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涛狐疑地走过来,用消防锹开始掘地,突然,林涛停了下来。
  我见有戏,赶紧凑过来看,努力地从满目焦黑中寻找不一样的地方。
  “我知道了,是中药味!”大宝一蹦三尺高,“我知道了!罗雪琴的助力车!他们说有中药味!”
  “走火入魔了吧?”我说,“这么大火,什么中药味不被烧没了?”
  “谁说的?”大宝说,“很多中草药在受到高温之后,气味会更加浓重好不好?你们中医学没学过吗?”
  “可能大宝是对的。”林涛看了看我,蹲下身去,从他挖的坑里抓住一个什么东西,使劲一拽,果然拽上来一个烧焦了的车轮毂。
  “垃圾场里有两轮助力车?”我陷入沉思。
  此时,消防火调部门的同事也闻声赶了过来,几个人互相帮衬着,把一辆几乎被烧毁的助力车车架从灰烬里拖了出来。
  “是不是它发生了爆炸?”大宝急着问。
  一名消防火调部门的少校军官把助力车扶正,仔仔细细地看了有二十分钟,面色凝重地说:“基本可以肯定,这个车,就是爆炸、起火源。”
  “如何确定?”我吃了一惊。
  “说起专业问题,就比较复杂了。”少校军官说,“简单说,助力车的油箱爆裂,符合爆炸所致。而且这辆车的油箱口存在制造瑕疵,一旦车辆长时间倾倒放置,油箱里的部分燃油就会从油箱口旁边的缝隙里渗出来。”
  “也就是说,这辆车在这里放了不短的时间了,而且是倾倒放置,所以燃油慢慢地渗出,覆盖了周围的垃圾。”林涛接着话说,“然后死者的烟头,可能点燃了漏出来的燃油,然后就像导火索一样,引燃了油箱里的油。因为油箱体积有限,就导致了小规模的爆炸。爆炸本身没有多少抛出物,但是距离很近的张建国却被冲击波诱发了原有疾病突发死亡。”
  “油箱爆炸后,箱内的燃油作为助燃物,引发了火灾,火烧大了,就波及了周围的垃圾。”军官说。
  “可是烟头不算是明火吧?能引燃汽油?”大宝问。
  “正常情况下是不容易引燃。但是燃油如果有挥发气体,或者烟头引燃了其他的小物体,产生了明火,都是可以引发火灾和爆炸的。”军官说,“无巧不成书,但是从这个车架保留下来的痕迹看,我们已经可以确定它就是元凶了。”
  我们关注的重点当然不在这里。
  我重新把助力车架放倒,想在车里寻找一些其他的线索。
  “挺奇怪的,助力车即便是坏的,也能卖个两三百块钱。扔这里简直解释不通,而且,车里还有不少油呢。”军官说,“要能渗出不少油,还得能引起爆炸和大火,我看至少还有半箱油。”
  “扔在这里,是因为它是赃物!”此时的我很是激动,在助力车残存的车架之内,我们不仅找到了疑似包装中药的塑料包碎片,更是找到了一沓没有被完全焚毁的纱布。
  “我早就叫你进来搜!你还谦虚!你简直比警犬还厉害。”林涛拍了一下大宝的后脑勺。
  “我们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辆助力车就是罗雪琴的助力车。”我说,“既然凶手把它藏在垃圾场里,根据‘远抛近埋’的理论,凶手的工作室应该离这个垃圾场不远。而且,这个垃圾场正好是市区的西北方,和我们侦查部门前期的调查情况相吻合。”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陈诗羽精神抖擞。
  我沉思了一下,说:“我记得,我们一路上看到好多废弃的房子,这些说不定都会被凶手利用。现在要调集特警支队,以垃圾场为圆心,对周围废弃的房屋进行地毯式搜查。还有失踪人员没有找到,所以我们要尽快!”
  “那这辆车,我们得带走。”少校军官完全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不行,这可能是一起重大刑事案件的关键证物,所以我们必须原物提取。”我坚定地说。
  军官看了看我坚定的表情,也没有坚持,说:“也行,不过我们要全方位拍照,回去好出调查报告。”
  “好。”我抬腕看了看表,让陈诗羽赶紧去向“指环专案”指挥部报告,请求指挥部调集人手。
  大宝看了看刚刚结束工作,正准备收队的消防救援大队,对少校军官说:“首长,能不能把你们的救援大队借我们用一下?”
