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慎喝道:“休想!”
提气追了上去。
沈意离得最近,亦挥剑过去拦他。
林啸连看也不看他俩一眼,袍袖一荡,如灌满了真气般鼓胀起来,接着双掌一挥,已将两人震飞了出去。
慕容慎撞在墙上,这回真吐出了一口血来。
沈意脸色灰败,显然也伤得不轻。
贺汀州微微皱眉,道:“看来方才一战,林庄主并未拿出全部本领。”
林啸并未作答,只大笑着踏上那座铁索桥,一步步朝对面走去。
林昱叫了声“爹”,也跟了上去。
贺汀州转头对许风道:“慕容先生跟沈意都受了伤,你留下来照看他们吧。”
许风问:“你也要去?”
贺汀州到此时仍是谈笑自若,说:“总要设法拦上一拦。”
“可是沈意说你不能再动真气……”
“无妨,我选择此处做决战之地,自然另有深意。即便杀不了林啸,我也有手段将他留下来。在那之前,你要抓紧时机带其他人逃出去。”
许风喉间发紧,问:“那你自己呢?”
贺汀州仿佛料不到他会有此一问,目光颤了颤,最后却说:“许少侠,保重。”
说完迈步上前,也踏上了那座铁索桥。
此处离对面的神像足有百步之遥,底下是万丈深渊,一不留神,便会跌个粉身碎骨。好在习武之人并不惧这点危险,贺汀州足尖轻点,很快就走到对面,跃上了一座祭坛。
这祭坛从神像的眉心延展出来,原本应当是祭天之处。祭坛两边各是一只鲜红的眼睛,眼珠乃是用数块红宝石镶嵌而成,极尽奢靡之余,又隐约泛着诡谲之色。
林啸已攀上了神像的一只手臂,正在珠宝堆里翻寻那内功心法,见贺汀州追了过来,倒也不曾放在心上,只哈哈笑道:“此处珍宝数之不尽,老夫只取一卷内功心法,贺宫主不会这样小气,连这也不允吧?”
贺汀州道:“我极乐宫的东西,岂可任由旁人处置?”
“哦?那你待如何?”
“方才一战,我与林庄主未分胜负。”
“贺宫主方才也未尽全力吧?但老夫瞧得出来,你是因为内伤过重,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所以不敢尽力。”
贺汀州并不反驳,平静道:“林庄主目光如炬,猜得一点不错。”
“那你凭什么跟老夫斗?”
“尽人事,听天命。”
“好!”林啸也不去找那内功心法了,双足一踏,重新跳回到祭坛上,“贺宫主既然一心求死,老夫自然愿意成全。”
贺汀州身无兵刃,正打算空手迎敌,忽见寒芒闪动,一柄长剑递到他眼前来。他怔了怔,回头一看,见许风就站在自己身后。
许风将那剑塞进贺汀州手里,对林啸道:“林庄主是前辈,我们就算以二敌一,也不算太占便宜吧?”
林啸浑不在意,捋须笑道:“再多来几个也是一样。”
贺汀州接剑在手,压低声音道:“你来做什么?快回去。”
许风手中也握着一柄剑,挺直背脊道:“我身后即是万丈深渊,还能再回哪去?”
说着上前一步,与贺汀州并肩而立,抬头问他:“仍是那套剑法?”
两人目光相触,仿佛又回到了当日的湖底地宫。
万箭齐发,亦无所惧。
贺汀州再不相劝。他微微颔首,剑尖在许风的剑上一勾,两柄剑一道挥出。“跟着我出招。”
上回联手御敌时,仍需贺汀州一招一式的念出剑招来,如今两人默契更胜从前,贺汀州剑意一动,许风便能配合着出招了。他俩使的这套剑法,本身并非妙到巅毫,只是双剑合击,恰能弥补彼此剑招中的破绽,威力远胜一人之力。
林啸本未将许风瞧在眼里,刚一接招,却是“咦”了一声,被逼得退了两步,赞道:“好剑法!”
不过他何等老辣,很快就沉下心来,并不与贺汀州他们比拼招式,只运起内劲出掌,掌风呼呼作响,足有开碑裂石之势。
许风内力不足,只是被那掌风扫到,就已觉站立不稳了。好在贺汀州见机极快,总能及时变招,两人仗着剑法精妙,一时倒未落下风。
斗到百招开外时,贺汀州朝许风使了个眼色,许风出手一缓,露出了一个破绽。
林啸抓准机会,立刻一掌拍来。
以许风的武功,自是避无可避。贺汀州却在他腰上一带,跟他换了个位置,同时弃剑换掌,与林啸对了一掌。
双掌相交,只听“嘭”的一声,劲气逼人。
林啸脸上青气隐现,贺汀州却是面容苍白、血色尽失,只叫了一声:“风弟!”
许风早在等着这一刻了。
他握紧手中的剑,手腕斜掠而起,剑光如电,直刺林啸的胸口——正是他练得最熟的那招剑法。
林啸虽看清了剑势,却料不到他出手这样快,一时竟来不及闪避。
“嗤”的一声,剑尖刺中了林啸的胸口。
但也仅仅是刺中而已。
许风的剑像刺在一堵硬如铁石的墙上,任他用尽了力气,也无法再进半分。
林啸大喝一声,舌绽春雷,无形内劲排山倒海而来,许风的手一颤,手中的剑竟是寸寸断裂开来,他自己更是被震得倒飞出去,差点跌下祭坛。
贺汀州见状,连忙撤回掌力,扑过去抓住了许风的手腕。他虽将人救了回来,却因收不住力道,两人双双摔在了地上。
林啸此时可不敢再轻敌了,双目一沉,便要取他们性命。
这时只听“喀”、“喀”两声,不知林昱触动了哪处的机关,那神像背后又伸出来一双手臂。这两只手臂如美人的手一样莹白如玉,手指更是雕刻得惟妙惟肖,一只手掌上空空如也,另一只手上却托着一卷书册。
“爹,”林昱仰头望着那双手臂,道,“这可是你要找的内功心法?”
