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是天,脚下是海,就在这明晃晃的人间,做想做的事情,像是以前也进行过许多次一般顺利。
  那逐渐展示的肌肤在阳光下像白玉般剔透,又像绸缎般顺滑。
  秦衍见过裴珂的身体,但一次是跟宁丞远的事后,一次是中药后的事前,真正的过程,他今日第一次看。
  他生性淡漠,不喜欢忄青事,之前在国外同女友有过几次经历,也是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氛围,感觉时机成熟后的行为。
  这在他眼中同吃饭喝水一样,属于生活日常,并没有其他含义。
  即便是兄弟,周围也没有真的会投入感情的人,结婚繁衍不外乎是家族的任务。
  所以,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投入深情的忄青爱。
  好像真的是两个相爱的人。
  他呼吸的气息有些不匀,一方面是对大哥的失望,这就是所谓的正事吗?自己发妻即将生产,在这样的节骨眼选择跟男友出国度假,显然是很不明智的选择。
  一方面是对裴珂的失望,不管裴珂有过怎样的过去,还是真的如他所说有心理疾病,为什么又要走上这条路呢?为什么要跟根本不可能有真情的男人搅在一起?
  是单纯追求感观刺激,还是真的如殷翡所讲,谋取利益?
  躺在浴袍上,裴珂的手指叉入身上男人的发丝中。
  他们的距离太近,以致于秦衍能看到裴珂涣散而迷茫的眼神,一直锁在眼前人面容上。
  傅深亭的吻没有停过,安抚的手也从不间断,将人照顾得很好。
  换来的是怀里人的信赖地依偎。
  秦衍不喜欢看这画面,但他脚下像生了根,扎在地板上一动未动,就这样,伴随着心中的震惊和难耐,作为一个异性恋,一直看完了同性之间的全程。
  这感觉太糟糕。
  他内心也在发出质疑,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海面依旧是原来的模样,改变的是两人的姿势,和秦衍的心境。
  傅深亭只穿着一条宽松的雪色长裤,赤着上身,顺手帮裴珂披上那件浴袍,简单系了下腰带。
  两个人相靠,一同看向前方的海景,裴珂不时转头看向身旁人,傅深亭也侧过脸,相隔极尽地回看应答,近到像是拥有同一片空气呼吸。
  秦衍感觉喉间哽住,他转身,才察觉到僵立时间过久带来的腿部酸痛。
  回到休息室,端起夹杂着半化掉冰块的饮品一口气喝下半杯,呼出的气才长而均匀。
  真的是太失望了。
  他不会让两人继续这样相处下去。
  不管裴珂有什么阴谋,都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的兄弟下手,搅得他们之间关系紧张,彼此仇视。
  必须停止这种联系。
  裴珂想要怎样的床伴,他帮忙介绍也可以,但绝不能再跟有家室的大哥在一起。
  秦衍遵循家族规则已久,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看到两个人的瞬间,他感觉不妥。
  他定了下神,去洗手间看了下自己的脸色,发现差到不能再差,无论如何也无法笑起来,便跟船员打过招呼将自己关进一间船舱客房,打算等能正常寒暄再见傅深亭。
  双手撑在窗旁,看着外面的海景,眼前挥之不去刚才的画面。
  恐怕相当长一段时间,他看到海水都会联想起这一幕。
  秦衍垂下头避免眼神与浪花接触,半晌,转过身倚着窗台,旁边桌上摆放着烟,他拿过一盒打开,抽出一支叼在唇间,看着烟盒发呆。
  上面写着有害健康。
  他这是在做什么?
  何至于这样心烦意乱。
  到底是别人的事,怎么还这样不冷静。
  将烟和烟盒一同放回桌上,正在这时手机响起一阵铃声。
  是公司的助理。
  秦总,您吩咐我盯的股票有些新的发展,先向您做个简单的汇报,详细分析已经整理好发送到您邮箱了,今天最后一支也绝地反弹了,无论之前跌涨,这七支的共性都是爆冷大涨
  秦衍垂下接电话的头缓缓地抬了起来。
  *
  事后换好衣服的两个人坐在一层喝下午茶,时光变得悠闲而缓慢。
  你的朋友不用去招待一下吗?
  不必,他休息了。
  需要我跟他见面吗?
