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你别忘了我还是个大学老师。”他调侃。“我过去只是有合作对象在那里教书,要谈些细项的产学合作项目。”
两人互相交代了最近发生的事,过程中隋心的手机一直震动,他最后忍不住笑道:“不接一下?”
“不,我现在是休假。”她很从容的拿起餐巾纸擦嘴。“这个优待是老德伦给我的权利,我下班后能不接他儿子的电话,可以拒绝他儿子无理的要求。”
“好像自从你上次回国处理严宁制造的麻烦以后,他就对你刮目相看了。”蒲豫笑了笑。
隋心想起了她那时才刚来法国四个月,就遇上严宁因为积欠工厂员工薪资,而导致毛巾生产大延宕,之后接上来的几个工厂在设备跟各方面的训练都不足,做出来的产品品质严重下滑,很多昂贵的面料跟原料都浪费了,造成消费者抱怨投诉,大量的退货跟客诉没有让严宁意识到严重性,反而跟工厂打官司,耗掉了黄金处理时期,最后由工会介入,把事件辗转报过来法国总部,他们才明白严宁用了大量人力去压下这个丑闻,此时已经对商誉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害。
老德伦震怒,要求小德伦一定要处理好这件事,甚至开始质疑起亚洲厂商的工作伦理跟态度,这让小德伦先被飙了一顿骂之后,回去办公室也开始对隋心酸言酸语,还上升到民族歧视。
对隋心而言,她可以忍受工作上的挫折跟失败,但不能忍受外国人对自己国家有任何情绪性的污辱,那是她第一次对小德伦发脾气,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那激烈程度几乎把隋心刚学上的英语跟法语都用遍了还难解气。
最后老德伦知道这件事,首先跟隋心先道歉,然后对她说:“你有办法处理这件事吗?”
隋心一口气难以发泄,面对整个会议室里的外国人,有些人正眼看都不看她,有些人充满不信任,又有些人跟老德伦一样对她抱有期待。
她当下二话不说就说:“我回去解决。”接着当天就买了机票回国,一到之后马上让助理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都整理出来报告,通盘理解困难后,主动约了严宁跟纺织品工会会长出来。
会议上,隋心坐在角落,让小德伦派来的专员坐在中间,她则刻意隐瞒身分默默聆听。
严宁跟工会会长一见面就开始吵,一方说厂商难搞不配合又喜欢无限上纲,另一方说严宁无限制地要求轮班加班,卖得好也没有给员工福利回馈。
“我就说这案子老子不想接,你要不给我们的钱多一点,凭什么我们要一直给你干活!”厂商代表拍桌怒吼。“这种东西不就是个毛巾,一下改图在左边一下又右边,每一个都要人工去检查,然后交货量又这么大,我们根本做不完!”
“没错!拚了这么久才这么点钱,连治病钱都不够!”
“产品热销追加货量是正常的现象,你们要是交不了就不要签合同,我要的六千组货连一半都做不出来,还指望我给你们钱?”
“一个月时间有两千组已经很困难了,像老子这样的大厂我敢保证国内没几个,当初谈交期是三个月,你自己硬要往前,我能吃得下你的量还要求这么多,你厉害你自己做!”厂商代表怒喷严宁。“你不也找其他厂了?那些连一千组都做不了,品质还比我们差,我就问你!你跟老子跩什么跩?”
隋心默默地看着助理整理出来的资料,她很快就判断目前的争执点了,问题其实就出在严宁对品牌定位出了差错,而配合的这间工厂在业界也是难搞出名,跟几个国际布料厂商合作过,脾气态度都很高,不好相处。
“要不是你们做得慢,浪费了这么多原料,我找其他厂做得也比你们好,少在那跟我放屁!”严宁也爆了粗口。“当初是谁巴着老子说依芙德伦的东西一定要给你们做,结果连个最基本的追加订单都做不到,还好意思跟老子讲加工资。”
坐在中间的依芙德伦专员眉头紧皱,从翻译那里听过来的讯息让他迟迟不说话,眼看中间又开始吵起来,专员无可奈何地转头对隋心说:“蔻依小姐,你怎么看?”
这时中间的人才发现坐在专员右后方,有一个从头到尾都不说话的女人,帽沿微低,一直垂着头敲着笔电。
能让专员如此恭敬的对待,想必是总部派来的高阶管理,这下严宁马上意识到整场最有裁定权的人或许就是这一位,于是赶紧殷勤地用法语说:“小姐,我是中国区总代理,这件事我能给你很好的答复跟处理。”
“那谁啊?”厂商代表赶紧问工会会长。
“好像是法国总部派来的负责人。”
“这不欺负我们不会说法国话吗?”
