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为了防止他真的持物伤人,面前只有一杯给他沏的茶和遗嘱。
  你说过不抢我的东西!你不是已经拿到裴氏了吗?啊?陆予越扑上来掐住裴珂的脖颈,裴珂!
  目眦尽裂,双眼盈泪。
  我姓陆,咳。
  是你哄骗父亲!我要找他!我现在要见他!这不可能!
  在暗处的保镖上前将二人分开,裴珂被人扶着接连咳嗽数声。
  遗嘱已经给你看过了,你没有半分家产,但父亲
  你胡说!这是假的!陆予越打断他,被冯青从身后抱住腰不断唤着少爷,他眼眶颤抖,两行清泪涌出。
  裴珂被打断只能一停,他推开旁边的人,自己站直身体,整理着袖口继续平静地讲完:父亲考虑到多年对你的感情,对外不会泄露,你名义上当然还是陆家二少爷,只是以后,从学校毕业你就需来陆氏。
  房想住就住,车也可以开,但你没有一分陆氏的股份。
  裴珂像宣誓隔着挡在身前的人看向陆予越。
  简单来说,就像当初你想我的那样,不过现在换你来给我打工了,弟弟,这很合适吧?一人分饼,另一人选择,这可是你提的方法。
  陆予越睁大双眼。
  裴珂抿了下唇。
  错就错在,你当初没对我产生敌意,没有向别人求助。
  可能也是因为缺少了竞争者的刺激,今世的陆予越对这样乖顺的他没有任何警惕。
  这个弟弟像他柔和没有疤痕的面部一样,没有那股疯狂想致敌人于死地的狠戾了。
  从今天起,管教你的任务都由我来,毕竟家里不养废物。
  裴珂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短教鞭,持着手柄一端,转动着看上面的花纹,然后轻轻敲击另一只掌心,在话语结束后将它直指陆予越。
  后者缓缓垮下肩膀,挂着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裴珂,然后闭紧嘴巴抬手抹去眼泪,像是逐渐平静了下来,缓慢地挣脱开冯青的桎梏。
  能抢了裴氏的人,我怎么都斗不过吧。他用完手背换手心,继续去抹最后一点泪。
  交给你,老头放心,嘁,真够狠心,一丁点没给我留,挺合他的性格。他边讲边连连点头,可你骗我,比他还狠。
  后半句是重点?裴珂没明白。
  这些月来,他独身一人,没有再找另外的伴侣,他的思考行事方式还大都遵循傅深亭教他的,但一想到母亲和傅深亭最后那个吻,便内心有奇怪的触感。
  眼下,他注意到陆予越的关注点似乎在他的身上。
  而不是财产。
  你跟我承诺过的,都是骗我。陆予越伸出手,紧紧攥住教鞭末端,所以不是你变了,是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后来便懒得伪装了,对吗?哥哥?
  裴珂往回拽了下,没动,便松开了手,他没兴趣玩拔河的游戏。
  到点了,去上课。
  陆予越表情又像笑又像哭,低下不断摇着的头,将教鞭在手指中一转,随手丢在餐桌上。
  你真可怕。
  然后顺从走去曾经上课的后院,没有回头。
  可怕吗?裴珂看着桌上的教鞭思索这个问题。
  上一世看他被人掐着月要贯穿还抽烟笑着的弟弟,如今说他可怕,还真是讽刺。
  你不知道曾经对我做了什么,所以现在站在至高点指责。
  那些你们对我的伤害,记得的竟然只有我自己。
  好像没有什么再需要做的了,母亲的家业被自己握在手中,他也强大到不需要依附任何人,连带对生命最大的威胁如今也不存在了。
  可是,并没有开心。
  这种向下沉溺的感觉,与在海中又区别多少呢?
  混沌中眼前闪过一个名字。
  好像很久没去找肖叶了。
  裴珂挥退所有人,独处了一会儿,给肖叶发送了预约的短信,得到肯定后开跑车回了公司,准备傍晚自己去赴约。
  地下停车场有人在不远处等他。
  裴珂按下车钥匙的锁键,看清来者后直接偏过头。
  他感觉到内心十分烦闷,他想找肖叶询问,为什么心情起伏这样大,一会儿极端沉郁一会儿极端急躁。
  看来陆予越终于学会求助了。他率先开口,并不想兜圈子。
  秦衍凝起眉。
  他没求助我,只是跟我告别,说以后不能作兄弟了。
  裴珂点头,从资本家变为打工者,手中空空如也,是没法再有任何利益往来,往后就连酒局也得先经过他的同意,自己一定程度已经成了陆予越更真实的监控人。
  看来去上课后规矩没白学。
  你当时是骗我的是吗?秦衍走进几步,每一次我问你的时候,都是骗我的。
  真奇怪,一个两个都要来找他问这句话。
  裴珂压下不耐:没有,让开。
  跨出的腿被拦住,裴珂感受到身体上的限制,眼神变得危险又冷漠。
  对方把他按在了旁边的越野车身上。
  为什么对予越做到这种地步。
  呵,想必他对每个兄弟都说了,但只有你站在我面前,不想一想自己的问题吗?跟其他人一样不好吗?秦行之,多管什么闲事呢?这不像你啊。裴珂勾起一抹讥笑。
  你已经得到足够多了不是吗?裴氏难道不够吗?你还想要多少?
