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龙耀家法中,若是小错,他甚少罚打手,他喜欢打胳膊。弟子要褪了衣裳,跪在荆棘上,将双臂自双耳侧竖着举高,或是奉了条凳或是举着藤条,一动不许动,他则用蔑条、荆棘枝或是束带、戒尺,反正是趁手的,抽你手臂内侧的嫩肉,简直疼煞。
  祝聪就是看见云吉和云安被云岚如此责罚,疼得眼泪汪汪,虽然没打他,可是打完云吉、云安,祝聪觉得自己胳膊都疼得抬不起来了。
  祝聪不由心疼两位哥哥,特意做了“李代桃僵”的玩偶,只要云吉、云安受罚时将玩偶放在身上,玩偶最少能吸走一半的疼痛。
  只是云吉、云安却是没领祝聪的好意,又都还给祝聪了。他们两个不是不怕疼,也不是不怕打,只是不屑于做这种取巧之事罢了!
  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做错了事情,或是敢犯家里的规矩,还怕挨这几下打吗?况且做错事之前,也是做好了挨打的准备的。
  祝聪就收回了这两个玩偶,只是昨晚上玉翔过来找祝聪聊天时看见了这两个玩偶,觉得好玩,就问祝聪这两个小玩偶有什么用?
  祝聪便借机吹嘘自己法力高强,讲述这李代桃疆玩偶的妙用:“这两个玩偶是特意为三哥、四哥所做,免他们被大哥责罚时太痛。”
  祝聪说这一句时,可是正巧云岚过来听到了,把祝聪都吓得磕巴了,忙解释道:“大哥误会了,三哥、四哥并没有要……这只是祝聪自己自作主张。”
  云岚没理祝聪,他只是过来传傅龙烁的吩咐的,命祝聪小心听从龙策小叔的吩咐,就回房去了。留下祝聪和玉翔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昨夜对战血族,入夜方回,大家都很疲累,都奉命调息疗伤,一夜无话,今儿一早儿,祝聪赖床未起,云吉、云安过来请安,云岚放了茶,命两人道:“手举起来。”
  云吉和云安可是哆嗦了,昨儿不是罚过了吗,缓了一天,才刚消肿呢。两人又惊又怕,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乖乖褪了长袍小袄,举起胳膊,摆好姿势,忽闪着大眼睛看云岚。
  云岚拎了戒尺走到两人身前,戒尺先点在云吉胳膊上,云吉忍不住瑟缩一下。云吉的双臂内侧檩子和肿胀已褪,只余青紫嫣红一片。
  云安的双臂情形也与云吉差不多,只是云安因顶了一句嘴,还被云岚又顺手抽了十几戒尺在腿弯上,今儿一天都觉得疼。
  “请大哥教训。”云吉和云安乖乖请责。
  云岚的规矩,不用问由,先打了再说,若是有错,再罚,没错就当立规矩了。这也是他爹傅龙耀的规矩,云岚自然有样学样。
  小卿进来请安时,云岚才打完云吉,云吉两条胳膊上都是檩子叠着檩子,许多鼓起的檩子上都渗着血丝。云吉痛得小脸苍白,胳膊哆嗦,还没敢放下来。云安在旁边已是吓得小脸煞白,举着胳膊还在候责。
  “什么事儿?”云岚神色清冷,拎着戒尺看小卿。
  “小卿给师兄请早,顺请云岚师兄的吩咐。”小卿心里哆嗦,面色却是平和,恭谨地道:“昨日对战之事,师弟们还候在院子里还请云岚师兄训责。”
  云岚略蹙眉道:“昨儿对战之事,倒是功过分明,我这还有事儿,你去处置吧。”
  “是。”小卿恭应,犹豫一下,还是问道:“不知云岚师兄对小卿有什么吩咐?”小卿问这话时,很有些忐忑,只怕云岚先就责罚自己。
  “你有什么错处自己说说。”云岚瞪了小卿一眼。
  小卿不由脸色一红,期期艾艾地道:“小卿总有错处的,不知师兄要罚哪件?”
  云岚拿着戒尺顺手抽落小卿腿侧:“让你自己说,你还问我?”