  我顿时理解了大宝的意思,心里暗暗称赞。这个时而迷迷糊糊,时而灵气活现的大宝,总是在一些意想不到的时候,发挥出他的作用,真是个大大的福将。
  “是这样的。”我向一脸惊愕的军官解释道,“我们现在在侦办的案件,可能涉及寻找有生命体征的被非法拘禁的人质。你知道的,我们刑侦部门的警犬主要是搜毒搜爆犬、鉴别犬、血迹追踪犬和防暴犬。而你们消防部门的搜救犬,最适合我们这项工作。搜人质,搜救犬肯定比特警强。”
  军官理解地点点头,说:“公安都是一家人,何来借不借之说?我来通知救援大队,让他们辅助你们搜寻人质,相关的手续,以后再补。”
  这样大规模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特警支队全员出动,在更了解地形的辖区派出所民警的带领下,分了十几组,对垃圾场附近的废弃建筑物进行了搜查。龙番市公安局新配备的警用直升机也升空进行俯览,协助指挥搜查。
  龙番山脚下,有一块塌陷区域。这块区域以前是一座煤矿,在煤被挖完之后,形成了废弃的煤窑。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小块区域逐渐塌陷于地平面以下,蓄水成为一个“水库”。这样的地方在龙番市周围很是常见,被称为塌陷区。塌陷区的住户都获得了相应的赔偿,举家搬迁,剩下的房屋大多被淹没一层,剩下二楼、三楼的房屋,二、三两层矗立于水上。
  因为塌陷区无法作业、生产,所以平时也不可能有人来这里。
  但是这一块不大的塌陷区,毕竟位于垃圾场附近,所以一样被特警列为重点搜查对象。当然,搜查的主要目标,是离水边百米的几幢小楼。
  别小看这塌陷区,水深都在三米以上,所以特警只得借用冲锋橡皮艇向楼房靠近。
  “如果是必须要划船才能过去,那丁立响平时是怎么过去的?应该不是这里。”林涛说。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救援大队的消防战士突然喊道:“你们快来看看,这里有条小船!”
  原来,搜救犬嗅到了藏在芦苇荡里的一条小船。
  “既然有小船,肯定就有人进出于岸上和水面中间的房屋。”我说完,在岸边看了看说,“这里还有一条以前开采天然气的运输管道,但是仔细看这个管道,旁边居然还有一个细管子。这应该是水管!”
  “而且还有电!”大宝指了指系在运输管道上的电线说,“通向中间的小楼!”
  “中间小楼里的人,不仅从岸上盗接了自然水,而且还盗接了电。”我说,“不是为了住人,又是什么?”
  “果然是这里!”陈诗羽第一个撑起小船,招手让我们上去。
  “特警那边还没有抵达位置,还是等他们攻下来以后,我们再过去吧。”韩亮说,“这也太不安全了。”
  “有特警顶在前面,哪儿有不安全的?”我笑着跳上了船。林涛、大宝也随即上船。韩亮摇了摇头,坐在了船尾。
  陈诗羽挥动小船的船桨,向塌陷区中央位置的几栋小楼驶去。
  “你连船都会开?”大宝大吃一惊。
  陈诗羽气喘吁吁地甩了甩头发,说:“学校里教过。”
  我们的小船行驶到一半的时候,特警已经给我们喊话了:“发现了现场和人质,嫌疑人去向不明。”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陈诗羽肯定也是这样,她加快了速度,小船像离弦的箭一样飞速向小楼驶去。当我们从小船上跳进小楼的时候,深深感叹道,这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牢笼啊。
  小楼的一楼已经被水面淹没,小楼周围一片汪洋。二楼的墙面上被打开了一个大洞,正是进出人的入口,也是小楼通向外界的唯一出口。如果没有船的话,插翅难飞。
  从入口进来,室内完全和外界的破落不一样。室内就像是一个现代化的中控指挥室,面前有三个屏幕,应该是对三个没有窗户的房间的监控。
  第一个监控里,一个女大学生正跪在一个男人的身边。第二个监控的房间是空的。第三个监控的房间里,一个女人衣衫褴褛地缩在一张小小的行军床上。
  室内的桌面上,还有一台单独的电脑,电脑的屏幕上是个九宫格,但是全黑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原来这个九宫格里显示的,就是酒店房间里的情况以及总台电脑上的住客信息。另外,桌面上还堆积着大量叫不出名字的电子元件,可想而知,这是一个电子发烧友的工作室无疑。
  我戴好手套,拉开室内小床旁边的衣柜,柜子里堆积着几套名牌的衣物和包包。显然,是从之前的三名受害者身上剥下来的。这个案子,即便丁立响被抓获后不交代,也有板上钉钉的事实证据。
