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守着戚慈睡着了之后,才离开了营帐,待他离开之后, 戚慈又睁开了眼睛。其实有风那么一个大活人在一边,哪里就那么容易能够睡得着。吹灭了烛火的营帐一片漆黑,可是有风的呼吸就在身旁。
  他害怕她会孤单,真的是个傻子。
  戚慈躺在有风的床榻上,这床榻有些硬,不若府邸里面的一般。军营的环境就是这个样子,纵然是有风身份再高贵,那这也是军营。当年戚慈在军营中的时候,那环境还比不上这儿呢。
  床榻不大,全是有风身上的气味。她翻了个身,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这边睡着了,那边却注定是一个无眠夜了。
  有风和巫芒尽管关系好,却也没有试过抵足而眠这种事儿。事实上这两人都有一点独,这话怎么说呢?举个最直接的意思就是,这两人打小开始就没有同别人睡过一个床榻。
  不过现在有风倒是很想和戚慈睡一个床榻。
  有风突然出现在巫芒面前,带给巫芒的绝对是惊吓。他实在是被吓得不轻。
  “这大半夜的,君上你怎么来了?”巫芒已经脱去了外袍,就准备入睡了。他这几日被阿哑的事情弄得是筋疲力尽,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阿哑不是个普通的丫鬟,她对他来说还有着更重要的意义,让她死肯定是不可能的,可是若是一点惩罚都没有,那也说不过去。
  军中最忌讳什么,奸细!
  有风能将这件事交给他,就说明有风没有让阿哑去死的心。他心里也明白,也就承这份情谊。
  可是这惩罚不容易,轻不得重不得,实在不好办得很。更麻烦的是,他看不清楚自己的内心,他完全理不清自己对阿哑的感情。阿哑显露得已经很直白了,她是心悦他的。
  从小时候开始,她就喜欢他了。
  阿哑为什么帮燕国,还不是因为对方威胁她。她早就知道巫芒在帮她寻找家人,她害怕得很。她不愿意离开巫芒,一点也不愿意,什么泼天富贵她统统不想要,只想呆在巫芒的身边。
  泼天富贵,她早就享受够了。
  她要的,从头到尾就是巫芒。
  这一点,巫芒曾经不明白,时至今日,他总算是明白了,阿哑想要的,从头到尾就是呆在他身边。
  可是现在明白,总归是晚了。
  “阿慈来了,我把床榻给她睡了,便过来同你挤挤。”有风倒是无所谓,他洗漱一番就自顾自准备上床睡觉了。巫芒的床榻也不算大,不过睡两个人还算是绰绰有余。
  巫芒被他弄得根本没办法思索阿哑的事情,他一听这话就有点无语:“你这样,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吹灭了蜡烛之后,有风就准备睡了。他明儿还要陪戚慈去看花儿呢,这都说好了的,若是明日他一脸的疲倦,那就有些不称景了,也就不美了,好好一桩美事。
  可是巫芒显然是不愿意就这样睡了的。他心里面有数,这戚慈一来,有风哪里还有时间管他那些事情,还不若乘这个时候赶紧把阿哑的事情解决了才是真的。
  阿哑这事不好办。
  “君上,你说阿哑的事情究竟要怎么办才好?”巫芒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也知道有风并没有睡着。
  有风心道,这巫芒今天怎么就这么烦呢。但是终归是这么多年的情分,他也很是想要拉巫芒一把。
  感情这种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倒是比巫芒看得还要明白一点。巫芒心里面究竟有没有阿哑?巫芒自己也说不清楚,可是在有风看来,他的心里面是有阿哑的。
  一起长大的姑娘啊,唉……有风在心里面叹了口气,黑夜里,谁也看不清楚他面上的神情。
  “阿哑的事情要怎么办,要看你的心里究竟想要她怎么办?”这话说得不太明白,有风以为一贯聪明的巫芒会明白,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压根就什么都不明白。这明白什么?他什么都不明白。
  “这我不就是弄不明白吗?”巫芒从来没有这样茫然过。他是巫者,师傅曾说他是天生的巫,能看透人心、能算尽天下事,可是唯独算不出这自己。
  他命中有桃花劫,那个劫,应在了阿哑的身上。
  “你弄不明白……这样说吧,你舍得她去死吗?”有风这话说得就直白了,他就是想看看巫芒什么时候能开窍,什么狗屁巫者需心静,有风压根就不相信这个。
  孤身一人就是心静了?就能修得巫者的大道了?不然吧,若是真的是这样,那巫芒的师傅,孤身到去世,为何还是没能修成大道呢?若是真的,那胡山上的大巫,和山下的六阿婆这辈子没能在一起,也没见这两人真的修成了。
  这个规矩,本来就荒谬。
  此生没有一人相依,心怎么可能静下来。