  小卿觉得腿上火辣辣地疼,也不敢动,幸好云岚只抽了两下就停手:“你那些错处我也不想问了,你稍晚时候来领打吧。”
  “是。”小卿应了这句,觉得嗓子都疼。云岚师兄的意思就是让自己先去打师弟们,他有空了才发落自己。
  祝聪已是自门外匆匆进来,看见云吉和云安果真又被罚了,忙跪下道:“大哥别罚三哥、四哥,那两个代罚的人偶真是祝聪自作主张所做,虽是送给三哥、四哥了,可是他们没要,祝聪才拿回来,昨晚已是送给玉翔了。”
  小卿听到玉翔两字,就觉头疼。这几天玉翔表现得还不错,小卿真是各种提醒着他,免出纰漏。玉翔迷糊还怕打,小卿还真是心疼他。
  跪在祝聪身侧的云安不由恼怒,挥手就给了祝聪后脑勺一巴掌:“你一天天地不害我和三哥挨打是不是难受。”
  云吉这里就更是冤得没处说理去,他可是稀里糊涂地都挨完了,这痛也痛死,冤也冤死了,却只微垂了头不敢说话。
  云岚的目光已是森冷地看向云安:“许你动了吗?”云安吓得,忙再举直了胳膊,惶声应道:“安儿知错,请大哥训责。”
  云岚微侧了下头道:“小卿先出去吧。”
  小卿心里正在犹豫,要否替云吉和云安求情,云岚已经命退。小卿只好对云岚欠身道:“小卿先告退,稍晚过来领责。”
  小卿回到院子里,吩咐在等候的师弟们道:“云岚师兄命我先处置你们呢,那就先回我的屋子去吧。”
  第187章 番外 不知何错(中)
  傅龙玉犹豫, 傅龙烁可是不耐烦,再说他自己那里也是记着板子的,尤其是一想到回家后要挨的那顿暴打, 傅龙烁就更觉心烦意乱了。
  “用不用让龙城帮你?”傅龙烁压低了声音, 轻斥傅龙玉:“为了等你挨打,没看弟弟们腿都跪麻了吗?”
  傅龙玉被傅龙烁的话气得肝疼, 羞恼得简直想找个地缝钻里去了。反正也是躲不过, 他一咬牙, 拽了盘扣,直将裤子褪到脚踝,跪伏于地:“劳十哥教训。”
  傅龙城、傅龙晴或是傅龙羽虽是都跪了不敢动,可是龙玉褪衣, 他们更不敢看, 只垂了头,将目光拢在身前地面,亦是噤若寒蝉。
  尤其是傅龙羽,虽被罚的是傅龙玉, 他却是感同身受,想起自己也曾被大哥责罚,院中褫衣,阖府弟子观刑,那羞辱,那痛楚,真是铭刻腑内, 痛入骨髓。
  龙晴亦是羞惧,龙玉大哥都被立了这个规矩,那自己兄弟的错处,大哥要罚,只怕亦不会留丝毫脸面。
  最害怕最觉得震惊的当然还是傅龙策。他脸虽是已大概了解了这家里没事打孩子的规矩,也知道了这家里挨家法要褪衣受责的规矩,却是没想到还有一个弟子要罚跪观刑的规矩。
  早上的时候,小哥龙错出门前,提点过他,一会儿给爹请早后,还要战后论责。当时龙策还挺不解。上次对战西上,让西上跑了,所以算是“对敌不利”,挨了好一顿胖揍,虽然委屈,但也能够理解,可是这次又为什么啊?这次不是赢了吗?
  血母和血祖的法力耗尽了,虽然逃遁了,但估计不睡个千八百年的,是不能恢复法力的。而且所有的血族长老也都死了,西上也承诺再不踏足中土了。
  毕竟是血族中的始祖和王族,几乎就是不死的化身,能战斗到这个程度和结局,虽不敢说有功,也是尽力了,怎么还要论错行罚呢?