  不需要。
  裴珂点头放宽心,隔着玻璃看向窗外掠过的海鸥。
  我之前以为你见到海会开心,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周围没有侍者,傅深亭亲自动手,帮裴珂倒上。
  裴珂习惯了他的照顾,保持原来的坐姿,转过头看着沏满的茶杯:我也不太清楚,平静是真,但兴致不高。
  以后别站得离边缘那么近,我看到会担心。傅深亭放下茶壶,看来以后要换个度假的地方,西欧怎样?我在瑞兰有座城堡,空闲时对外按周出租,那是座标准的尖塔古堡,有成片的草地,还养着许多马,夏天阳光很好但不会很炎热
  听着他描述的话,裴珂的眉眼温柔下来,对方对他的呵护,总是事事俱到。
  上一世的伪装甜蜜回头看,在没有真心的情况下,真的很应付,只可惜那时候的自己不懂。这一世的两段关系,第一段没有爱,第二段也单纯合作。
  还是第一次被这样珍惜对待,不知道是不是跟年长也有关系,傅深亭知道如何照顾人。但裴珂却知道对理智的两个人来说,这应该不属于爱情。
  像天涯知己,像同道中人,像同样地位同样身份的熟友。
  其实,像傅深亭所说,这应该是属于他们这种人的最合适的状态,到这个年龄有人陪伴。
  裴珂歪头用支起的手顶住额角:平等的关系不是只单方付出。
  想让你开心,也不算付出,这想法从始至终都很简单。傅深亭额发还湿着,与往常永远衣冠整齐相比,多处几分活泼。
  因为你快乐,我也会受到感染快乐,这是一种双向促进。
  裴珂笑了下:等事情办妥,我会回馈你的。
  谈到生意,傅深亭无奈地抬了下眉:我知道,资金我帮你准备好了。
  我不会让你白帮我。裴珂视线下垂看向桌面,眼中一片清明冷静。
  他现在掩饰攻击性做得越来越好了,一教就会,跟在傅深亭身旁,或多或少沾染上些那份淡定。
  我前些天听说,陆家放风想给你寻找合适的妻子。
  裴珂从刚才那副神情中一转,茫然的眼神带着些稚气,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话题。
  陆家威没同你讲?
  讲过裴珂的话语迟疑,仿佛还没绕过弯。
  他是同性恋,不是本来就不可能同女人结婚的吗?
  那,怎么给她幸福呢?
  他连爱都无法做,娶妻不是欺骗吗?
  听陆家威讲时他没理会,直接抛在脑后,现在被伴侣自然地提出来,仿佛本就应该做这件事,让裴珂有些不解。
  你没有考虑过合适的对象?或者我帮你选?选个对当前事业有帮助的家族,未婚妻也得是个适合结婚的性格。傅深亭很贴心,就像以前做过的那样,真的一切都为他考虑。
  还顺手帮茶壶添水。
  刚才那话,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闲谈。
  闲谈?
  裴珂感到脑海闪过什么,嗅着空气中海风的咸湿气息,他想起上个月来这里时,也想过这话,在他梦见上一世兄弟牌局后。
  说计谋时,这个男人也是讲得那样自然。
  倒是能稳固目前的地位裴珂喃喃道,傅深亭的用词是适合结婚,也是,商界都是联姻。
  他的大脑仿佛搅进皮带的机器,运转得艰难又缓慢,一半精力思考傅深亭的话,一半精力回忆那个夜晚的痛楚。
  特别是有子嗣,不过倒也不着急,你年轻,可以先订婚,换个话题?
  裴珂点头,从刚才那神情中恢复:先忙紧要的,等处理完裴家,我有闲了再思考这些头痛的事。
  两人从这个话题上离开,逐渐回到闲适的聊天状态。
  *
  这次度假的时间也不长,正巧赶上行业内部论坛峰会,裴珂未与傅深亭同机,选择从泰南直飞京城。
  参加完峰会已经是第二天夜晚,裴珂习惯这种作息,并未感觉多少疲惫,决定当晚返回海城,但一则陌生的号码阻挡了他的计划。
  陆总你好,我是傅深亭的妻子,我知道你有空,想跟你聊一聊,不知道你愿意给我这个时间吗?
  作者有话要说:[偷看]
  傅深亭的报应马上就来了。
  第七十章
  怎么?这不是陆总最喜欢的茶叶吗?不合胃口?富态的女人笑容温和,一如裴珂曾见过的模样。
  开场白一讲,裴珂便知道对方有备而来,连他的喜好都了解的话,那其他又掌握多少?
  傅深亭在傅宅中的眼线还是没清干净,不过想也知道,夫妻是利益共同体,很难真泾渭分明。
  特别是选择的这个时间点,傅深亭今天有返京的飞机,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已经起飞,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这场谈话。
  晚上喝茶胃可能会不舒服,不过还是感谢您用心的招待。裴珂微笑着推辞,保持着警惕心。
  但你们男人,深夜喝酒时又是另一番说辞了。女人看起来心情很好,丝毫没有捉女干的凶神恶煞,只有即将为人母的期待和温和,连怼人的话讲起来也俏皮几分。
  裴珂保持着笑容,不等他客套地接话,对方就单刀直入。
  跟他分开吧,他不适合你。
  裴珂的笑停在嘴角,抬眼认真看向她:傅夫人
  叫我的名字,你知道的吧?