  他想要多少?
  裴珂看着秦衍的眼睛,缓缓收起笑容,几乎感触不到地摇了下头。
  下一秒,机器突然的,一行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这一幕撞进秦衍眼中,那凝眉的表情有一丝松动,变为了惊异。
  我想要多少?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秦衍。
  我只想活着。
  不被套上锁链。
  不被殷翡鞭打。
  不被那些男人按在身下。还要被你目睹。
  裴珂带着泪笑起来。
  过往的不堪和痛楚,连肖叶也没有告诉的那些黑暗,终于不再是他一个人知道。
  我没有错,我只想活着。
  他的泪水顺着面颊滑下,汇集,最后一滴又一滴砸落。
  只是这点,就已经耗尽了我全部力气,你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他闭上了眼睛,更多的眼泪涌出来。
  秦衍看着眼前脆弱的人,这画面连同刚才那些话语一起紧紧捏住了他的心脏,按住肩膀的手也不由地松开。
  他的走神和裴珂的恍惚导致两人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异动。
  直到那辆车离他们越来越近,就像是直接朝着二人开来。
  秦衍率先听到声音,回头的刹那,他下意识收紧扶住肩膀的手,揽过裴珂的肩膀将他压向自己,不让他人看到对方这副模样。
  一声枪响。
  子弹擦着裴珂刚才还在的位置而过,在车身上留下一道弹痕。
  就在那极端的零点几秒,秦衍眼眶放大,扭身向后倒去。
  两人摔倒在地上,秦衍背部着地,来不及疼痛,他抱紧裴珂滚进越野车底。
  又是一梭枪响。
  这电闪雷鸣之间,裴珂还没反应过来,他急促地呼吸着,还陷入刚才的情绪里,身体轻颤。
  一声又一声,那呼吸撞进秦衍的耳中,因为近距离的原因,清晰震耳。
  秦衍按下腕表中的紧急呼救,一手拦住裴珂的腰,另一手将他的头按向月匈前,将人牢牢抱在怀里。
  别哭。
  他很想讲这句话,但现在情况不允许。
  所以他只能用动作表明,将臂弯收得更紧,闭上了眼睛。
  裴珂,别哭了。
  看到他哭,他也很难过。
  他明白失去意识时裴珂那句不要看了,也相信肖叶说过他受过伤害了。
  他以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
  他似乎都能看到那不曾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上一世画面,裴珂在他的面前死去。
  裴珂。
  裴珂。
  对不起,我那样问你。
  怀中的人感受着这个拥抱,双手缓缓环住了秦衍的月要。
  他似乎对外界一无所知,像找到了一个依偎般带着身体的轻颤继续哭泣。
  车外枪声引来大厦的警报系统,头顶阀门喷出搅乱人视线的烟雾,那辆车到了眼前,在能见度几乎为零的视野中掉了个头,撞上这辆越野。
  笨重的车辆被撞得车身一歪,车底原来遮挡的部分露出大块,秦衍一翻身,带着裴珂一往车尾挪动,继续藏住身体。
  车辆倒退踩油门的第二次撞击因为视线受阻有所偏移,更多撞到了旁边的车辆上。
  几十秒的功夫,大厦一楼的安保带着专业防爆工具已经从逃生通道涌来。
  听到众多人声脚步声,暗杀的车辆果断地倒车又撞了几辆,然后向着开来时的大致方向开出去。
  一时间地下停车场里响起刺耳轮胎摩擦和撞击声。
  秦衍听着远去的声音,心底松了一口气,他低下头,连自己也没察觉唇落在裴珂的发间。
  他维持这个姿势,直到烟雾大片驱散,被营救人员发现。
  然后他脱了西装,从后向前,遮住裴珂脆弱恍惚的面容,攥紧衣服,另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人带离出车厢底,领到自己喊来的救援车上。
  等人坐稳,这才松开手。
  他跟司机说去那所他们相处过很多次的别墅,然后回头看坐在身旁的人。
  裴珂的面容半掩在外套中,看起来已经不再哭,只是平静地沉浸在情绪里。
  秦衍转过头看向车辆前方。
  他想。
  第三次了,他又救了他。
  第七十三章
  裴珂擦干沾满水珠的面庞,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已经习惯了上位者的生活,多少有些不适应自己这样狼狈哭泣的模样,这明显是属于弱者的姿态。
  任何人看到这样的对手都会暗喜。
  看见敌人软弱就会心软,也不存在于生意场内。
  他将毛巾丢在洗漱台上转身去找带他回来的人。
  秦衍坐在客厅沙发上,一旁的男仆正帮他消毒伤口,在地上滚动的时候他揽抱着裴珂,所以跟车底盘和地面发生的擦伤也只在他的身上。
  额角一处,肩膀一处。
  裴珂对发生的事情已经记不清,当时他的精神状态恍惚,陷入自己的情绪中,但印象里是听到了开木仓和撞车的声音。
  秦衍救下了他,这没有什么可质疑的。
  裴珂依靠在墙旁,半抬着眼帘思考。
  发生失态的一幕对双方来讲事后都有些尴尬,所以谁都没有讲话,客厅里正保持着一种奇怪的氛围。
  还是作主人的对客人先开了口。
  你准备如何处理?