  龙错只是安慰地拍了拍龙策的肩膀:“家里让你想不到、理解不了的规矩还多着呢,慢慢适应吧。”
  果真,到现在,又来了“示众观刑”的规矩。不仅是在院子里、太阳下,还要在弟弟们跟前,褫衣跪伏……
  龙策的脸比龙玉还红,哆嗦得比龙玉还厉害呢,实在是说不出的羞怕。眼看着十哥手里的藤条一下抽下来,“啪”地一声,落下来再抽离开去,那一溜的血珠,龙策觉得那鞭子倒似抽在他身上一般,痛得他战栗。
  傅龙烁打龙玉,毫不疼惜,可着劲地抽。可怜龙玉痛得,恨不得那被打的臀峰不是自己的才好。照傅龙烁这么打法,不用龙城再接手,都能把龙玉打哭了。
  虽然龙玉是宁可被打死也不想掉一滴泪的,只是如今,他却是做不了主的,这身体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便是再如何想躲想动想逃避,可依旧是颤抖着却又稳稳地跪在那肆/虐飞舞的蛟鞭之下。
  龙玉就是怕自己没被打死,眼泪却没能忍住……那才是最丢脸的。
  龙玉今日才知道,这蛟皮鞭子抽在肉上是有多痛,简直是痛彻心扉,比爷爷常用来打他的那根紫竹杖,不知又疼上多少倍。
  龙玉暗暗吸着气,硬挨、苦挨。他觉得,他似乎真是冤枉儿子们了,这蛟皮鞭子打人确实极痛,不是不疼。
  他以往还总怕这鞭子打儿子们不疼,还要罚跪着荆棘,又或封去穴道,哪个痛得掉了泪或是敢求饶,他不仅要骂,还要再狠狠地打,重重地罚……三叔和十哥,这真是来给那些小畜牲们报仇来了。
  傅龙玉各种胡思乱想想分散一丝疼痛,只是那疼痛依旧无边无际,痛得龙玉再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似乎只有呻/吟一声,才能稍缓疼痛,只是龙玉却是觉得丢脸至极,唇咬出了血,也不肯再吭一声。
  傅龙城心中叹气,有些心疼龙玉大哥。大哥这些日子,旧伤养好就添新伤,心也不顺,家也失和……不过这也多半怨不得别人,只能怨他自己,自命风流,没得招惹了那么多女人。
  所以还是夜夜说的对,要是男人房里的女人多了,早晚要生事端,也最是容易拖累男人挨板子的,自己可得以大哥为戒,只老老实实地守着夜夜就好。
  傅龙城又琢磨着若是自己也挨龙烁十哥的责打,是否可以不动声色地硬挺过二百鞭责……好像可以吧,龙城也不敢确定了。
  傅龙城不由暗暗苦笑,看来大哥说得对,年纪大了,又总不挨打,就不如年轻时抗打了。想想自己原来,似乎铁打的一般,动不动就要被爷爷重责,二百鞭子都还只是底数而已。
  傅龙羽跪得腿痛,他实在心疼龙玉大哥,只是刚略抬了头想出声求情,他哥龙城的目光就瞄过来,龙羽只得垂低了头,老实跪着。
  龙城知道三叔这么重罚龙玉大哥一定是得了坝上族长爷爷的命令,又或是给云决等侄孙儿们报仇,若是贸然拦了,必要获责。
  龙策也有些跪不住了,他不仅是怕,他如今更是想到了一件极紧要的事情,心急。如果这家的规矩是战后都要受责,那玉翎是不是也被打了?会不会也被褫衣示众?
  估计非常会!
  上次龙策带了玉翎私自出府,因爹爹和兄长怜他刚经丧母之痛,思念亡母,故此不忍加责。龙策免了,玉翎是当侄儿的自然也跟着免罚。
  不过,事后,玉翎曾告诉龙策,回来看见三叔祖时,真是吓惨了,以为小叔许是会被打得三五天下不得地呢。
  龙策初时还以为是玉翎夸大其词吓自己,如今看大堂哥被罚这三百鞭责,如若不许疗伤,那绝对可能是三五天都下不得地的。
  所以,龙策担心玉翎。对战之际,玉翎曾不听他师兄号令,持剑不退。虽然玉翎其实是身不由己,只是他师兄并不知道,若是一定要按故意违命之过责罚,那玉翎会不会也被打得似大堂哥这般皮开肉绽,三五天下不得地?