  不可能不知道,裴珂轻点了下头,他对女人总多出几分耐心,更别提对方是足月待产的孕妇。
  我不是谁的夫人,我有自己的姓,自己的名字,请叫我的名字,将我不当作任何人的附属品,平等地与我进行对话。
  这座茶室是半露天的,呈正方形,外貌做成古亭的样貌,浓墨般的夜色在女人的背后拧成一团,衬得她更加光明和温暖。
  裴珂与她有一年多未见,总觉得除了身形,还有哪里有所改变。
  说这话时,她端正地坐在那儿,眼神亮晶晶的,让裴珂心底对富家联姻妻子这一身份不再是一个固定的印象。
  曾经在餐桌上,她是一个标准化的妻子,裴珂也戴着面具,而眼下她似乎做回了自己。
  好的,温妍女士。裴珂顺着她的话语。
  温妍听后笑容更加柔和,接着刚才的话题讲下去:我来找你,并非是因为生气,他跟谁在一起我倒也不在乎,我只觉得你们不是一路人。
  何以见得?
  我找你,你来了,就这样简单,而不是深思熟虑通知傅深亭,转交给他处理,你尊重我,即便你知道这时候的孕妇是个定时炸弹,很有可能搞一个罗生门陷害你。
  裴珂其实没往深处想,他只感觉,对方作为自己伴侣的妻子,更加名正言顺,想要找他谈一些话题,肯定是想回避傅深亭,自己没必要去激怒一个孕妇。
  只是谈一谈,没有什么可躲避的,知道对方用意也好。
  关于分开的事情裴珂刚起了个头,他准备打迂回战,不同意也不拒绝,让对方给予他充分的思考时间。
  如果温妍对他们妥协,进而提出利益,他认为都可以考虑。
  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温泉石是镂空的,内置录音装备,所以你到底如何答应的他我都知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保密。温妍歪头。
  裴珂感觉对方似乎不像表现出那般温顺无害。
  就像第一次认识她。
  联系之前吃避孕药的事,她有自己的意愿和想法。
  我想让你们分开的原因也很简单,我厌恶他。
  温妍口齿清晰,一字一句将后半句讲完。
  那晚他对你说,他出轨,你插足,一同背德,这很好笑不是吗?他想背德是他自己的事,你完全能找到正常的伴侣。他想拖别人下水陪自己一起同流合污,我不想让他得逞。真小人和伪君子,你一定能分得清,别让自己也变成同他一样的人。
  裴珂推翻刚才自己的想法,他似乎养成了下意识就思考利益的事情。
  他以为温妍找自己别有所图,归根结底竟这样简单。
  单纯地因为情感,即便这种情感是仇恨。
  他是对自己人多一分心,但归根结底,全世界只有他本人更重要,他的温柔贴心,不是真情只是作戏。
  他昌顺的时候,自然一切都好,他逆境的时候,翻脸不认人。
  可能夫妻间的了解,比他对傅深亭的还要深。
  裴珂转动着盛水的杯:几代积累起的财富,不可能简单倾倒的,你的利益也与他一同捆绑不是吗?
  那名声呢?如果有一天他为你受累,他也一定很决绝地抛弃你,你知道的,他多珍惜自己名声,即便永远戴着虚伪的面具。
  你要公开我们?裴珂绞起眉峰。
  温妍摇头,那双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隐含着笑意。
  我对你永远都没有恶意,不管是你还是任何一个与傅深亭在一起的女人,我都不会搞竞争,只要这种在一起是那个男人先发起的威逼利诱,他便是一切的本源。
  即便温妍重复这句话,裴珂也不可能真单纯地立刻相信她,他保持着警觉,却切实感受到了对方那份心底的坚持和率直。
  有自我思想的人,不论男女,都很值得敬佩。
  你有自己的不得已,需要借他翻身,如今已经可以独立,既然不再需要他,就终止以交易开始的交往吧。温妍伸出手,跟裴珂一握。
  论经商你有能力,论姿色你有资本,你能找到合适的爱人,而不是与根本没有爱人能力的已婚男人搅在一起。
  我做自己,也希望你最后也能做自己。
  记得我的名字。
  温妍留下一个微笑。
  裴珂收回手,目送她风尘仆仆地赶来,又快马扬鞭地离开,并没有读懂她那句做自己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