“还有翻译呢。”
“翻个屁译!谁知道翻译跟严宁有没有关系,要是说的是咱们的错,依芙德伦要跟我们打官司就麻烦了。”
“哎呀真是……”
严宁当然知道自己的优势,忍不住上扬嘴角,认为原厂一定会挺自己。
“没关系,我听得懂中文。”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一说出来,大伙儿都安静一瞬。
当她一抬起头,严宁的表情立刻从欣喜变得错愕,脸色胀红。
“怎么是……”
“好久不见,严先生。”她把笔电阖上交给专员,优雅起身走到严宁面前。“德伦先生派我来处理这次的事,还要麻烦严先生多配合,别让我难交代。”
严宁的表情窘迫,工会会长跟厂商代表们都走上前,你一言我一语的要隋心给他们主持公道,隋心听完后表达理解,并承诺会妥善处理。
她跟小德伦报告了状况,小德伦给了她全权负责的权限,于是隋心花了3个月的时间把依芙德伦在中国的品牌又慢慢拉回,汰换掉不适任的工厂,选了之前父母推荐的两间老工厂尝试。
在老工厂的鼎力支持下,隋心便与前阵子德伦收购的义大利高级订制的代工厂合作,布料质量跟设计工艺维持给义大利工厂,而可以自动化的部分拉回中国来做,这样的配合让品牌的定位拉回奢侈品的水准,而非是严宁过去急功近利要弄成大众潮牌,反而毁了品牌的商业价值。
过去严宁把产品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原厂直营过来的毛巾跟寝具,价格约4万元的寝具组一直曲高和寡,而低单价的品又没有真低价到会吸引人,搞得推广起来方向不明。隋心这回是工厂直营,因此维持了品牌的品质,又能减少中间盘商赚取差价,售价变成4万以内有找,又汰除低单价品项,全力攻高消费群体,让不少本来就用习惯的客人享受到折扣,又使一些本来犹豫的客人愿意多花30%的价格来升级成高规格的原厂直营产品,并且以量制价,维持稳定品质。
经营路线拉回来后,隋心也很负责的把之前卖出去的次级品依照状况做汰旧换新的活动,让消费者能感受到她的诚意,收回了不少老顾客。
她与严宁的关系也正式破裂,原本接依芙德伦单的大厂逐渐被两间老工厂稀释掉接单量,对隋心的作法也很难谅解,就告状到法国总部去。
小德伦过来视察后,认为过去的大厂做出来的品质逊色现在这两间老工厂,二话不说就直接撤单,做得比隋心还绝,这个举动也无疑给隋心打了强心针,本来她还有分一些单让大厂做的,如今大厂自己傻得找小德伦来,自作孽不可活。
三个月过去,隋心交出了亮眼的成绩单,而她没有放弃的工作室开发出新的家具用品,获得德国红点设计奖,喜上加喜。
“那段时间真得太难熬了,我还怀着蒲哲呢,每次搭飞机我都担心。”她无奈地笑了。“还好那段时间有你陪我。”
她是在法国生孩子的,本来打算怀7个月的时候要回家养胎,却碰上前辈无预警提前离职,隋心一时间走不开,于是蒲豫二话不说就飞来法国照顾她,最后她在9个月的时候先生了,四个长辈隔天就飞来法国看孙子了。
儿子只有在刚开始出来的时候大哭,之后乖得不得了,喝母乳时很专心,一双眼睛大的咕溜可爱,但只要爸爸伸手过来要碰,他的小手就会无预警地把爸爸的手给弄开,这让爸爸很受伤。
到现在也是,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抱的时候会笑,但是给爸爸抱的时候就很冷淡,也不喜欢跟爸爸握手。
“本来就想着你会忙,结果没想到你会忙到连生孩子都抽不出时间。”蒲豫轻轻叹气。“我是该去跟小德伦谈谈。”
“不用了,这是特殊情况,再说我也准备要回家了。”她把手机讯息打开,递给蒲豫:“以后我在家里的时间会越来越多了,这段时间要麻烦你带孩子。”
蒲豫微笑没说话,伸手捏了女人的脸颊:“不麻烦,那是我们的孩子。”
“他会跟你牵手没?”
“……还没。”哀怨。“我记得有人跟我说孩子出来了,想牵就能牵的够。”
“我不能左右孩子的自由意志。”微笑。
“可以,但子债母偿。”他笑得灿烂。“或是选择再来一个实现你说的话。”
“……”这选择就是没得选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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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芙德伦对外公布亚洲区品牌成立,公开记者会上,镜头带到一位俏丽短发的中国女人脸上,素雅淡妆,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装与白衬衫搭配,用着流利的英语侃侃而谈对于亚洲区高消费族群的产品布局以及远景。
她的字句言谈中表达了对高级寝饰品牌的独特想法,博得满堂彩,再加上她过去累积下来的稳定表现与热诚,让很多投资者看好这次依芙德伦在亚洲的布局跟消费力。
遥远的另一边,蒲家老宅里的家人们看着电视上容光焕发的隋心,蒲豫怀中的宝贝儿子拿着两个小塑胶烧杯在玩,抬头刚好看到电视里的妈妈,两个杯子互敲起来,想是在给妈妈鼓掌。
“就问你一句,你老婆比你还出名的感觉怎么样?”蒲雅转头调侃某人。
蒲豫抱起儿子,替他擦笑得滴下来的口水,温柔一笑,没说话。
“带儿子跟教书哪个比较难?”费希好奇地问。
“铁定是教书啊。”蒲雅夸张地转头看自家老公。“我们小哲哲这么乖,好带得要死哪里难。”
话说完,姑姑就看到可爱的小侄子又再次拒绝爸爸的手指牵手,自家弟弟挫折的叹气,而她毫不遮掩的大笑:“你儿子真的很讨厌被你碰耶!”