  龙策越想越急,再不能忍,终于抬头对着屋内出声道:“求爹爹念大家退敌辛苦,宽免了大堂哥的过错……”
  龙策的语音在单调的板子声中蓦地响起,连龙烁都是手下一缓,这小东西,果真是心思灵透,知道找靠山呢,必定是知道龙玉在他大哥那里能说上话,便先来讨龙玉的欢心,以后犯了规矩,好有人给他求情……
  傅龙玉简直眼眶一热,多乖的小弟弟,大哥从不曾为你做过什么,想不到你竟是第一个肯为大哥求情的,比傅龙羽那没心没肺的东西强……
  傅龙晴和傅龙羽是双生,心意相通,两人都是心里一软,觉得龙策真是很乖,虽然害怕三叔,却更不忍见大堂哥受棰楚之苦,便是不惜触怒三叔,也要为大堂哥进言……
  傅龙城也是心中嘉许,龙策果真是我傅家骨血,乖巧懂事,心地善良,礼敬兄长……
  傅青峰则有些微怒,果真也是个故作乖巧的小畜生,好像很怕老子的样子,却照样是有自己的主意,就是老子命打人,都敢来求情,可是觉得老子罚得不对……
  众人心中念头尚未转完,龙策已经声音清朗地又接着道:“不如先罚大哥吧。”
  ……
  龙策只是想着,若是爹宽免了大堂哥,少打一些鞭子,节省点时间,快快往下罚,他好能快些去向玉翎的师兄、他的侄儿小卿,去为玉翎解释一下求求情。
  所以,龙策并没有想到自己这话中似乎有语病,而且,深深地,伤了他另一名大哥的心……
  小卿的房间不大,只他自己坐着,其他师弟们都站着,倒也不觉得挤。小卿的目光挨个看过去,师弟们可是吓得噤若寒蝉,不敢稍动。
  “玉翎跪下。”小卿终于是找到那个要下板子的了,看见这个漂亮小孩儿就一肚子气,别人的错处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玉翎昨儿晚上就没睡,回到房里先奉命调息。熄灯的时候,他就偷偷爬起来,一夜都跪在床前,心里各种懊悔、恼恨自己,就等着今日挨打。
  他昨儿个真是吓坏了。足下的无底深渊他不怕,他怕的是与他一起掉落深渊的还有小卿师兄和云岚师兄,而他们都是被自己连累。
  如果听命弃剑……玉翎也曾这样设想,却又立刻摇头,如果弃剑,血母法力复苏,只怕最先受重伤的就是小叔龙策。血母法力已到油尽灯枯,龙策何尝不也是灵力将尽,极近凶险。
  “小叔的灵力可有耗尽之时?”玉翎曾好奇地问过龙策。他知道但凡高手都有“脱力而亡”一说,内力耗尽,便会耗损生机,就如油尽灯枯,会吐血而亡。
  龙策点头道:“灵力一如内力,如若耗尽,灵息断绝,使用灵力的人,亦会全身碎裂而亡。”
  玉翎自然是吓了一跳,忙嘱咐龙策小叔:“那与血族对战,小叔莫要太耗损灵力。”
  龙策却是笑道:“若是为了保护翎儿和傅家,便是灵力耗尽,小叔也在所不惜。”
  玉翎虽然谢过小叔疼爱,心里却是暗暗立誓,无论敌手有多强大,他也绝不会让小叔耗尽灵力。
  对战血母之时,玉翎看见小叔与血母以灵力对决,便如武林高手以内力对决一样,凶险万分。所以玉翎的断水剑刺入血母时,他就想着拼死也要伤了血母,以解龙策小叔险境。
  玉翎的断水剑本就是上古宝剑,颇有灵性。龙策又曾为断水剑注入灵力,免在与血族对战时有所毁损。所以当断水剑刺入血母体内,剑身震颤,玉翎几乎感觉得到血母的法力似缕缕轻烟,自剑上被泄出体外。
  血母更是奋尽全力,想要将断水剑逼出体外。玉翎则是双手持剑,运起全部内力,握住剑身,与血母相抗,只是想着,他这里能伤血母一分,龙策小叔的压力就能减少一分,坚定而执着。
  待云岚和小卿命他弃剑之时,别说他不想弃,就是想弃,也无法松手了,断水剑似已通灵,吸紧玉翎的内力,只想与血母决一死战,玉翎的双手也被吸附在断水剑上,无法撤回。
  而血母就更是狠绝,她恨傅家弟子竟能伤她到如此地步,所以用尽最后法力,幻化出连她都无法破解的无底深渊,宁可死也要与傅家弟子同归于尽……当时情况多么凶险,幸亏师父从天而降……玉翎真觉万分庆幸。
  当血母脚下幻化出无底深渊时,断水剑才从血母体内飞出,重新落回到玉翎背部背着的剑鞘之中。断水剑果真是不曾有丝毫受损,玉翎的皮却是朝不保夕了。
  如今听见师兄有命,玉翎双膝一屈,应声跪落:“玉翎该死,愿领师兄重责。”
  “不是一次两次了。”小卿恨得牙痒痒。原本是想着要少打师弟们的小脸的,对上玉翎,小卿却是控制不住,扬手“啪”地一个耳光打过去,玉翎半侧的白皙,立时就印上了清晰的五个指痕。
  玉翎的脸被打得一偏,唇边瞬间滚落出血珠,玉翎吓得手心冰凉,把头摆正了,一动也不敢动。
  “掌嘴!”小卿冷声吩咐,他手垂在身侧,掌心都觉火辣辣地疼。
  玉翎应了一声,抬手抽落自己脸颊,“啪”地一声。他略停了一下,才又一掌再打在自己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