“没错!二十多年前,你娘就是从这里盗走了武功秘籍,如今,剩下的那一半终于也重见天日了……”
林啸双目赤红,眼中只瞧得见那卷内功心法了,不过施展轻功攀上去之前,仍不忘吩咐林昱道:“昱儿,那两个人交给你来解决了。”
“是,爹。”
林昱轻应一声,提着剑朝许风他们走过来。
许风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但胸口气血翻腾,很快又跌了回去。贺汀州倒是坐着没动,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林昱最终在两人跟前立定了,如他从前在极乐宫时一样,笑容款款,温言道:“宫主,你我相识多年,算得上是推心置腹了,你说究竟是旧日情分要紧,还是报仇雪恨要紧?”
贺汀州道:“你忍辱负重,甘愿受天下人的唾骂,在极乐宫卧底多年,为的不就是报杀母之仇吗?对你来说,当然是报仇要紧了。”
“不错,果然还是宫主最明白我。”林昱嘴角微扬,脸上神情既似欢欣,又似伤心,道,“杀母之仇不能不报,武林大患……更是不能不除。”
说着,缓缓举起手中的剑。
许风出声叫道:“等一下!”
他自知无力再战,也不去多做抵抗,只是扭头看向贺汀州。
从前是不敢多看。
如今两个人都快死了,纵是多看一眼又何妨?
贺汀州目光如水,俊美无双的脸孔上沾了一点尘土,是先前为了保护许风时染上的。
许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慢慢拭去他脸上那一点脏污。擦完后正要收回手来,却被贺汀州一把捉住了。
许风挣了几下,没有挣脱。
贺汀州也不说话,只是瞧着他笑了一下。
许风心头一软,便也由他握着了,闭上眼睛道:“好了,林公子动手罢。”
他等了片刻,在黑暗中听见一声惨叫。
是林啸的声音!
许风吃了一惊,睁眼一看,见林啸立在高处,手中捧着那卷梦寐以求的内功心法,两只手掌却都变成了乌黑的颜色。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林啸将内功心法掷在地上,喃喃自语着走了几步,忽然一个趔趄,从那白玉手掌上滚落下来。
贺汀州轻轻出一口气,道:“看来这一局是我赌赢了。”
林昱道:“宫主运筹帷幄,本来也不是靠运气。”
说完倒转剑柄,明晃晃的剑尖指住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林啸伤得不重,很快从地上站起来,一张脸狰狞的扭曲着,连嘴唇也变成了黑紫色,嘶声问:“是你们搞得鬼?”
林昱点头道:“三日之前,我跟宫主已先潜入此处,将那卷内功心法调包了。”
贺汀州则笑说:“林庄主对我等下毒的时候,没有料到自己也会中招么?”
“为什么?”林啸怒喝道,“林昱,我可是你亲爹!你、你竟联合一个外人来对付我?”
“我爹是落枫庄的林庄主,是人人敬仰的江湖大侠,可谁猜得到呢?他同时也是为祸武林的恶人,掳劫新娘的罪魁祸首。”
“你懂什么?我跟慕容慎一般年纪,一起闯荡江湖,可任凭我武功练得再好,名头闯得再响,也永远及不上慕容慎。为什么?因为他姓慕容!不过无妨,待我拿到剩下的那卷内功心法,练成了绝世神功,便可天下无敌了!”
“天下无敌?为了这四个字,你害了多少人的性命?甚至……”林昱又抬头望了望那空荡荡的白玉手掌,“甚至,连我娘也是死在你的手上。”
话音未落,林啸已是脸色大变,咬牙道:“胡说八道!你娘是被极乐宫的人,以及那些正道人士害死的!他们容不得正邪相恋,所以一起围剿你娘……”
“嗯,爹的这套说辞,我从前确实是信了。我也听从你的安排,入极乐宫打探内功心法的下落,直到我发现你练的是那样一门害人性命的邪功,才对此事起了疑。后来我暗中调查我娘的死因,发现当年极乐宫的人找到她时,她已经遇害身亡了,她从极乐宫盗走的武功秘籍,也已被人夺走。而最后练了这门功夫的人——正是爹你!”
“那、那是你娘临死前交给我的!”
林昱叹了口气,说:“这种种仅是猜测,真正让我确信无疑的,是爹你开启最后一道石门的手法。三日前我跟宫主来此的时候,并未损毁石门,而你却将之毁了,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娘亲临死前已经看破了你的真面目,所以,故意告诉你错误的开门手法。”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石门一毁,再过不久,整个藏宝洞都将灰飞烟灭,娘亲早打算让你葬身此地了。”
“不!不可能!”
林啸狂叫起来,一面摇头,一面却朝铁锁桥的方向冲了过去。显然林昱方才所说的,正是当年的真相了。
林昱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处,直到林啸奔到近前了,才挥剑拦住他的去路。
林啸恼羞成怒,道:“怎么?你这不孝子是想弑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