  巫芒叹气,说道:“我便正是舍不得,故而……”他话里的未尽之意,有风听明白了。他也叹了口气,知道是劝不住巫芒了。
  他活在自己的规则里面,没有经历赤/裸/裸的血泪不会明白,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让阿哑赎罪吧,事情因她而起,也该因她而落。”间谍,有时候也是有很大的作用的。黑夜里面,有风的声音显得有些冷酷,言语之间其实就决定了阿哑的生死。
  巫芒沉默了许久,才吐出一个字:“好。”
  第二日一大早,有风梳洗完毕,又用过早食,便带着戚慈去挑选马儿,戚慈这才说道:“我骑过来的马儿被你的亲兵拉去休养去了,它也一路劳累,我便换一匹马吧。”
  最后,戚慈挑了匹温顺的母马,棕色的马,看上去被调/教得挺好。
  两人就这样骑着马漫步往燕云山去。戚慈今日穿着一身男装,从何处来的有风并不清楚,很普通的衣物,穿在戚慈的身上就显得很不一般了。衬得戚慈是胸/大腰细腿长的,头发高高束起,比之女装的时候好像别有一番风情。
  她的脸庞,脂粉不染,却显得如同那雨后的梨花一般娇艳动人。
  “你昨夜休息得可好?”有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温柔一些,生怕吓到了戚慈一样。
  戚慈横了有风一眼,她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说道:“挺好的,你不用这样小心翼翼,我们之间不用这样。”她这样一说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有风心里面悬着的那口气就落下来了。
  他其实心里面还有一点害怕和虚无的感觉。戚慈出现得那么突然,就像是一个梦一样,他害怕一不小心梦醒来,一切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
  戚慈还是戚慈,他也还是他。
  可是戚慈这样随口说了他一句,他的心反而要安定一些了。
  挺好的,这样。戚慈看了有风好几眼,心里面嘀咕,这人一整日的傻笑啥呢?莫不是睡了一觉,就傻了吧。
  两人的心里面都有自己的想法,可是走到那片花海之后,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真漂亮……”戚慈翻身下马,将马儿系好,她的高兴跃然于眉间,明显得很,一看就是喜欢极了。
  戚慈喜欢花儿,更喜欢生长蓬勃的花儿,她喜欢花儿身上的那股子生长在地里面的浓郁的生气。也喜欢泥土和青草的气味,其实若不是有那么东西束缚着她,这天下又不太太平,也许她更希望自己能游山玩水。
  现在的环境可比后世好多了。
  戚慈在花海里面四处走走,有风就一直微笑着看着她。
  微风吹过,飘过阵阵花香。
  第137章 一百三十七 爱情
  晨光是温柔的, 可也敌不过有风的目光温柔。
  他们也没有做别的什么事情,只是漫步在花海里面。这片花儿生长得茂密,层层叠叠的, 热烈的红。也许是因为这热烈的红,就又衬得戚慈美了几分。
  她原本就生得漂亮, 可是今日一看, 有风竟是觉得她更漂亮了。
  没有一处不美,没有一处不合他心意。他们在花海中慢走, 然后躺在了一处干净的草甸上, 四周都是飘忽的花儿, 周围是自己的爱人。有暖暖的晨光, 有和煦的微风。
  有风想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活了啊。
  这边巫芒想了想,他心里清楚有风那句话的意思,于是他去寻了阿哑。阿哑蜷缩在角落里面, 她喉咙哑了,耳朵却不聋, 脑子也不傻,她看见巫芒来了, 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伸出手, 手中有一条链子,那链子做得很华美,巫芒甚至不知道她从何处来的这链子。对阿哑,他有很多亏欠。
  阿哑比划了一下, 意思大致就是要将这链子送给巫芒。巫芒不太愿意收下这链子,可是却倔强不过阿哑,最后不得已收下来了。
  “君上的意思是,让你将功赎罪,反过来去燕国做我们的内应。等你回来,你还是我身边的阿哑。”巫芒说出这番话,只觉得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有风只说让阿哑去做奸细,却没有要让她去燕国的意思,燕国对阿哑有多危险,有风不傻,自然能够想到。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红尘情爱,巫芒先行一步将其统统斩断。