  裴珂听到这个问题稍微打起些精神,用公事公办的态度认真分析。
  我的位置还没稳,正好送来这个机会,彻底剪灭裴琛的势力,让他远离管理层,毕竟假如我死亡,那企业动荡裴氏是彻底难救起来。
  他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我当然知道他不可能挑这个时机动手,但说是他做的,那就是他做的。
  运筹帷幄的模样带着一种高傲的自信。
  秦衍抬手挡住给肩膀上药的男仆,让其停下一停,侧头眼睛睁大几分:你刚死里逃生,子弹擦身而过,你现在庆幸上天送你这次机遇?
  裴珂从刚才的状态中回过神,有些不解:已经过去的事我要去缅怀吗?后怕这个举止又改变不了任何结果,照你这样说,那我这辈子不用做其他事,一直回忆好了。
  裴珂不喜欢别人教他做事。
  秦衍目光锁定他,头偏向男仆一扬示意人离开,等客厅内只剩下两人后站起身,赤着漂亮肌肉的身体向裴珂走过来。
  死过一次所以不拿命当回事吗?
  死过一次才更得朝前看不是吗?
  裴珂不喜欢这种质疑,他微眯起眼睛,相当呛人地回过去,对方如果认为救了他就能对他指手画脚,那一定是错了。
  两个人陷入僵持中。
  裴珂不再靠墙,站直看着走到身前站定的人。
  走到面前的秦衍即便没带那副金丝眼镜,但气势也很迫人,这只能是他特意施放出来的。
  去掉那层西装革履带来的彬彬有礼,离开了戴着面具的上流会场,秦衍本人性格相当冷漠傲慢。
  一股烦躁在裴珂心底不由生起,人的脾气养成也靠环境,他习惯了顺承和执行,不喜欢忤逆和对抗。
  出其不意的,秦衍没选择进攻,语气缓和下来,结束了这场短暂的对峙。
  你知道吗?你这样很像一个人。
  充满敌意的裴珂也立刻收敛,偏开头看向一旁,他能想到是谁。
  不必一次又一次让我想起被你威胁的事,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人。
  他已经跟傅深亭分手很久了。
  他也不再需要依附任何人了。
  那个名字,裴琛提,秦衍也要提。
  我没混淆你们。秦衍长呼气,你一定要跟我这样讲话?因为上一世我们就是对手?
  听到这句话,裴珂心间一刺,肩膀落下来,张开口,连呼吸也变重,整个人状态发生变化,消极又低沉。
  不是对手,一直都是我自以为是而已你早知道他们想做什么,我这种被人
  他停顿住到底也没能讲下去,直接跳过,声音轻不可闻。
  怎么是秦总的对手。
  一阵手机铃声将他唤醒,裴珂打了个激灵,俨然转换成正常模样,走向茶几弯腰捡起自己的手机。
  肖叶是我对不起,我遇到点事情耽搁了放心我没事,只是预约得往后推迟,等你有合适时间我们再找机会
  他挂掉电话,揉着额心,通话目录上全是拨来确认的电话,不知道刚才在洗漱时错过多少。
  正想着电话又一次拨进来,裴珂接起快速确认过自己的情况,让保镖赶来自己所处的地点,随后又联系董事会让其不要声张,吩咐几项注意事项将事态控制住,再找人立刻寻找裴琛进行拘禁等待他前去处理,最后跟陆家威报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