她面上却依旧带笑:“殿下是不是觉得奇怪?”
  “我更加奇怪的是,”阮琨宁缓缓道:“你又是出于什么心思,才出手杀了二皇子?”
  “其实,很久以来,我们想的就错了,”二皇子妃不再看她,只缓缓落下泪来,随即她又意识到自己的事态,随手摸了去:“——他啊,并不是元后所出之子。”
  阮琨宁猛地变了脸色。
  不是她见识少,而是叫任何人听了,只怕都得变脸。
  来此之前,她不曾想过这其中竟还有这般内情,惊骇之下,倒是默然了片刻。
  顿了顿,她想起另一处来,又问道:“既然二皇子并非元后所出,也未必与你们同心,那又何必非要一条道走到黑,执意如此,只要远了他,不就可以吗?”
  “陇西李氏也是世家名门,只要不搅合到皇族传承当中去,陛下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总要顾忌着彼此之间的脸面才是。”
  “太晚了。”
  二皇子妃的眼泪簌簌落下,一向刚强的外衣褪去,她也只是一个寻常姑娘,会伤心,也会流泪,她今年才二十四岁,却像是过了别人一生那样长。
  ——同样的,她所绽放出的光彩,也是世间寻常女子终其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
  可是话又说回来,那样光彩绚烂的时光,竟没有片刻是属于她自己的,也委实是可悲,又可叹。
  二皇子妃似乎也不想再去遮掩那些情绪,她随意的擦了眼泪,微笑着看向阮琨宁,道:“我们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是太晚了。我们在他身上投入了太多,几乎把一切都绑到了他身上,为了那个位子也付出了太多,根本没办法抽身。”
  阮琨宁明白她的意思,也只能在心底叹一声。
  确实,为了那个位子,陇西李氏付出的,委实是太多了。
  当年他们选择与先帝结盟,以元后李氏为今上正妻,在先帝打天下的期间,更是付出了无数的人力物力,所为的,还不是李氏能够生下嫡子,最终得到那个至高无上的地位,再回身反哺陇西李氏一族。
  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先帝成功的夺得了天下,今上随即被确立为储君,李氏作为他的正妻,顺理成章的成为大齐储妃,并生下了嫡长子,也就是后来的二皇子。
  按照这个进度来看,只要不出什么问题,陇西李氏的期望,能够实现的可能性其实是很大的。
  直到后来,出了一件叫他们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事情——李氏殁了。
  她死在在今上即将登位之前,甚至于都没有来得及摸一摸皇后衣袍上的凤纹,甚至于不曾佩戴过皇后制式的九头凤钗。
  这件事几乎是瞬间就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
  二皇子还太小了,小到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轻而易举的置他于死地,深宫之中,虽然他的母亲是一人之下的皇后,却也并不能给他任何庇护。
  因为她死了。
  那些同陇西李氏一样盯着那个位子的女人会毫不犹豫的反扑——比起十几年之后再处置这个中宫嫡子,将来明摆着的心腹大患,还是现在就除掉他更加好一些。
  在什么时候,未雨绸缪的女人都不在少数,后宫里更加不会少。
  更加危险的是,皇帝的态度很微妙。
  那一阵子,甚至于有消息传出来——皇帝有意在宫妃中择人抚育二皇子。
  这怎么可以?!
  在母以子贵与子以母贵都可能出现的皇宫,那真的是太危险了。
  谁知道那个宫妃会不会真心保护二皇子?
  谁知道她有没有能力去保护二皇子?
  谁知道她会不会凭借二皇子,去为自己谋取什么利益?
  最重要的是,二皇子那样小,正是最容易被笼络过去的年纪,万一他长大之后只记得养恩,却不记得生恩,那陇西李氏岂不是赔的连内裤都没有了!
  陇西李氏的第一想法就是,在族里面重新选取一个姑娘送到宫里面去,作为姨母顺理成章的照顾二皇子,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