  对于这个结果,阿哑什么都没有说,她点点头,笑着答应了下来。在这污秽的牢笼之中,她蜷缩在墙角,仰头一笑,笑容甜美极了,这笑成为了巫芒整个后半生的最不愿意回想起来却又舍不得忘记的回忆。
  巫芒抿了抿嘴,见阿哑应下来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准备离开了。后续的事情,有风自然会安排的。其实他今日来不来根本就无所谓,只是他的心里面……实在是太想来见阿哑一面了,这一面过后,恐怕此生再难相见了。
  有风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这辈子唯一的挚友自己给自己挖了多大的一个坑,关键是,他还是心甘情愿的。
  阿哑见人要走,连忙走到栅栏边上,扯住了巫芒的衣角。巫芒看过来,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她今日笑得比往常一个月都多,巫芒觉得反常,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反常。
  她比划了几下,巫芒细看,便知道她说的什么了。
  她说,我叫燕淼,三水淼。
  巫芒转身,咬牙离开了这里。阿哑一直一直看着巫芒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为止。巫芒走后,一切恢复了寂静,阿哑又缩回了墙角,她双眼无神,抱着自己,孤零零的样子就像是幼年时候,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一个叫巫芒的小哥哥来带她回家啦。
  她笑着笑着,突然就哭了。
  “你喜欢这儿吗?”有风侧头问道。戚慈放下了束起的长发,任由它披散在身后,发香像是自个儿会寻路一般往有风的鼻尖里面钻。
  蓝天白云,佳人在侧。
  “喜欢啊。”戚慈说完,看了一眼有风又说道,“倘若有一日,我能够闲下来,一定要去走遍这天下的大好河山。”去感受一下这种仿佛灵魂都收到洗涤的滋味。
  真的很美。
  “那挺好,这个愿望了不起。”有风一边说一边悄悄摸摸勾上了戚慈的手,戚慈的指尖温热,一根一根的像是烫在了有风的心上。直到他将戚慈整个手裹在自己的手心之中,心中才顿时升起一股满足的感觉。“我陪你一起去啊。”他做下 了这个承诺。
  这话让戚慈微微有些惊奇,很多时候,和戚慈一对比,有风才显得更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你闲得下来?这天下不要了?”只有真正去管事了,才知道这身为一个君主事情有多繁杂,有风能抽出这几日来陪她,她心里面其实已经很高兴了。
  游山玩水,有些奢望了。
  “天下?天下和你,我都要。若是要我舍一得一,那么我当然是……选择你啊。”天下而已,他看着这天空,天上的云已经换了一种形状,他渐渐的就觉得有些困了。
  这天下,不若戚慈重要。
  一直都没有什么责任心的有风,放弃这个天下从不是说着玩的。他想要天下想要权势不过是为了配得上戚慈而已,不过是为了要将戚慈捧在手心罢了。
  戚慈反应过来的时候,有风都已经睡着了。尽管他表现得格外精神奕奕,其实戚慈哪里会看不见他眼底那淡淡的青色呢?想必昨夜,他睡得也不太好。
  便让他睡一睡吧,好好休息一下。
  戚慈和有风距离极其近,近得戚慈都能看清有风的睫毛,他的睫毛很长很卷翘。若是将来能生个像有风的闺女,好像也挺好的,想必也是倾国倾城之容貌。
  戚慈的呼吸落在有风的脸上,有风动了动,轻轻将戚慈抱入怀中。他睡着了,尽管睡着了,也还记得他的身旁还躺着一个不能放手的珍宝呢。
  也许是睡意真的会传染,渐渐的,戚慈的睡意也来了。
  然而快乐总是那么短暂,回去之后,有风还得处理那一大堆的军务,他也不可能整日整日陪伴着戚慈,戚慈倒是什么都没有说,事实上,若不是她突然撂担子跑到燕国边境来,在上林郡的她也不见得就比有风好得了多少。
  甚至因为上林郡那边局势更复杂一点,她甚至还会更繁忙一些。
  有风批改军务,戚慈就在一旁沏一壶茶,拿起先前没有看完的游记,慢慢悠悠在一旁看了起来。
  她是真的不计较这些,也不是那种黏人至极的姑娘。
  对有风来说,目前最棘手的事情就是阿哑的事情了。巫芒是铁了心要将人送去燕国当奸细,好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拿下燕国。这样固然是快了,可是阿哑的生命可能会无时无刻受到威胁。
  倒不是心软,只是他担心有一日……恐怕巫芒会后悔啊。
  斩情丝、斩情丝……若是真的能斩断的情丝,那就不是情丝了。
  不知不觉之中,他竟是就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