“来来来给奶奶抱!”蒲夫人挨过来抢走蒲哲,一边瞪了儿子一眼。“小孩子最敏感了,我也觉得你挺讨人厌的。”
“……”无奈耸肩。
“蒲豫、费希,跟我进书房。”蒲东缓缓地起身走出客厅,两人互看了一眼后也跟上了。
书房里,三个男人围成一圈,蒲东率先对蒲豫说:“明年四月你把事排开,你妈现在情绪好点了,穆了凡的坟也迁回来。”
提起舅舅,蒲豫垂眸,点了点头回答:“我知道了。”
“还有,戴森的事目前进度如何?”
“他性侵3个女学生,目前已经停职了。”他淡淡地说。“他跟舅舅之间的书信和相片,都能证明戴森跟女学生的师生关系属实,不存在戴森鬼扯的情侣身分,校方已经包庇他好几年,原因是因为他在物理界的学术成就,还有他手握上千万美元的科研经费。”
“要不是蒲豫那时去物理研究中心开会撞破这件事,我想这头狼还会继续消遥法外。”费希皱眉。“真是恶心。”
“费希,你主要去处理穆了凡的事,让蒲豫专心去跟戴森应付。”蒲东点点头,随后又想到什么:“隋心什么时候回来?”
“下个月月初。”
“那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结婚?”
面对父亲犀利的提问,他无奈一笑,一旁的姐夫也笑着摇头。
“我再问问她,她回来应该也很忙。”
“忙?我看她是嫌弃你了吧?”蒲东难得嘲讽儿子。“让你早点在她孩子生的时候就先带回来处理领证,你又拖拖拉拉,现在好了,你把自已搞到未婚生子。”
“……”这句话怎么有种被父亲骂不是良家男人的即视感?
……
睽违半年,她回到了家乡。
之前她是一个人拉着皮箱快速通关没没无闻,这回她刚出关就涌上一群群记者了,旁边的保镳跟助理赶紧上前遮挡。
隋心二话不说穿过vip通道上了车,手机响起浮出蒲豫的名字,听到男人的要求,她忍不住笑出声。
“知道了,门口等我。”
曹翰非常厉害的把记者甩开,接着拐了好几个弯才到民政局对面,隋心拿下墨镜对着镜子整理妆容,问他:“我状态看起来怎么样?”
“很好,隋小姐一直都很好。”曹翰笑出声。“恭喜您。”
她拍了一下曹翰肩膀,下车前说:“回头给你大红包。”
隋心朝蒲豫走去,抬头见男人一张脸很紧绷,举起手捧着他的脸颊:“搞什么呢?你这表情比我生孩子还紧张。”
蒲豫什么话也没说,紧紧的抱住她许久,隋心也反抱住他,安抚道:“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还担心我跑掉吗?”
“天天都怕。”他把头埋在她的发间,深深吸气。“我总算可以把你完全绑定,我天天想,就怕哪天你离开了。”
隋心拍拍他,调侃:“那还不赶紧绑定,我等等还有一场记者……”
话都没说完,蒲豫赶紧就把人给拉进民政局,民政局今天意外没人登记,负责办理的人员接过两人的身分证,抬头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两位来头都不小,我还以为照两位的身分应该会挑个日子。”
两人面面相觑,隋心主动问:“今天怎么了吗?我看过是宜嫁娶。”
“您看一下今天几月几号。”
隋心转头看一旁的电子时钟,4月1日。
愚人节。
“……”她忍不住笑出声,转头看蒲豫,却见蒲豫已经开始在填资料。“喂!今天是愚人节!”
“就今天,我不能再等了。”他微笑。“你拖了几年不嫁我,我都过了几年愚人节了,以后我会喜欢这日子。”
隋心拗不过他,只能笑着跟他领完证,直到小红本到了手上,男人紧绷的脸色才缓下来,心满意足地牵着她走出民政局。
“你有多久没回家了?”他问。
“大概有快半年吧?”她眨眨眼。“怎么?没床可以给我睡了?”
“早换了,我把双人床换了,上次你回来就已经换成双人加大,昨天我给换成了双人特大。”他温柔微笑,扣紧她的手。“还加了婴儿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