  “杜洲!那是杜洲!”大宝指着第一个监控里的男人喊道。
  “这三个房间在哪儿?”我急着问。
  “楼上正在破门。”特警队长指了指二楼墙洞旁边的一道楼梯。
  我们迅速沿着楼梯上楼,看到三组特警正在对着三扇铁门实施破锁。房锁一打开,大宝第一个冲了进去。
  “杜洲,杜洲!”大宝摸了摸男人的颈动脉,然后立即开始进行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快救救他,快救救他!”身边的年轻女孩满脸泪痕地央求着我们。
  我简单地扫视了一眼房间,房间多处都可以看到血迹,杜洲的身上也被一些纱布简单包扎了好几个地方。简单地一看,就可以判断杜洲遭受了非人的虐待。除了纱布包扎的地方,其他还有很多地方都有大大小小的青紫。
  “行吗?”我接过大宝的手,对杜洲进行心肺复苏。大宝满脸是汗地坐在地上。
  “120马上就到了。”特警队长在身边关切地说道。
  “怕是不行了。”我反复探测杜洲的生命体征,并没有复苏的迹象,但是我没有停下心外按压的动作。
  “不要啊!不要放弃啊!”女学生哇哇大哭。
  “坏人去哪儿了?罗雪琴!”陈诗羽扶正了女孩的肩膀,凝视着她说。
  确实,作为医生的我们,第一时间想到了救人,而作为侦查员的陈诗羽,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抓获犯罪分子。如果犯罪分子不被第一时间抓获,还会对更多的人产生威胁。
  女孩听见陈诗羽喊出了她的名字,略微一怔,随后说:“两天前就跑了,来和我们说警察发现他了,他要走了,让我们好自为之。杜哥全身都是伤,这两天唯一的一点食物还全部逼着我吃了。他没力气了,刚才突然就不说话了。你们一定要救他,一定要救他。”
  陈诗羽眉头一皱,接着问:“那个坏人就说了这么一句?还有没有说些别的?”
  女孩仍在号啕大哭。
  陈诗羽抖了抖她的肩膀,说:“快告诉我!如果不抓到坏人,他会害更多的人!”
  女孩强行镇定了一下,猛地抬起头,说:“他好像说,好像说去山里躲躲,如果警察找不到他,他就会回来。”
  “李队长,赶紧报告指挥部,搜山。”陈诗羽看了看外面已经夜幕降临的天空,对特警队长说。
  “好的。”李队长拿起了对讲机。
  “找离塌陷区不远的小路,小路的尽头会有个三轮车。”我一边按压,一边说。
  “对,对,对,他应该有三轮车。”大宝说。
  “我陪你去。”林涛对陈诗羽说。
  “这是我们侦查员的事情,你去做什么?”陈诗羽说。
  “这是男人的事情。”林涛没看陈诗羽的眼神,径直钻出了墙洞。
  看着大家远去的背影,我内心为他们祈祷平安。
  我们一直对杜洲进行心肺复苏,直到120医生赶来。医生们为杜洲接上了生命体征监护仪,努力了一会儿,医生站起身来,说:“没有希望了,放弃吧。”
  “别放弃啊!刚才我还觉得他有脉搏的!”大宝涨红了脸,跳起来说。
  “节哀。”医生说。
  我搂过大宝,竭尽全力让他平静下来,低头向杜洲默哀。
  我的心里知道,虽然大宝总是嘴上说着不能原谅这个发小的夺妻之恨,其实他的心里早已经原谅了他。
  虽然丁立响在一个小时之后就被警方抓获了,但是刑警们整整忙碌了一夜。该审讯的审讯,该提取物证的提取物证,该询问证人的询问证人。还有两组女民警在医院陪着两名受害者,一组民警负责处理杜洲的后事。
  我们勘查组也一样一夜无眠,几个人在办公室里等候专案组的消息。
  我闲着无事,到露台抽烟,却偶然听见林涛和陈诗羽的对话。
  “我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刚才傻了吗?”陈诗羽说。
  “我哪儿傻了?”是林涛的声音。
  “那么黑的山洞,你急着往里钻,手无寸铁的,会不会保护自己?”陈诗羽说。
  “我看是你要往里钻,你是女人,我当然要在你前面。”林涛说。
  陈诗羽扑哧一笑,说:“别一天到晚男人女人的,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你打得过我吗?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要往里钻了?我那是准备捡块石头投石问路来着。”
  “投也没用。”林涛的声音里充满了遗憾,“人又不是我们俩抓住的。”
  “那么多特警,我们俩也就打打下手。”陈诗羽沉默了一会儿,试探地说,“你不是怕黑吗?这次怎么这么大胆?”
  “我也不知道,说不定我已经克服自己内心的阴影了。”林涛傻傻一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