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再玩耍,要用膳了。”
  “不嘛,娘,……”
  一室欢声笑语,驱赶了赵文煊方才回忆起的阴霾,他微笑,拍了拍儿子的肥屁屁,“好了,听你娘的,先用膳。”
  小胖子噘嘴,“那好嘛。”
  一家人用罢午膳,赵文煊继续出外书房,与麾下将领谋士议事。
  他没打算拖多久,这场战役需速战速决,以免殃及京郊百姓,让整个京畿之地人心惶惶。
  期间,不断有探马回报越王一方消息,赵文煊斟酌一番,最后决定,今日修整半日,明天清晨,大军便出发,一举歼灭越王。
  接下来,便是大战前的商讨,这场战役并不复杂,到了掌灯时分便议罢,赵文煊吩咐散了,让各人回去,武将养足精神,准备明日之战。
  正当他准备回屋之时,廖荣却通禀说,安王已经到了,在辕门外求见。
  西山的消息,也一直传来,不过相对平静,唯一一处异常,便是中午时分,安王下山了,直奔秦王营地而来。
  算算时间,太子被越王暗杀的消息传回西山后,安王便立即出发了。
  赵文煊挑眉,“把他带过来罢。”
  “四哥,小弟有一事相求。”
  安王一进门,竟就抱拳“砰”一声双膝着地,行了一个大礼。
  他还要倒头就拜,不过却被赵文煊制止了。
  赵文煊立即站起,大步行至安王身边,俯身双手扶起他,“你我兄弟,骨肉至亲,有事便细细道来,何须如此。”
  安王自认不聪明,但他也不笨,皇家的兄弟请,有时候真不值一钱。不提远的,就说如今,太子出战越王,不管真相如何,结果太子是死在阵前了,眼看着四哥秦王与越王之间,还会有一场决战。
  他是个知道好歹的人,即便四哥是举手之劳,于他却有涌泉之恩。
  只是赵文煊既然说了,安王也不再啰嗦,他直接说出来意,“小弟无能,不能襄助四哥,如今却要恳求四哥,望能让小弟亲报杀母之仇。”
  赵婕妤无辜枉死,安王怎能忘记?虽他答应了母亲,要好好生活不许报仇,但母子二人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赵婕妤担心儿子螳臂当车,报仇不成反祸及自身,因此方在垂危反复嘱咐罢了。
  张贵妃殉葬了,但越王还在,如今有机会手刃仇人之子,安王如何不心动,如何不渴望。
  他往日乐呵呵的表情已一丝不见,微胖的圆脸带着祈求,紧紧盯着四哥。
  赵文煊沉吟半响,皇家固然骨肉相残不断,但这些都不能放在台面上的,不论是他或者安王,想要彻底结果越王,只能战场上。
  “你是想随我出征。”赵文煊对手刃越王没有执念,但他必须绝了后患,安王若想亲手杀了越王,反而对他有益无害。
  一个弑杀兄弟的名声,安王背上了,不过他背得心甘情愿,“是的,四哥。”
  他不会打仗,不过给越王一刀,却是完全没问题的。
  赵文煊答应下来,这个顺水人情对彼此有利,他不介意助安王一把。
  安王大喜,连连致谢,赵文煊微笑推却。
  兄弟二人说了几句,赵文煊沉吟半响,却话锋一转,说道:“六弟,有一件事,四哥欲提前告知于你。”
  安王疑惑,“何事?四哥只管说来。”
  兄弟二人坐下,赵文煊面色一正,道:“本王欲削藩。”
  这个想法,赵文煊近来一直有,他本人是藩地起家,实力雄厚,可谓深知藩王对中央政权的潜伏危机。即便等太子坐稳帝位,他再从大兴挥军,也未必不成大事。
  其实,大殷朝历代皇帝,不是不知道藩王的危险性,削藩也一直有,只是太祖当年给藩王的权利太大了,削藩也不是那么好削的,几代皇帝下来,才削到赵文煊如今这个地步。
  对于此事,藩王与皇帝立场相对,赵文煊随着位置发生变化,看法亦是截然不同。
  少年就藩秦地,经营了近十年后,其实赵文煊本人已成了实力最雄厚的藩王,远胜于其他人,他觉得,自己登基后,可以趁此机会,一举大肆削藩。
  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
  几代皇帝为之努力,一直追求的最理想状态,将在他手中实现。
  赵文煊并非因为答应帮助了安王,才如此说,不过他与这弟弟感情还不错,提前知会一声也可以的。
  安王很明白,反正他的藩地又小又偏,以后留在京城当个逍遥安乐的王爷,也是很好的。
  “此乃朝廷大事,四哥做主便好,小弟笨拙,不敢妄言,不过能留在京城也很不错。”
  *
  赵文煊回了屋,与顾云锦钰哥儿共榻而眠。
  小胖子白日睡得饱足,夜间精神抖擞,这父子二人折腾一番,最后被顾云锦呵斥几句,才讪讪倒头睡觉。
  一夜无词,次日寅时,赵文煊悄悄起了,今天是他与越王决战之日。
  他动作小心,不过顾云锦心有牵挂,还是醒了,她身子不便,只躺在床榻上,侧头看着他整装。
  赵文煊展臂,廖荣领人小心伺候他穿上锁子连环甲,整装完毕后,小太监捧着龙鳞紫金盔,候在一边。
  赵文煊并非首次亲身征战,顾云锦却头回见他一身整齐戎装,这身铠甲很重,足足有五六十斤,他动作自如,无一丝负重凝滞感,男性阳刚魅力,挥洒得淋漓尽致。
  顾云锦却无心关注这些,他整理妥当后,返身回到榻前,她只握住他的手,“我与钰儿等你回来。”
  万语千言只化作一句。
  赵文煊颔首,温声道:“好。”
  *
  卯时,天色渐渐亮起,大军出发。
  第143章
  越王一方的探马, 一直关注着秦王阵营, 大军刚启程不久, 京营那边就收到消息。
  有敌来袭,自然秣兵厉马, 准备迎战。
  越王周阳胜短暂商议一番, 决定主动选取有利地形,陈兵布阵,以占据地利。
  双方在汤县往北十里外的一处坡地相遇。
  越王一方选择了一处较开阔的缓坡,他处于高位, 左边有丘陵,有利于骑兵小分队引领步兵穿插分割敌军,而在后方五六里地以外有一处小峡谷, 他在里面设了埋伏。
  万一己方真呈败势, 越王可以迅速退往峡谷,利用埋伏给追击的敌军反攻。
  越王周阳胜从不敢小觊秦王,这是综合所有因素后,能在短时间内布置出的最好结果。
  有探子一直暗中窥视,不断将消息传回去,赵文煊眉峰不动, 手一挥,“全速前进。”
  “殿下, 敌军占据高地, 我方恐怕要吃亏。”胡振山捻须。
  越王大军身处必经之路,占据了缓坡高处, 那么便将低处的开阔地留给了秦王一方,他们地利上吃了亏。
  “无碍。”赵文煊言简意赅。
  易县附近这块地方,除去少量峡谷丘壑,整体地形相对平缓,所谓坡地,高低相差不会太大,越王方固然占据了些许地利优势,不过也仅此而已。
  赵文煊这次志在速战速决,前锋部队大部分是秦军,秦军勇悍,尤其擅长强攻,相形之下,越王占据的些许地利无甚妨碍。
  与之对比,赵文煊更注重越王大军后方峡谷的异动。
  探哨工作从不间断,秦王一方探子,都是身经百战的哨兵,惯会察看各种蛛丝马迹,越王在峡谷的布置虽很小心很隐蔽,但毕竟时间太紧,难免露出小许痕迹,被哨兵察觉出异常。
  赵文煊凝眉思索片刻,招来冯勇,如此这般安排下去。
  胡振山早已不语,该说的他已说了,这场战役是秦王亲自指挥,他适当表现一番即可,太过啰嗦,反倒显得畏缩了些。
  双方大军终于相会。
  旌旗招展,沙尘滚滚,一个照面后,越王心中先一沉,对方前锋基本是秦军,黝黑的甲胄,整齐划一的动作,秦军气势凛然,如出鞘利刃,仿佛顷刻间便要插进敌军心脏。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周阳胜及麾下统领们神色凝重更甚越王,彼此对视一看,心弦紧绷。
  越王眯眼眺望,对方中军处有一个位置守卫格外严密,他那四哥必然在此处。
  “殿下,兵贵神速,我方应该立即进军。”周阳胜很忧虑,强敌当前,因尽力抓住一切优势为好,秦王大军刚到,若是让对方缓一缓后,局面对已方更不利。
  越王颔首,“周提督所言甚是。”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越王周阳胜一声令下,大军立即动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
  牛皮大鼓被敲响,沉闷而厚重的鼓声一声紧过一声,进攻的信号传遍大军上下,周阳胜拔剑,呐喊道:“进攻!”
  流水般的红甲兵士从坡上冲下,赵文煊镇定自若,一挥手,冯勇举起大刀,怒吼一声,“弟兄们,进攻!”
  骑兵当先而出,紧接着就是步兵阵,喊杀声震天,大地仿佛在颤动,两军相触,血腥味立即弥漫在空气中。
  秦军悍勇远超预料,他们久经战阵,十分熟稔,一入战争如鱼得水,手起刀落,砍杀敌军动作干脆利落,让头回经历大型战役的京营军懵了懵。
  没有人是天生杀人狂,即便平日演练过千百遍,真到了身处鲜血喷溅、头颅满天飞,身边人顷刻气绝身亡的场景,还是会心惊胆颤的。
  京营大军未必不优秀,也许历练几回后,他们就会成长起来了,但开头,他们难免露怯。
  战场上千钧一发,哪怕慢了半拍,带来的结果也是致命的,一时间,越王方先头部队倒下一片,战局呈现一边倒态势,高地优势没有让他们占到丝毫便宜。
  越王咬牙,先前准备只能先用上了。
  他命令一下,左边丘陵后杀出十来队红甲兵士,骑兵开头,步甲随后,冲向秦王大军。
  赵文煊神色不动,一挥手,胡振山立即领大军迎上去,厮杀开来。
  越王一方混乱片刻,终于回过神来了,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适应期,面对生命危机,大家接受能力提升到顶峰,咬着牙冲了上去。
  虽如此,但气势已经远不及对方了,且双方战力差距不小,越王一方免不了被压着打。
  战争一开始,赵文煊一方已奠定胜局,一个多时辰后,秦军越杀越勇,殷红鲜血让大地染上赤色,越王大军已渐渐溃不成军,已经有小兵胆丧,悄悄往后逃命而去。
  一个退了,另一个也跟着退,情况渐渐不受控制。
  如今当逃兵后果相当严重,士兵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这么干的,一场战役中,一旦有一方开始出现溃逃现象,距离彻底战败已不远矣。
  越王面色铁青,吼道:“周阳胜,鸣金收兵,按照原定计划往峡谷退去。”
  鸣金声起,各卫统领浑身浴血,声嘶力竭地大吼,指挥着麾下兵士,按照原定计划退去。
  这回动作快了很多,大军迅速收拢,急惶惶往峡谷逃去。
  赵文煊下令,“诸军追截到峡谷口便停下,严密驻守,不得踏入峡谷半步。”